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卫明言僵着身子扶住姜小寇的脑袋,不敢动作。
好在肩头的吐气声渐渐变得悠长,他看着睡熟的姜小寇稍稍松了口气,至少现在他彻底安全了。
卫明言双手轻轻扶正她的脑袋,半是宽慰半是感激。
方才惊险的场面实在骇人,国主却又一次挡在他身前,宁愿受伤也要护着他。
或许,她真的与别的女子不同,抑或是他对国主的成见太深了?
不对,当日国主不顾他的意愿强娶他是事实,建造福仁居不过是为了稳住他,送医馆给他也是如此,至于今日的伤……
卫明言垂眼扫过她的脸,默默叹了口气,再怎么说国主是为保护他才会受伤,且她当时说的那些话实在令人动容,不管真假,出于情理他都该好好照顾国主,回报恩情。
“公子,小院到了,主人醒了吗?”墨九站在车外轻声问。
卫明言从混乱的思索中抽离,偏头看着熟睡的人,小声道:“没有,叫人来帮忙抬她下车吧。”
“是,墨九这就去叫人,还请公子稍后。”
折腾了好一阵,仆侍们终于把她抬进了房间,卫明言从隔壁取来药箱,只留了墨九在身侧帮忙。
一刻后,伤口处理完毕,床上的人却未醒来,墨九隐隐担忧起来:“公子,药都上好了,为何主人她还不醒?”
“许是累着了,让她好好睡会儿吧。”卫明言再次搭脉,确认无事后领着墨九离开了房间。
————
夜色转浓时,姜小寇在伤口的刺痛中睁开了眼,居然这么晚了?
她掀开床帘走向圆桌,给自己倒了杯凉茶解渴。
没想到她居然在马车上一觉睡到现在。原本还想借机与卫明言好好亲近会儿,可他的肩膀实在太舒服,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草药香气,清新怡人,催眠效果极佳,一不留神就这么睡了过去。
嗐,最近真是累着了,竟硬生生错过这绝佳的感情培养机会。
姜小寇望着铜镜,懊恼扶额,下次定不能再这般!
“主人,你醒了吗?”清溪轻敲房门道。
“进来吧。”姜小寇听到他来,连忙起身拉开木门,“明言呢?”
“公子给您包扎完就回房间了,他说您是劳累过度,睡一觉就好。”
姜小寇抓住重点追问:“他亲自包扎的?”
“是啊。”清溪使劲点头,“路上我特意让公子单独在马车内照顾您,下车时公子看你睡着了都没敢大声说话。”
“我见他右手托着您的头都没挪动半点,估计手都麻了吧,就这样他还不忘先给您看伤。我觉得这次公子肯定被主人迷倒了。”
“你还懂得挺多。”姜小寇轻叩他脑门,失笑道,“今日干得不错,这就给你涨工钱,以后继续努力。”
“是,多谢主人,清溪定全力配合。”
她摸摸微瘪的肚皮,吩咐道:“我饿了,让厨房做点易消化的东西来吧。”
“是。”清溪躬身行礼,踮脚蹦出了房间。
“主人,白尘有事要禀告。”
“颜慎也有要事禀告。”
两道先后在门边响起,姜小寇挥挥手道:“进来说,把门带上。”
白尘率先踏进房门,递出手里的本子:“主人,这是医馆近几日的进货清单,请您过目。”
“嗯,最近可有什么发现?”
“暂时没有。”
姜小寇点点头:“我想也是。医馆最近歇业,这条线暂时放一放,以后你继续跟着颜慎,等医馆开门时你再跟进。”
“是,白尘领命。”
颜慎见她们说完,上前半步道:“主人,抓来的那些人该如何处置?”
“她们都说了什么?”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属下查过了,她们确实是潜山县的地痞,一直用这恐吓的法子敛财,周边小店的东西也因此要卖得贵些。”
姜小寇回想白日里看到客栈标价,难免咋舌,这价格贵得可不止是一些啊。
“客栈呢,查得如何?”她顺口追问。
“暂时只知潜山县近海的店家皆是如此,甚至还有更贵的,其他的属下还未查到。”
颜慎顿了片刻,跪地叩首:“是属下失职,还请主人责罚。”
“不怪你,是我交代得匆忙,后面又遇上孟老大那伙人,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快起来吧。”
姜小寇温声道:“以后别动不动就跪,我看着难受。近几日你就领着白尘专心调查海货,有情况再与我汇报。”
“至于孟老大她们就先关上一晚,明日直接绑着丢去衙门,让受她们欺压的百姓也出出气。”
“是,多谢主人。”
“白尘,你去帮我催催厨房,看看饭菜好了没有。”
她放下茶杯,起身拉开房门吩咐:“颜慎,去隔壁处理下伤口,然后让明言过来给我再瞧瞧。”
“是,属下告退。”
不多时,清溪带人将饭菜端进屋子,摆放好后便退出了房间。
姜小寇习惯性用右手执筷,无奈伤口痛得厉害,只能改用左手拿勺,先喝点汤解解馋。
“妻主,明言来为您换药。”卫明言站在房外轻声道。
来得正好,姜小寇笑着走向房门:“快进来,换药的事等会儿再说,我现在有更需要你的事。”
“今日让你受惊了,坐这儿一起吃饭吧。”
卫明言扫过身前准备好的空碗,恭敬回道:“明言吃过了,妻主您慢慢吃,晚些我再来为您诊治。”
“哎,别走。”她举起右手伤处,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我这手没法夹菜,你能帮帮我吗?”
