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以良大概心里有数了,眼看天色晚了,李婶子带温婉婉去睡觉,孟煊也去休息,温以良则在书房先凑合一宿。
书房是孟煊的,幸好是夏日,夜里也不冷,靠窗有个小榻,是以往孟煊看书看累了休息用的,李婶铺了一床褥子在上面,温以良盖个薄毯也够了。
熄灯后他毫无睡意,第一次对自己咸鱼一样躺平的心态有了负罪感。
老实说,在刚穿过来到陌生的世界,他心情起伏不怎么大,不是不吃惊,是他对活着这件事本来就没什么感觉,如若不是因为温婉婉,他可能连起床做饭都没什么心情。
在末世人人求生,挣扎着,自欺欺人坚持了好几年,然后呢?为了一口吃的,为了多活一天拼命,但仍看不到未来,大多人浑浑噩噩得过且过。温以良在被推出去喂丧尸之前也曾对未来抱有希望,以为就算有人得知了他的异能可能对丧尸病毒有抑制杀灭作用,也不会把他抓起来切片研究——
事实是什么呢?不等他被切片丧尸潮就来袭了,他作为试验品匆忙之下被作为挡箭牌丢进丧尸群,只为了给其他人争取一线生机。有人问过他是否愿意吗?
没有人,他原以为闭眼后迎来的是丧尸的撕咬和疼痛,没想到再睁眼看到的却是破茅草屋顶。
即便是这样,他也还是对人类充满了厌弃。
与人和善不过是为了有一口饭吃,收下银钱是为了更好地照顾温婉婉,娶人当夫郎是为了发挥原身的工具人作用,毫不犹豫跳下河救人是因为他对自己的性命毫不在意。
他游离在人群之外,但孟煊的出现忽然让他有了一点想要支棱的想法。
这么热烈如火的一个人,鲜活、生气勃勃,若是作为花瓶牺牲,未免太可惜了。
还有温婉婉,那么小,小动物幼崽一样紧紧粘着他,生怕被抛弃,自己是他仅有的血亲了。
唉,温以良于黑暗中长叹一口气,突然觉得跟随孟煊搬家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他为了一千两银子变卖家产,从此寄人篱下,朝不保夕?
美色误人啊!
黑暗中温以良忽然眉头皱起,轻手轻脚起了身,抹黑来到院门口。护院林六郎在南房也听到了动静,悄悄出门与温以良撞个正着,温以良赶紧捂住他的嘴制止他喊出声。
庄子上养的狗没有叫,不知道是不是被下了药,隔着一道垂花门内院的孟煊和李婶温婉婉睡的正香。
院门外窸窸窣窣传来脚步声,在夜深人静时刻显得尤为清晰。林六郎手握一根成人臂膀粗的木棍,倚着门紧张得额头冒汗,温以良目露寒光,寻到一把柴刀躲在阴影处,悄悄示意林六郎莫出声。
片刻后,一个消瘦的身影从院墙翻下来,鬼鬼祟祟扫视一圈没看到有人,悄悄把大门门闩挑开,放进来两个矫健汉子。
温以良从背后上前,柴刀挥下敲昏了一个,又闪身躲过另一个人袭击,迅速转身以刀背敲晕另一个,一照面就倒了俩,最后剩一个还站着的瘦小人影心下骇然转身要逃,被林六郎伸脚绊倒,一棍子下去,也晕了。
林六郎对温以良竖了个大拇指,对他敲人脑袋的准头佩服不已。这其实很正常——无路谁在末世混三年天天砍丧尸脑袋都有这个准头。
温以良指挥林六郎拿了绳子将几人捆好,从来的几个歹人身上搜出来火折子和烈酒、油等物。
看来是有人想趁夜火烧曹家庄子,害人性命。始作俑者是谁并不难猜,不是万府就是孟府。
温以良觉得是孟夫人的可能性最大。
一而再再而三被冒犯,就是温以良也火冒三丈忍不了了,更何况庄子里住的还是老弱幼小,一不做二不休,温以良同林六郎悄声商议后拉着个板车,趁着夜色把三人丢到了几里外人迹罕至的密林里边,临走前温以良用刀在三人身上划了几道口子,鲜血一下子涌出来,随后他与林六郎消灭车辙印,扬长而去。
回到庄子,温以良面带笑意目光沉沉盯着林六郎道:“今夜什么都没发生,知道吗?”
