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山的木活做的很快,加上陆景洪和陆景风的帮忙,四个小板凳很快就做出来了。
“大哥,回去的时候,带上两个凳子回去。”陆景山站在屋檐下借着入夜前的最后一点光亮用湿布擦拭着身上的汗液。
陆景洪摆了摆手,不好意思收:“你留着吧,家里凳子够用。”
陆景山边擦拭边抬眸看他,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上回去你家坐的凳子都快散架了,要是家里来个客人还不得把人摔到檐下去。”
陆景洪笑骂了一句:“浑小子,行吧,那我带两个回去,算是沾沾我木匠弟弟的光了。”
陆景山笑了笑:“这不还没有考校过么,称不得木匠。”
陆景风选了两根凳子放进了来时挑的箩蔸里,脸上露出爽朗质朴的笑来:“一定会过的,日后咱家也出个手艺人儿了!”
天已经落黑了,大伯一家起身准备走了,大伯陆明河将水烟袋在鞋底磕了磕,抖掉烟灰,收起水烟袋从椅子上站起了身,他颇感欣慰的拍了拍陆景山的肩膀,“小子,你若是当成了木匠,那我与你过世的父亲脸上都有光,你是个有出息的,日后定有前程,我就不再忧虑你们孤儿寡母的生计了。”
陆景山神色动容,他唇线紧抿,沉沉的嗯了一声,大伯父对自己一向是上心的,说是当半个亲儿子看待也不为过,“大伯,我心里明白。”
陆明河知晓他一向是心中有数,性格沉稳的人,也是不再多说,“明白就好,你如今是家里顶梁,这个家我看你是撑起来了。”
邵氏和云春丽替季离将厨房料理干净后,也出来了,临走时出了院子还拉着云春丽的手在说私房话。
“这季哥儿是个顶不错的,既然他是个诚心留下过日子的,景山也没娶亲,你就不想顺势撮合撮合?免得遭他家抢先一步看了去,日后,哭都来不及。”
云春丽回头望了眼厨房,无奈的叹了句:“我家这个是个没开窍的,他已断言不肯,何况季哥儿也不一定看的上我家景山,我若是强行拉郎配,怕是会一举两伤,到时候才是追悔莫及,现下季哥儿认了我做干娘,我已觉得这也是美满法子。”
邵氏叹息的拍了拍云春丽的手,未免遗憾的说道:“既然如此,那便不好再劝,日后景山有了出息,再选人家也是容易,季哥儿若有喜欢的,你为他挑选一户好人家嫁了去,这样也是妥的。”
两个妯娌几十年已然相处成了姐妹,此时心里都是实打实的为对方考虑,又互相道了一会儿话后,见家里三个男人和梨哥儿已经走远,只在雾夜里露出个模糊的身影,邵氏也不好再停留,告了别追前面几个人去了。
大伯一家走了,院子里安静了下来,季离从厨房出来的时候,陆景山用扫帚将木屑扫干净了,只留下两根新做的凳子在院子里。
“这就是你做的凳子吗?景山哥,你可真厉害。”季离新奇的提起凳子认真细看,怎么也不敢相信今天从山上扛下来的那根木头已经变成了手里精巧的小凳子。
陆景山在一旁收拾工具,他用了一个布袋子将工具一一装了进去,然后放到了一个竹编背篼里,听见季离惊叹的语气,他笑了下:“这是最简单的手艺,若是以后有建房雕门楼的,我带你一齐去瞧瞧。”
季离点头,又试坐了一下新凳子,稳稳当当的,果然不是谁都能做木匠,一顿饭的功夫竟就做好了,这种凳子在集市上可是要卖八十文一个呢,算是家里的一件小物件了。
云春丽送走了邵氏转身回院子里,见篱笆下还堆放着今日他们提回来的树皮,不由好奇的问:“那些树根是作何用?我瞧着疤疤癞癞的,也不知是用来干甚。”
云春丽一提,季离才想起了这事儿,他站起身去篱笆墙下将那堆蕨根抱了过来。
“干娘,这是蕨根,我打算做一种吃食。”
云春丽从来没有听说过蕨根还能做吃食,她不由好奇道:“我只听说过蕨菜的嫩茎可以吃,竟不知这蕨根还能吃?”