卫明言脸色微变,帮忙夹菜如此亲密的事,怎被她说得这般轻松?
虽说成了她的正夫,但从始至终他都是被迫的,若对方不是心爱之人便是连装样子他也不想,哪怕此人刚刚救过他。
一事论一事,决不能混为一谈。
“明言双手沾药不能为妻主夹菜,还是让更了解您的清溪来帮您吧。”
他抱着药箱定定坐在桌前,藏起双手不肯动作。
姜小寇见他这么防备,忍不住笑出声来:“听你这话的意思,是在责怪我没有多与你接触,嫉妒清溪了?”
“明言并无此意,请妻主莫要胡……误会。”卫明言侧身避开她的目光,垂眼小声辩道。
“我没有误会啊,是你说的清溪更了解我。”
她耸肩笑道:“放心吧,我说过的话不会变。趁这几日闭馆,你和大家都好好休息下,等我伤好了再带你去海边玩。”
“多谢妻主,明言今日已足够尽兴,海边不用再去。”
他可不想再被女子当成什么稀罕物围观。
“放心吧,那些人明日就会被送去县衙,以后也不敢再找你的麻烦。”
姜小寇倾身靠近,安慰道:“等下次再去时,我会提前安排好,海边不会有人对你指指点点,定能让你尽情享受。”
尽情享受?有她在怎么可能尽情享受。卫明言唇瓣抖动,最终还是把话咽下,低声应了个是。
“这次是我疏忽,以后再也不会了。”姜小寇见他兴致不高,连忙换了话题,“谢谢你在紧要关头提醒我,否则以孟老大架势我怕是难逃一劫。”
“妻主言重了,明言不过是随口一说,都是妻主聪慧机敏方能顺利脱险。”
啧,他怎么还梗着劲儿?姜小寇不悦轻嗤:“是啊,可惜再聪明也没料到自己会伤得连吃饭都费劲,请自己的夫郎帮忙都要被拒绝。”
说着,她左手拿起木筷伸向菜盘,戳来戳去怎么都夹不住东西。
“抱歉啊,为了不被饿死,我实在不能遵循医嘱。”她轻叹一声,右手接过木筷开始夹菜。
卫明言坐在旁边,眼看着干净的白布一点点渗出血迹,木筷却什么都没夹到,心里逐渐慌乱。
照这样下去,这伤便是治不好了,若是被人知晓,他便是谋害国主的罪人。
罢了罢了,今日便帮她这一回,日后尽量避开她便是。
“妻主,明言来吧。”
他拿起姜小寇身前的小碗,用自己身前的木筷将桌上的菜食都放了进去,俯身道:“妻主请用。”
她果然没看错这张脸!这么近的距离都没半点死角,下颌线清晰流畅又轮廓分明,日后定会更有韵味。
姜小寇缓缓收回右手,盯着他的脸好一会儿才道:“谢谢。”
“妻主慢用,明言告退。”
要走?这可不行,她还没看够呢!
姜小寇伸手按住他,含笑开口:“有劳明言再等等,我还没开始吃呢,总不能就吃这么一小碗吧?”
“再说了,这碗我扶不住,左手也用得不顺心,满满的一碗饭菜要白送给土地爷大半碗,着实浪费。”
卫明言回头一看,方才还整齐码放的饭菜此刻已满桌都是,而那只作乱的左手还在碗里使劲扒拉,硬是半粒米都没捞起来。
偏偏瓷勺的主人越发急迫,眼巴巴地望着他道:“明言,我实在是没法子,能否劳烦你喂下我?”
“这伤若是让清溪他们知道,我多半又要被太师叫回去,什么都不能做。你也免不了会被责问,到时候医馆恐怕要彻底关了。”
她怎么能这样!卫明言一时呆怔,他都帮忙夹了菜,为何还要这般捉弄他?
可若真不管不顾闹到太师那儿去,他作为国夫定会被责问,医馆也……不行,他好不容易出来了,便不能再回去!
“明言知道了。”他从牙缝里吐出这句话,板着脸端起姜小寇身前的小碗,舀出饭菜送到嘴边,“妻主请用。”
帅脸就是要放大看才过瘾!
姜小寇强压住嘴角,伸出脖子凑上前:“多谢,我定认真吃饭,早些好起来让你不再受累。”
为了尽量表现得一本正经,她连着深呼吸好几口,这才张嘴含住瓷勺,眼前的骨节微微泛红,要是能让她……
“姐,听说你受伤了,严不严重?”姜小函的问候随着房门冲进屋内,惊得她浑身一颤。
屋内刚升起的暧昧氛围瞬间散得干干净净,只剩姜小寇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喘声,随烛光飘荡四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