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雅各布背地里做了什么，柏略都会承认，他是个严谨的科学家。“未知生物”、“命名为人鱼”和“海洋生物腺体携带者进化的最高形式”这样的表达，不会随便乱用。

人，不能说是未知生物，即使这个人携带的异化腺体的种类一时无法得知，但他依然是人。可海洋生物腺体携带者，或者是海洋生物异化者，只能形容人。

还有“人鱼”和“进化的最高形式”这样的表达。

进化到什么程度，才会让雅各布这样去形容？符合人鱼的外形，未知的异化因子浓度百分百吗？

柏略有一种可怕的预感，但他得亲眼看一看那条莫名冒出来的人鱼。

后山实验室，柏略走到阿纳托利身边，轻松取下自己的蓝牙耳机，又强行摘了阿纳托利的白色棉花。

在阿纳托利的怒视下，他神情严肃而认真，态度诚恳，询问阿纳托利的意见：“你说，我现在去校长办公室大哭大闹撒泼上吊，要求转校去联邦军事学院怎么样？”

阿纳托利看他表情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事，事实上，柏略好像没有做过什么正经事。他绷着一张脸道：“精神病医院更适合你，考虑一下。”

“你是指书写beta担当，奉献学生力量？”柏略轻松愉悦，“我确实可以去精神病医院当个义工啊！”

阿纳托利：……故意曲解是吧！

柏略拍拍阿纳托利的肩膀：“你们等级高的alpha的确很容易精神失常，万一你哪天进去了，我去特殊关照你，给你每天多放一小时的风。”

“……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啊？”阿纳托利对柏略无语，不过他扭头，淡淡地说了一句，“放心。我不会是alpha的。”

他已经猜到柏略下一句肯定会是“你现在就病得不轻”，可出乎意料，柏略没说。

“总之，”柏略左拳敲在右手掌心，“我是刚刚汇报的时候，听到了雅各布教授的声音。”

雅各布之前也是柯恩城立大学的教授，但后来跳槽到了联邦军事学院。

联邦军事学院管理严格，相比于柯恩城立大学更适合开展涉密研究。

而且从电话里听，是雅各布确认了人鱼的物种，还接到了总统的指令。雅各布又向来与高层走得很近，人鱼的研究想必会以他为主导。

“真是充满智慧的声音。”柏略手抛硬币，一脸向往，“在那一刻，我清醒地意识到，我无比热爱联邦军事学院，也十分爱戴雅各布教授，我要进他的实验室，成为他的学生。”

“柏略同学无比热爱柯恩城立大学，也十分爱戴我，他不会进你的实验室，成为你的学生。”

帕菲克洋海岸边，海军研究实验室基地办公室，程唯宁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这样对雅各布说。

办公室的东面，是一整面墙的监控，正投放着地库的实时画面。那是基地最坚固的地方，用来关押暴动的异化者。人鱼就在里面，双手手腕及腰部，都戴上了电子镣铐。

人鱼昏迷的那段时间，他们对他进行了快检，他体内的信息素水平低于S级正常值的51.2%，是信息素暴动结束后，又注入了阻断剂的缘故。从中，程唯宁逆推出了人鱼信息素暴动结束的准确时间。

军舰记录仪里的视频被提取出来，做了分析，结果清晰显示，人鱼眼眸中的猩红是从电话声音响起的那一瞬消退的。而那一瞬的时间，和人鱼信息素暴动结束的时间，刚好对得上。

非常不可思议。

人鱼的代谢速度快，很快清醒过来，没有再次进入信息素暴动，整条鱼都非常平静——非常平静地扛住十万伏特电流，释放高浓度信息素威压，把试图接近的研究员全部逼退。

程唯宁的绿发助理研究员看很多小说，和柏略、弥赛尔是互相推文三人小组的。

完全重合的时间点，再加上人鱼对柏略的言听计从……其他人有没有多想她不知道，但她想了很多。于是神使鬼差的，她通过广播，放了一段柏略之前发给她的语音。

人鱼将信息素一敛，身影如同鬼魅，瞬间出现在扬声器前，墨蓝色鱼尾轻轻晃动。

“仅仅是声音而已。”瓦西里大为不解，他和他的夫人契合度已经很高，在90%，但也不存在听到声音就能得到安抚这种情况，“你的那个学生，是S级的omega？难道是契合度是100%？”

