许嘉言从兜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田格纸,纸上写着一串座机号码,号码下面标注了一个日期,距今已经有32年。
他把这张纸规规矩矩地收起来,提着行李站在客运站的出站口,怕挡住别人的路,又往靠边的地方挪了挪。
这时,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冲他走过来,问道:“请问,您是许先生吗?”
许嘉言点头,“我是,请问您是……”
西装男说:“我叫林川,是沈先生让我过来接您的。”
“沈……”
“沈青釉。”
“啊,不好意思,我那天在电话里没听清他的名字。”
“没关系,这是您的行李吗?我帮您提上车。”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来。”
“没关系,车在停车场,您跟我来。”
许嘉言推脱不掉,只好把行李递给他。
说起来惭愧,活了25年,许嘉言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客运站,客运广场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昂首挺胸走路带风,他紧紧地跟在林川后面,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跟丢了。
林川似乎发现他有些紧张,刻意放缓脚步,来到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前帮他打开后排的车门。
许嘉言感激地对他点了点头,略有些拘谨地坐到了车里。
这辆车很好,哪怕不知道是什么牌子,也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它的舒适度有多高。
林川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打开一段舒缓的音乐,礼貌地说:“许先生,请系好安全带。”
许嘉言微微一怔,反应过来才拽着安全带往身上套,“对不起对不起,我忘记了……”
林川说:“没事”,等他系完安全带又说:“您可以不用跟我这么客气,我是沈总的助理,您可以叫我小林,也可以叫我林川。”
许嘉言双手拽着安全带,端坐得像个小学生,听到林川这么说,有些腼腆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确实有点紧张。”
林川也跟着笑了,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道:“您是第一次来A市吗?”
许嘉言点了点头,又意识到他正在开车可能看不到,开口说:“是第一次来。”
林川说:“A市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您闲暇的时候可以到处看看。”
“嗯,我听说这里有一个很大的木雕博物馆是吗?”
“木雕?”
“嗯。”
“这个我倒不是很清楚,您对木雕感兴趣吗?”
“我,我就是干这个的。”
“您是木雕师?”
“不是,谈不上,我……就是个小木匠。”
林川点了点头,怪不得方才帮他提行李的时候,看到他的双手有些粗糙,“是个很厉害的职业。”
许嘉言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不知道……沈先生是个怎样的人?”
林川想了想,“算是个比较严肃的人吧。”
“严肃?”
“他是我的老板,顶头上司,工作狂,反正我入职这么多年还没见他笑过,每天板着一张脸,一副生人熟人都不要靠近他的样子。”
许嘉言更为紧张地拽了拽安全带,“这么可怕啊。”
林川觉得自己有些失言,又往回找补找补,“不过他除了有些严肃以外,也没有什么别的问题,或许你们相处久了,会发现他不一样的地方。”
许嘉言说:“那冒昧地问一句,您在沈总身边工作多久了?”
林川说:“3年。”
3年?!
3年都没见老板笑过,那这位老板得严肃成什么样?
许嘉言一瞬间觉得自己不应该过来,摸了摸口袋里的那张田格纸,有些后悔联系这位沈先生了。
林川开着车一路前行,带着许嘉言穿过大半个A市,来到一栋别墅前。
这栋别墅建在A市东北角的一座半山腰上,三层高,带一个很大的庭院,庭院里面有花有草,还有一个玉石雕刻的喷泉,许嘉言站在喷泉旁边反应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这里是私人庭院,而不是他们县城中心的那个小公园。
林川见他下车之后就有些呆呆地,喊了一声:“许先生?”
许嘉言急忙应道:“我在。”
林川帮他提着行李,“您先在客厅等一会儿,沈总还在办公,等他忙完,他会下楼见您。”
许嘉言点头,跟着林川一路进了别墅大门,坐在沙发上。
林川看起来很忙,把他送来以后,接了一个电话便急匆匆地走了。
许嘉言只好一个人坐在客厅等着,本以为会等很久,没想到几分钟之后,三楼的楼梯上面就走下来了一个人。
那人很高,从三楼一步步走下来,给人一种很强的压迫感,许嘉言随着他一点点靠近,也跟着莫名地站了起来。
如果没有猜错,这位应该就是说在电话里联系的那位沈先生了。
“你好,沈青釉。”
“你,你好,我是许嘉言。”
“请坐,喝些什么?”
