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姜小寇的生物钟准时在七点醒来。与往日不同的是,她竟半点不觉得疲累,不仅十分顺利地从床上坐起,连赖床的念头都没有。
“原主这身体真是扛造。”要知道,昨日她爬山又动脑,晚上审问几个夫侍忙到半夜才睡下,这要是放在以前,她不睡到大中午是断不会醒的。
她跳下床铺蹦到铜镜旁,更加惊喜于这具身体给她带来的精神变化,原来神采奕奕是这种感觉。
想当年她刚毕业,也如镜中人般满眼都是希望的光芒,经过多年工作后,她都快忘了什么叫希望,时间真是一把杀猪刀啊!
“国主,臣有要事禀告。”
颜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激得姜小寇浑身一颤。
“进来说吧。”她连忙套上外衫,坐在屏风后问,“何事?”
“今早送饭的小仆发现云闲在屋内自缢,臣判断,他应该是在您审问后不久便没了气。”
颜慎靠近屏风,递出一封信道:“这是在他屋内发现的认罪书,请国主过目。”
姜小寇起身取走纸张,仔细读完里面记录的犯罪经过,反倒觉得蹊跷。
夫侍们每日进殿前都会接受严格的检查,就算他能顺利携带毒药进殿,想要准确下毒并不容易,而他却做到了。
不仅如此,昨晚他还把白尘和月沼拉进来混淆视听,按理来说他不应该这么匆忙自缢才对。
若是按照认罪书上所言,云闲既敢带药进殿下毒便不是胆小无能之辈,现在他反而因昨晚那两句算不得审问的话,就留下认罪书结束生命,这未免也太巧了。
巧得过于刻意,好像有人生怕她追查般,匆匆推了个替罪羊出来背锅。
这么拙劣的手段,连她前世那黑心老板都看不起,对方如今这么安排是想挑衅原主么?
姜小寇冷笑抬头,目光在屏风上扫过,这才想起上面的马车是原主为了时刻提醒自己,特意让人照着老国主出事那日所乘马车原样补上去的。
原主如此在意这事,必然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或许那天她真的查出了什么,才会让凶手自乱阵脚,非要毒死她不可。
“国主可要去云闲住处查看?”颜慎见她望过来,赶忙行礼问道。
姜小寇收起纸张,从屏风后走出:“你还有有搜到什么别的吗?”
颜慎看到她外衫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露出雪白的里衣,立刻低头:“回国主,并未。”
果然和她猜得一样,姜小寇点点头:“此事不要声张,别宫的禁令可解,后院夫侍们继续禁足,待云闲的事处理好再说。”
“解禁后尤其要加强守卫,严格检查后院来往人员,你再亲自去查查昨晚可有谁与云闲联络过,尤其是信鸽一类,不要叫人发现。”
颜慎惊讶:“国主是怀疑下毒的另有其人?”
“我也只是猜测,你只需按我说的去办便是。”她回身走向屏风后,又道,“你去把濂溪叫来。”
“是,国主。”颜慎隔着屏风望了她一眼,缓步退出景安殿。
半刻后,濂溪站在门口道:“国主,封卫明言为国夫的诏书已拟好。”
姜小寇惊喜抬头:“甚好。待会儿便昭告整个镜月国,封夫典礼也抓紧筹备着,给你半月如何?”
“臣,尽力。”
“嗯?听你言中似有为难,可是有话要说?”姜小寇追问。
屏风那头的人语气平静,濂溪反而有点摸不准她的用意,可半月要准备好封夫典礼,实在太难。
“回国主,半月为限确有难度,且臣担心突然封夫会引起朝臣不满,于国不利。”她躬身继续劝道,“还请国主三思。”
“不用三思,你照做便是。”姜小寇态度坚决,“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半月后典礼必须举行,切记不可走漏风声,尤其是玉宁殿那边,让医师和仆侍把嘴都给我缝紧了。”
濂溪哆嗦跪地还想再劝,却听得脚步声逼近,头顶响起国主不悦的声音:“看来半月对你来说还是太长了,不如……”
“臣这就去办,求国主莫要再缩短时限。”濂溪慌忙从地上爬起,对着她行了个礼便匆匆离开。
姜小寇望向她狼狈的身影,终于体会到前世黑心老板的快乐,只是这种快乐的代价太大,要想坐稳这位置,以后还是少用为好。
她暗暗在心里告诫自己,循着记忆去了别宫北面。
—————
玉宁殿,卫明言从疼痛中睁开眼,发现周围的一切陌生中又透着熟悉,他这是在哪儿?
“你终于醒了,医师正在给你上药,忍忍啊。”清溪站在床边安慰。
医师?卫明言仰头看向声源,他怎么会在这儿?
“你是清溪?”
“别乱动。”医师单手按下他的脑袋,语气生硬,“不想留疤就老实点,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
半刻之后,包扎顺利完成,医师对着两人简单叮嘱后便出了房间。
清溪躬身送走她,合上房门小跑着回到床边:“难得卫公子还记得我,你现在感觉如何?”