程唯宁摇头，表情同样不解，相较于S级omega，“柏略只是一个普通beta。”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也是阿纳托利的室友。”

瓦西里整个人立刻冷了下来：“那个只会感情用事的蠢货。”他手一摆，不想再提，只是说，“所以就现在来说，能接近人鱼的，应该只有那个同学？刚好是生物系学生倒是省事。”

海雾来得莫名，进化完全体又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尚未确定信息素暴动能解除前，总统就已经下令活捉研究，现在解除了，那就更应该立刻开展。

海军研究实验室基地只起到临时过渡作用，进行简单的基础研究，人鱼还要转移，最佳的场所是联邦军事学院，主导人也自然会变成雅各布。

但问题是，人鱼无法接近。

如果是其他异化者，或者是普通人，雅各布有的是办法对付。但对于这个新出现的物种，还需要谨慎。

雅各布理所当然地和程唯宁要求，把那个对人鱼有莫名吸引力学生转过来，为他所用。可程唯宁一口回绝。

海军研究实验室基地的办公室里，雅各布假笑了一下：“我也并不是想和你抢学生，beta这种性别天生平庸，在我的实验室，连进入的资格都没有。只不过研究是总统的命令，他又有那么点用，借一下。你不想违抗总统的命令吧？”

程唯宁不为所动：“总统先生并没有指定由谁主导吧？”

他当时忙于S级阻断剂的研发，解决最紧急的问题，这才让雅各布乘虚而入，分析掉了他在信息素暴动时采集来的信息素，最后向上汇报。

他现在不会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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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恩城立大学后山实验室，柏略背靠实验台，和阿纳托利严肃道：“不过如果我真的转学，老师哭晕过去怎么办？”

阿纳托利：“……”

他想凭意念屏蔽柏略的声音，但可怕的内容依然钻进了他的脑子！

柏略完全不在乎阿纳托利的感受，只顾自己真诚输出：“你知道的，虽然我旷课逃实验拒写报告，但有一颗敬爱他的心。”

“哈。”阿纳托利忍不住替程唯宁冷笑一声。

柏略当做没听到，他拿过一旁的笔记本电脑，转了个身，在阿纳托利的视野盲区，接收了今天凌晨才刚刚整理好的资料，然后拉长了音道：“所以——”

人鱼十有八九会到雅各布手里，但是他很了解程唯宁。

且不说新出现的物种，对生物学教授如何有吸引力，光是程唯宁的性格，就无法容忍人鱼落到雅各布的实验室。

雅各布向来不择手段，为了快速出成果，跳步骤直接进入人体实验是家常便饭。

他的实验体向来不是自愿，从瑞莫德区抓，或者贫民窟里骗，总有办法。而实验结束，这些实验体往往活不了多久，就会死亡。人鱼虽然在总统面前挂过名，但要是落到他的手上，根本想都不用想。

这不是程唯宁愿意看到的，因此一定会去争取。

“所以我还是决定当个好学生，乖乖地留在这里。”柏略改了几处细节，然后深沉地按下了发送键，“我到底是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意让他难过的。”

只要程唯宁去争取就够了，他可以负责把雅各布拉下来。

雅各布自然没有像之前的那五个生物学家那么好解决，虽然他罪孽深重，早该去死，但让人失望，也让人遗憾的是，他和高层的关系实在过硬。

不过，感谢昨天的匿名买家提供的梅里斯医院，以及弥赛尔小可爱的核实。他查出了雅各布这次实验，全部的志愿者信息。雅各布这次找得实在仓促，一不小心，卷进去了高层正在闹脾气离家出走的小少爷。