“啊,不用不用,我不渴。”
沈青釉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转身去了沙发后面的岛台。
许嘉言紧张地清了清嗓子,看着他的背影大气都不敢出。正如林川所说,这位沈先生看起来非常严肃,英俊的五官像艺术品一样雕刻在线条分明的脸上,睫毛很长,鼻梁很高,说话的声音沉而有力,像是邻居老马那张有些年份的古琴,弹起来“铮铮”悦耳,听起来心旷神怡。
只不过许嘉言现在根本没有时间研究是他的声音更加好听还是老马的古琴更加美妙,他紧张得根本坐不住,看着站在岛台旁边取杯子的沈青釉说:“要不,我还是先回去吧。”
沈青釉正在帮他倒水,白色的衬衫袖口卷起两褶,露出了一块看似价格不菲的腕表。他看向许嘉言,问道:“为什么回去?”
许嘉言说:“因为这件事情突然打扰你实在不好意思,我……要不我看还是算了吧,我回去再想想别的办法。”
沈青釉拿着水杯来到他身边,抬起一只手示意他坐回沙发上,许嘉言接过水杯,看了一眼放在门口的行李,又老老实实地坐了回去。
沈青釉说:“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许嘉言沉默了一会儿,“暂时还没有想到,其实我这次过来也只是想麻烦您跟我拍一张照片,这样我就可以先发给我奶奶看看。”
沈青釉坐在他的对面,“那现在照片还没拍,为什么急着走。”
因为你看起来有点吓人,这能说吗?
许嘉言没出声,低着头看着杯子里平静的水面,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像沈青釉气场这么凌厉的人,明明两个人也没说什么,甚至沈青釉只是淡淡地看他一眼,他都想赶紧提着行李走人。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现在能一起拍张照片吗?”许嘉言小声说。
沈青釉说:“一张照片可以解决问题吗?”
许嘉言说:“应该可以吧,只要让我奶奶看到照片和结婚证,就能证明我们两个在一起了。”
沈青釉说:“这算是欺骗老人吗?”
“不是不是。”许嘉言抬头,刚好撞进沈青釉的眼睛里,他的眼睛又黑又亮,好像挂满了璀璨星斗的深邃夜空,许嘉言看呆了几秒,急忙把目光挪到一边,“也不能说是欺骗吧,主要是她的要求确实有些强人所难,咱们两个见都没有见过,如果真的因为长辈们的约定结了婚,那对我们两个人来说都不公平。”
沈青釉说:“那你打算去什么地方找结婚证?”
许嘉言说:“我可以去网上买个假的,到时把我们两个的照片贴上就可以了。”
沈青釉点了点头,“或许你的方法可以,但现在你还不能走。”
“为什么?”
“自从你上次联系我之后,我家长辈也知道了你的存在,他们现在希望我可以代替他们完成当年和你爷爷奶奶订下的约定。如果你没有喜欢的人,并且对同性婚姻不反感的话,我们两个可以试着交往看看。”
“交,交往?”许嘉言吓了一跳,问道:“你要和我交往吗?”
沈青釉说:“不可以吗?你提着行李过来,是打算在A市待一段时间?”
“嗯,毕竟我跟我奶奶说是过来结婚的,如果回去得太快,怕她会起疑心。”
“那刚好。”沈青釉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暂时住在我这里,我家长辈知道你今天到,过几天应该要来看你。”
“可是我……”
“还有什么疑问吗?”
“交往的事情……”
“这件事情不强求。你可以先住在这里,如果后续两家长辈真的需要我们结婚,你也可以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认识一下我是什么样的人,到时是走是留,全看你自己的想法。”
许嘉言考虑了一会儿,“那……那我可以多住几天吗?我这次来A市也想找找工作,等我找到工作,立刻就会搬出去。”
沈青釉说:“好。”过了一会儿又问:“你看起来很怕我?”
许嘉言眨了眨眼,“也不是……就有一点。”
沈青釉问:“为什么?”
许嘉言说:“你……给我的感觉有点似曾相识……”
“似曾相识?”
“嗯,你很像……我高中时期的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
“不不不,也不完全像。”
你可比他严肃多了。
许嘉言连忙解释,“只有一点像,反正我上学的时候挺怕他的……”
沈青釉听他说完,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我先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