“能忍得住,我这是在何处?”卫明言扶着脑袋就要坐起,肩膀却被他按住。
“放心,这里是玉宁殿,你很安全。”清溪放低声音道,“是国主把你救回来的。”
国主?卫明言睁大双眼四处乱窜,记忆渐渐回笼。
是了,这随处可见的铜镜和满月装饰,只有国主才能使用,此处不是皇宫便是别宫。
他记得自己跳崖前就在定泽附近,原以为今生就到此结束,没想到竟被国主所救,还住进了玉宁殿。
“这里可是陪都别宫?”他轻声问。
“对,看来卫公子恢复得不错。”清溪咧嘴笑道,“不过你为何会弄成这样?那日国主带你回来满脸是血,我都差点儿没认出来。”
“若是遇到麻烦,公子只管告诉国主,她一定会帮您解决。”
国主帮他?这话也就只有单纯如清溪的人才会信了。
他卫明言只要活着,便时刻在陪都女子的觊觎中,国主那么荒唐的人,能不害他便是好的,怎会帮他?
“采药时不慎滑倒,意外罢了。”卫明言挤出笑容,偏头看向自己的伤口。
清溪听完这话,蹲下身子趴在床头,牢牢盯着他道:“卫公子,你没说实话。”
“照顾你这两日,我对你的伤可是门儿清,除了头上的伤,其他的根本不是摔下山崖弄的。”
说着,他指向卫明言肩头:“我虽不懂医术,但常见的伤口还是能辨别,卫公子是打算让我欺骗国主吗?”
“不敢,这些都是陈年旧伤,不值一提。”卫明言捂着肩头,没再说话。
“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猜到,卫公子如此受名门嫡女的青睐,如今裴医师逝去,想来你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头。”
清溪觉察到他的敌意,连忙解释:“你放心,这别宫内除了我和国主,暂时没人知道你的身份,他们是不会找来的。”
“你只管在这儿安心养病,其他的等国主来了再说,我去给你拿些吃的。”
他迈出两步又折返,严肃道:“千万别乱动啊,我可不想被国主问罪。”
“好,定不让清溪公子受累。”卫明言望着他的背影,回想方才那医师确实面生,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如今他身体还未恢复,不仅寄人篱下还欠着国主的救命之恩,替师父行医之事只能暂且放下,但愿养好伤后他能顺利离开。
—————
别宫北面藏书阁,姜小寇翻遍镜月国国史记录,依旧没找到线索。
自缢的云闲虽来自云氏,但并不在云氏主要支脉,更别说其部族族长云珝所在的核心圈层。他一个偏远旁系能进宫做夫侍,其背后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只是他进宫后便一直被原主留在别宫,并未有过半点逾矩之事,现在他人没了,族长云珝作为尚书又被原主派往外地办事,没个几月是不会回来的。
线索就此中断,看来还需从长计议啊。
姜小寇收起书桌上的资料,感叹国主当之不易,眼下敌暗我明,单打独斗肯定不行,她必须培养几个心腹帮忙。
她捧着资料走向书架,视线无意扫过旁边的卷头,眼前一亮,立刻取出其中几卷站在原地读了起来。
不多时,姜小寇便找到了合适人选,一个孤苦无依、一个受尽冷眼,简直是绝佳帮手,就他俩了。
“国主,醒了醒了,他醒了。”清溪高声呼唤着跑进来,打断了她的思索,“可是他绝口不提那些伤的来历,我怕他会再次跳崖。”
姜小寇一愣,抱起资料走向他:“为何?”
“因为那些伤明显是……”
说到这儿他忽然顿住,摸着有些发烫的脸想了下才道:“哎呀,国主你就别明知故问了,这种事我一个还没及冠的男孩子怎么好说得出口。”
姜小寇见他欲言又止,整个人别扭至极,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你是想说,他的那些伤和女人有关?”
清溪捣头如蒜:“我也只是听传言猜测的,国主还是亲自去问问卫公子吧,要是叫他知道自己被封为国夫,那……”
姜小寇当即打断他,十分笃定:“我会让他心甘情愿。”
她放回资料快步走向玉宁殿,挥退侍卫独自走向床边:“卫公子,听清溪说你醒了,我来看看你。”
卫明言见她走来,连忙起身想要行礼:“拜见国主。”
“你是病人,不用做这些,快躺下。”姜小寇跨步上前扶住他的胳膊,轻轻把人往床上推。
“多谢国主。”他依言躺下,余光扫过姜小寇的脸,心头一跳,那日在山崖下便是她在轻薄自己!
想到这儿,他逃似的抽回手臂,缩进床内尽量恭敬道:“国主救命之恩,待草民病好后定会报答,还请国主勿怪。”
姜小寇见他躲着自己也没当回事,毕竟之前被女人弄得浑身是伤,对她应激很正常。
眼下他脸上已无血迹,饱满的唇瓣还透着失血后的苍白,一双剑眉又浓又密,唯独略显急促的呼吸和防备的眼神,暴露着他的不安。
跟炸毛小猫似的,姜小寇在心里评价,不知他会不会也和小猫一样不经逗?
“不怪不怪,顺手而已。”
她拉来一旁的圆凳坐下,弯腰靠近卫明言耳畔,柔声问:“不知卫公子打算怎么报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