亲眼看见他轻轻松松放到两个歹人,又亲自参与了接下来的全过程,林六郎看他的眼神带着惶恐敬畏,忙道:“您放心,什么都没发生,小的也不曾起来过。”
温以良点点头,知道林六郎与曹家别庄签的是死契,没太担心,忽略对方发白的脸色,自顾自把柴刀放回原位,收好火折子和烈酒什么的,脚步轻轻穿过垂花门进了内院。
孟夫人?哈。
半夜忙碌一通温以良总算有了睡意,第二天难得起的有点迟了。
他被一只冰凉的小手覆在眼皮上的触感惊醒,一睁眼看到个小娃娃嘴里啃着块饴糖对他咧着嘴笑,不是温婉婉是谁?
温以良笑笑,伸手把她抱起来蹭了蹭脸蛋,蹭得温婉婉咯咯咯笑得不停,“哥,哥,懒虫,太阳,照屁股,吃饭饭……”
温以良摸摸她头上两个小揪揪,笑着问:“哪来的糖?给哥哥吃一口。”
温婉婉想了下,把嘴巴里涂满口水的糖掏出来伸手递到他面前,满脸不舍。
温以良感动又好笑,假装舔了一口:“好了。哥哥吃过了,婉婉吃吧。”
待他抱着温婉婉走出房门,就听到南房待客室有说话声传来。李婶在摆早饭,见他出来笑道:“温秀才醒了?刚熬好的红薯粥吃一点?”见温以良望着院外笑道:“一大早几个佃户就到了,哥儿在安排活呢。”
温以良问:“孟哥儿可用过早饭了?”
李婶子道:“用过了。待会温秀才若无事可随哥儿一同去药田看看。以后家里有事少不得您帮衬。”
温以良点头:“有事尽管招呼,不必客气。”说着端起碗喝了一口,红薯软糯香甜,米粒熬的浓稠开花,又拿起旁边碟子里的葱花饼咬了一口,鲜香劲道,胃口一下子被打开了。
用过饭孟煊果然带着几个药农穿过角门去往后院了。平日里后院那边单独有个小门,是不经过前院的。
温以良擦干净手脸,换了一身短打跟着他。
到了药田温以良发现曹家别庄的草药种植虽说生意不小,但也不大。黄芩约摸有个两亩,连翘两亩,甘草六亩,正待采收的正是一亩连翘。
整整齐齐的一片黄色小花迎风开着,鲜嫩活波,间或夹杂着绿色的果子,一丛一丛,每丛都有半人高,清苦的香味弥漫,让人心旷神怡。
温以良情不自禁深吸了口气,感觉肺腑浊气被洗涤一空,神清气爽。
孟煊余光看见轻轻笑了一下,转头看到个黑黝黝的佃户看他看直了眼,眼睛一瞪骂道:“看什么呢?仔细着花!摘坏了从工钱翻倍里扣!”
他对草药炮制中每个环节要求都很严格,对操作的工人也很严厉,发起脾气来更是吓人。
温以良看了那佃户一眼,默默走到孟煊身后站定,面色冷漠看回去,吓得几人更是不敢分神。
李婶带他们走到一处田边,这是一处开紫色花的黄芩药田,有零星几株叶片发蔫,看上去萎靡不振。旁边跟着个老农苦笑道:“东家,您看,这一片黄芩不知道咋地了,前几日开始叶子发蔫,小人检查了许久也没检查出来是何问题,只得劳您探查一番。”
孟煊闻言走到一株黄芩边蹲下来,手指拨开泥土查看根部,问:“不是根腐病?”
“不是,根倒是完好,叶片不见白点,也非□□病,这实在有点奇怪。”老药农小心道,生怕主人家责备他看管不力。
孟煊轻轻拔出棵病株仔细观察,发现根部的确完好无损,叶片也的确没有白点或黑斑痕迹——跟那老农说的一摸一样。
他簇起眉头,沉默不语。温以良见他衣摆沾了泥土,悄悄替他把衣摆抚干净,一丝异能随指尖轻点飞快弹进另一棵病株,却被迅速吸收,那株黄芩也肉眼可见地精神了许多。
温以良心神一动,植物吸收他的异能吸收的这般迅速只有一种情况,就是生机微弱,即将凋零。但能造成这种情况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植株本身中了毒。
“莫不是中了毒?”两人异口同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