那层关系，可以断了。

柏略合上了笔记本，把它放在一旁。他拿出那枚硬币，高高抛起，接住，然后露出笑来：“这大概就是一个普通学生，能为老师做的所有了。”

诶，柏略忽然眨了眨眼睛，但他如果不转实验室的话，程唯宁还是他的导师。那他那篇文献综述，岂不是要改？虽然他还没开始写，但这也太让人不爽了吧！

阿纳托利麻木了：“是的，你就是这样一个普普通通、平平无奇，一抓一大把的beta。”

“别说了，我心痛。”柏略想起还得写文献综述，就悲从中来。果然啊，他就是一个普通beta。

阿纳托利：……他到底是在顺着谁说话啊？

“我要一个人默默地悲痛一会儿，你差不多就可以走了。”柏略捂着胸口，缓缓坐下，“不过在你走之前，留下800cc的血，和一千元的转账。”

毕竟是柏略的地盘，阿纳托利倒没什么疑义，800毫升的血也没什么问题，他也很想知道他的异化因子浓度为何一直无法稳定。

但那一千块钱真是奇了怪了。阿纳托利说：“我以为我刚刚给你打了近百万的抑制剂尾款？”

柏略的心都不痛了，他在真实震惊：“你以为隔壁那台基因测序仪要多少钱？那可是萧氏生物科技的最新款，顶配！”

像手机出了高配、顶配，就心痒痒想买。柏略这个普通人——刚刚还被室友认可——怎么抵得过消费主义的陷阱！阿纳托利的八十万刚一到账，他就转出去付分期了。

阿纳托利环视一圈，沉默了。他刚刚还真没注意到，柏略的这个私人实验室，用的设备比程唯宁实验室里的都好，全部出自顶尖生物技术公司。

这个黑心商赚得多花得也不少啊……

“总之我现在口袋空空，只剩下一个钢镚了。”

柏略本来还算富有，留了几千的生活费，但刚刚不是去了趟书店嘛，采购了点生活必需品嘛……

总之，他已经成为书店的VVVIP客户了，以后买书一律七折！

多么值得，他一年的精神食粮都不用愁了！

但要愁的是他的□□食粮……

他下一笔生意的尾款要后天才会到账，就是昨天那个匿名卖家，他一高兴，就收了个成本价，悔之晚矣！

所以暂时，他只能依靠寝室里唯二的有钱人救济了。

有钱人很有良心，留下了血与钱。他自己吃完中饭，去图书馆阅读文献。柏略帮他解决了易感期的问题，那他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如何安全地从alpha变成beta。

他本身并不在意危险，腺体摘除有53%的成功几率，但不能让家里长辈担心，他们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

柏略不饿，直接动手分析阿纳托利的血样。他之前为了制作针对性的抑制剂，问阿纳托利要过数据，但这远没有亲自上手得到的结论多。

阿纳托利这种异化因子浓度不稳的现象，在外面绝无仅有，但在瑞莫德区并不少见。只不过瑞莫德区出现过这种现象的人，无一例外，都被当做过研究二次进化的实验体。

更具体来说，是被同一个人，当成了二次进化的实验体。

下午三点，柏略看着分析结果，阿纳托利没有被基因改造的痕迹。而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铃声响起，是程唯宁。

五小时后，载着柏略的军用越野车，缓缓驶入海军基地。与此同时，一辆同型号的越野车开出基地。柏略余光扫到那辆车的后排，坐着满脸苍白的雅各布，手被镣铐铐着。

柏略琥珀色的眸光冰冷，然后闭眼。

那个十几年前用瑞莫德区人进行非法人体实验的人，他暂时没找到；但现在还在进行非法人体实验的人，他要一个一个把他们送进地狱。

“到了吗~”

车辆停稳，柏略重新睁开了眼睛。他声调扬起，语气轻松，眼神里充满了对海军基地的好奇，一派普通beta大学生出来郊游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是谁不放假要上班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