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秀水村下了一场雨,山里的野菜得到了滋润,新长了不少,尤其是山林里那些落叶厚盖的大树下,成片的野菌破土而出。
正是因为大家知道下了雨后山上野菌多,因此今日来了许多的同村妇人小哥儿来寻野菌,刚刚才经历了吵架风波的季离,不打算同她们去争抢。
季离携着陆景梨避开了捡菌的人群往山的另一边去了,他们去的那面山朝阳,不似刚刚那面背阴的山能长那么多野菌,这里则更适合挖野菜。
陆景梨跟在季离后面有小锄头挖着地上的野菜,荠菜,灰灰菜,苦苦菜遍地都是,因为新长出来的缘故,叶子头都泛着嫩绿,一掐就能出汁水来。
“景梨,掐尖儿便是了,这儿野菜多,不必挖根须回去,采的嫩回去往锅里一放就能吃了。”季离蹲伏在地上,嫩白的指尖掐着地上的野菜,不多时便掐了一大把,往篮子里一放,特有的草植汁水味儿隐隐约约的散发出来。
陆景梨听话的点了点头,埋头认真的采撷着野菜,手指也被野菜的汁水浸染绿了。
太阳渐渐晒了起来,顶在人的头顶晒,季离额头出了汗,脸也红扑扑的,他直起身用手捶了捶后腰,又擦了擦额边的汗,见两人已经采了两大篮子了,便出声道:“景梨,差不多了,够吃两顿了,日头晒,还是回去吧,要是中了暑就不值当了。”
陆景梨也是有些口干舌燥,他将采的最后一把野竹菜放进篮子后,篮子装的满满当当,他呼了一口气:“嗯,是有点晒,那我们回去吧,季离哥哥。”
两人提着篮子,躲在树荫下往山下走去,半山处有一条小溪流,是山上的山泉水流到此处汇集起来的,季离和陆景梨索性坐在大石头上,将野菜扔在水里洗去了泥土和草屑,这样回家后就能快速料理干净省了井水。
季离伏在石头上,用手掬了一捧水小口小口的喝着,山泉水冷冽甘甜,一捧水下肚,消了暑热也解了口乏,陆景梨更是夸张,他将脸埋进了水里,咕噜咕噜的吹起了好几个水泡,引的季离发笑。
“咦,好像有人呢。”陆景梨听到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水里抬起头来。
季离也赶紧站起身来,荒郊野外,他们两个小哥儿是不适合单独见汉子的,若是让外人知道了,怕是又会传出些不好听的话。
季离和陆景梨提起篮子就准备离开,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林子里传出,声音由远及近,愈发明显了,好像是朝着他们这边来的。
“景梨,我们快走。”季离连忙催促道。
“好,好。”
两人转身连忙朝山下去,结果背后却传来了陆景山的声音。
“季离。”
听到陆景山在后面唤他,季离才若释重负,心放了回去,转身去看他。
只见陆景山站在溪水边上,宽阔的肩头上扛着一根直径十公分大小的树干,窸窸窣窣的声音,就是树干上的叶子在地上摩擦出来的,他老远就瞧见了这两人。
陆景梨一见是他景山哥哥,遂放下心来,笑道:“景山哥哥,你怎么在这里啊?”
陆景山瞧了眼脸被太阳晒的微红的季离,才转眼回陆景梨的话:“我来砍棵树回去做凳子,你们呢,采野菜?”
“嗯,前些日下了雨,现在采的野菜嫩。”季离边回他,边打眼瞧了瞧他肩上的树干,不消说看着就十分的沉,这人居然能一路从山头上扛下来,居然还不喘气,目光落到了陆景山的左手上,他空余出来的手里还提着一串用草编串起来的野果子。
陆景山注意到了季离的视线,竟有些莫名的局促,捏着草绳的手指摩挲了下,“那个,山头上看到有棵山荔枝长熟了,瞧见还没有人摘过,就想着摘回来给你们拿回去当当零嘴。”
季离就静静的瞧着他,蓦然笑开了,“谢谢景山哥,我还没有尝过呢。”
不知道是不是日头太大的缘故,陆景山竟被他的笑微微晃了眼,他咳了下,“顺手罢了。”
“哇,有野荔枝吃!景山哥哥,你真好!”陆景梨是个小馋鬼,他欢快的跑上去提过陆景山手里的一串果子。
“季离,回家咱们分着吃吧!”
季离听见他的花话后,点了点头,倒是陆景山在后面叮嘱道:“小馋猫,莫要一个人独吞了,给你季离哥哥多留些。”
陆景梨在家里颇受疼爱,两位哥哥上山砍柴时不时都会带些野果回家,统统进了陆景梨的肚子,陆景山想着季离说自己还未尝过,因此存了些私心想叫他多吃一点,毕竟这野荔枝也不是天天能寻到的,附近村里人都爱上山寻果子。
三人结伴一起下山,季离和陆景梨走在前头,陆景山扛着树走在后面看着两人的背影,一路上陆景梨像个小山雀一样叽叽喳喳的说不停,有时逗得季离忍不住发笑,笑声清脆悦耳,倒是叫后面的陆景山不由得多看几眼。
快走下山时,季离晃眼看到了枯叶丛中生长了一大片的蕨菜,而且不止这一处,旁边的山壁上也密密麻麻的生长着。
“等一下。”季离喊道。
陆景山和陆景梨听到后,停下脚步看他,季离高兴的跑向那片蕨菜,春天已经过了,蕨菜可以食用的部分,已经从密布黄色绒毛的嫩茎已经生长成了翠绿羽状的叶片。
季离跟了过来,他瞧见季离停下来原是看到了蕨菜,不以为意道:“季离哥哥,你是想吃蕨菜啊,可是春天已经过了,现在的蕨菜已经长成叶子了,又老又硬,是吃不得了,你若是想吃,那我回家找我娘捞一点泡菜坛子里的咸蕨菜给你吃。”
季离眼睛微微发亮,“景梨,你们这里只吃蕨菜的嫩茎吗?”