季离道:“我们那里喜欢将蕨根制作成一种粉末,用粉末搅拌出来的水可以制作一种软粑,口感软糯又有嚼劲。”
云春丽一听来了兴趣,“行,你说咋做,干娘帮你。”
季离笑了笑,眉眼弯弯的:“哎,那就辛苦干娘了。”
陆景山当然不可能让她们两人做,自己闲着,遂也加入了制作蕨根粉的队伍。
三人趁着月色皎洁,在院子里点了一盏油灯,将今日挖回来的蕨根倒进大木盆里,陆景山是壮汉,有出力的活都由他来做,他用木桶在井里打了两桶水上来供季离和云春丽清洗蕨根,将表皮的泥土清洗干净后,就扔到石臼里去,陆景山来将这些蕨根捣碎。
过程繁杂,一不小心就过去了两个时辰,月亮已行至正中,被枝头遮去了一半,云春丽和季离清洗完最后一些蕨根后,云春丽忍不住打了个长长的呵欠,脸上露出困意。
季离劝道:“干娘,已经是亥时了,你先去睡吧,接下来我和景山哥做就行。”
云春丽上了年纪一向是熬不得夜的,她垂眼看了看也发现没有什么可帮忙的了,于是答应道:“行,我一向是人定前就歇了,今晚也是熬不住了,你和景山弄完就赶快歇息吧。”
说完就打着呵欠回房了。
院里只剩下季离和陆景山两人,感觉夜又安静了几分,四周草丛里传来蟋蟀的鸣叫,村子里时不时有犬吠叫几声,陆景山右手举着木碓,一下一下的捣击着石臼里的蕨根,蕨根被打的稀碎,渐渐的糊成一团。
待陆景山捣好了一些,季离便将臼里的蕨根舀出来放在一旁的纱布上,不断捶打,直到最后一些蕨根被倒如臼内时,陆景山已浑身都出了汗,捣臼是个实打实的体力活,饶是陆景山这样的壮汉也是颇费力的,他拽起衣裳揩了揩额头上的汗,衣服上扯时,蹲在石臼边上的季离看到了他平整结实的腹肌,还有劲瘦有力的侧腰,两条腹线流畅的从侧腰隐入裤腰里。
季离看到的心慌意乱,脸不经意的开始发烫,他赶忙挪过眼睛,脑海里却一直浮现着刚刚偷看到的画面,直叫他心如擂鼓。
终于捣完了所有的蕨根,季离将蕨根放到纱布上,然后包裹起来,用力挤着里面的浆水,不断有浑浊的浆水被挤出流到缸里。
“好了,待它闲置一晚上。”季离微微发了汗,他甩了甩酸软的胳膊,因为疲累,他的声音带了些娇嗔:“手都酸死了呢。”
陆景山看着他轻喘着一副娇憨模样,竟一时有些口干舌燥,心里莫名的发慌,他舔了舔嘴唇:“那我,我先回去了,你早些休息。”
说完,陆景山就大步走回了柴房,将门落了锁。
季离甩着胳膊站在院子里看着男人的方向,眼底一阵黠意,嘴角似有若无的勾起。
第二日起来时,季离见缸里的蕨根已经沉淀的差不多了,水粉分离,便将缸里浑浊的水倒出,重新清洗换水了三次,再过了两个时辰,缸里的水已经完全澄清,可以看到缸底沉积了一层厚厚的白色浆糊。
季离弯腰用勺子将缸底的白色浆糊舀出,取出晾晒东西的竹匾,将白色浆糊均匀的摊在竹匾上放到太阳底下进行晾晒。
“这算是成了?”云春丽从房里走出来瞧着竹匾上的东西问道。
季离笑了笑:“还得晒干,筛成粉呢。”
云春丽点点头,捧场道:“工序这么麻烦,瞧着就该是个顶好吃的东西。”
季离见她拿着锄头,想着家里的地已经锄过草了,“干娘,你这是要去?”
云春丽解释道:“你大伯父家人口多,地也多,这两天豆子该收了,家里虽然有三个汉子,景山也去帮忙了,但是终究还是忙不过来的,我也去添把力。”
季离忙道:“那我也去,人多好帮忙。”
云春丽:“行,你是个勤快能干的!”
六月的天不算太热,地里豆子已经成熟,豆荚饱满,叶子已经发黄,是到了收割的时候,季离跟着云春丽踩着田间小路去大伯家地里时,秀水村不少人家都在收豆子,看着云春丽和季离路过,不少人家都忙里偷闲的抬起头冲云春丽打招呼哩。
“景山娘,去做甚?这日头晒咧。”
“哟,景山娘,这是季哥儿吧,是带着去他大伯家帮忙吧。”
“瞧瞧,这季哥儿在日头下晒着都白净净的,景山娘你是个有福的。”
一向村里不热络的人家也打起招呼来,云春丽面子上应了几句,随口敷衍了过去,这些个人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她可清楚着咧。
走了一会儿,终于到了大伯家的地里,远远就瞧见几个汉子在地里割豆子,邵氏和陆景梨在田埂上用稻草捆着收割起来的豆杆。
“还有多少咧?”云春丽带着季离走了过去。
邵氏头上扎着布巾,脸上尘土飞扬,手脚灵活的将稻草系好:“还有一亩,幸好景山来帮忙了,不然还得割大半天。”
农户人家地里刨食,这边豆子一成熟就得抓紧收割不能耽误了后面的收小麦的时节,豆子收的快,就能腾出地来种粟米,紧赶慢赶,每次多抢这几天光景,就能多收获一季谷物,来年便多几担口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