陆景梨点了点头,有些懵,反问道:“不然呢,也只有嫩茎可以吃了,它的枝干又老又柴,连家禽都不吃呢。”
季离笑了笑,动手拔了一株起来,带出一些蕨菜的根部,“其实它的根部茎干更好吃。”
陆景梨不相信,瘪着嘴看那季离手里的蕨菜:“我从没有听谁说过这还能吃呢,季离哥哥你确定吗?”
季离高深莫测的眨了眨眼,“回家我做给你尝尝!”
陆景梨一听有吃的了,连忙动手帮季离扯草丛里的蕨菜,陆景山见状也来帮忙。
季离和陆景梨将蕨菜根叶拔出后,由陆景山挖土里的根茎,三人动作迅速,不一会儿就挖了一大堆。
陆景山瞧着那一堆蕨根沾满了泥巴,不好用手拿,遂提起斧子去了山林里面,过了会儿就提着一张宽大的树皮回来了。
将蕨根放进树皮后,又从山壁上扯了两根草藤将树皮捆实扎稳。
“我来提吧。”季离主动要求道,毕竟是他心血来潮要挖蕨根的。
陆景梨帮忙道:“那我先帮你提篮子,待会儿你拿累了,我就跟你换。”
季离点了下头,正准备去拿包有蕨根的树皮,结果一只大手攥着藤条就将树皮拎了去。
陆景山一手扶着肩上的木头,一手提着树皮,漆黑的眼眸居高临下的看着季离道:“不消你动手,我帮你。”
季离心里感激,但见他已经扛了这么大棵树了,也不忍心叫他再添负担,“不用了,景山哥,我提的动的。”
陆景山没有再说话,提着转身就朝前走了,他心里想的是,自己作为一个汉子,怎能叫小哥儿拿了这等重物,小哥儿就该是被娇养善待的,不能叫人吃了苦受了累。
季离站在原地望着那道高大身影,心里一阵暖流,一抹俏红也爬上了脸颊,眼底氤氲着一丝娇羞怯意。
到家的时候,院子里的云春丽正缝着衣裳和另一名妇人说话,时不时还传出一阵爽朗打趣的笑声。
见到一起回来的三人,云春丽支过身来打招呼道:“哟,刚刚还说这几人怎还不回来,转眼就到门口了。”她笑着朝季离说道:“小离,这是你大伯娘。”
话音一落旁边的陆景梨就朝那名妇人奔去,稚儿般爬在坐着的那名妇人肩头,“娘,季离哥哥人可厉害了,会做好吃的,还能吵赢王婆子那波人,可真是叫我心底畅快。”
这名脸庞微胖的妇人正是陆景梨的娘亲,陆景山大伯的娘子邵氏,她听说景山家来了一个小哥儿,今日就是过来瞧人的,现在打眼一看,果真是标致!
“怪不得村里都传遍了,说我景山家里来了一名仙子似的小哥儿,感情竟是真的,我一个老妇人打眼一看都瞧着喜欢呢。”
季离被她夸的有些微涩,上前乖巧的叫了邵氏一声大伯娘。
邵氏见他言行举止大方,眉眼乖巧做事也麻利,心里也是愈发喜欢了,“来,季哥儿你过来。”她招呼季离道。
季离听后走了过去,邵氏慈爱的拉住他的手,右手从上衣内衬里掏出了用红纸包裹住的一小管铜板,“伯娘也没什么可以送你的见面礼,这点钱你拿着,买些吃食零用,全当伯娘对你的心意了。”
季离断不敢收受,连忙推拒道:“怎能收大伯娘你的钱!陆家收留我,供我吃穿,我已是无力为报,怎么再收你们的钱!”
邵氏是个疼孩子的善心肠,季离既然认了云春丽做干娘,也算是入了她陆家的门了,她自然是愿意给这个钱的,她装出一副黑脸不快的样子:“你即叫我一声大伯娘,那往后我便是认你做这个侄儿了,往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了,何须在意这点铜钱,谈什么报不报的,你只要是个一心一意同景山一家过日子的,那大家以后相互帮扶自是应该的,乖孩子,快收下吧,算是我和你干娘的心意。”
旁边的云春丽也笑着让季离收下。
季离见邵氏都如此说了,也不好再推却,只能收下了那一管铜钱,瞧着有个二十文的样子,对于农户人家来说,也是半个多月的日用了,他心里真是感激不尽,自己之前全然不会料到竟有福分来到这里,帮自己赎了身不求回报不说,竟还愿意将自己当做亲人,日后,他一定会全力帮助家里,将日子越过越好。
季离眼眸微湿,感激道:“多谢大伯娘,干娘,以后我一定好好过日子,大家一起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