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法沙阿哥!”
盛装的敏敏正笑盈盈地望着木法沙,眼前的姑娘亭亭玉立,再不是那个缠着祖汗带她去钓鱼,拉着木法沙教她骑马的小丫头了。
“敏敏公主。”木法沙微笑着对姑娘行礼。
敏敏的身后是正在对他微笑的阿勒达。
“大汗!”木法沙将右手放在心口,低头躬身。
看着面前这个自己收养的孤儿,如今已然长成了一个俊逸健硕的草原汉子,阿勒达的眼中满溢着熟悉的喜悦与温情,嘴角泛起抑制不住地笑意:“走,跟我去大毡帐。”
豪华的大毡帐里正举办着一场盛大的宴会,开食节的庆典刚刚结束,喀尔喀的族长们聚集在这里,主坐上,草原的君主阿勒达用手中的羊角刀在烤全羊的背上划开一个十字,割下第一块羊肉送到身侧的王妃唆鲁禾的口中,之后烤全羊被抬下去分给众人,宴会正式开始。阿勒达举杯,毡帐中的族长们亦举杯,向他们尊崇的“禾汗”献上无上的敬意。
坐在主坐右侧的燕国的使者,新任的北境巡查总督扎罕眉头紧蹙,毡帐中气氛热烈,他却有种被冷落的尴尬。两轮敬酒之后,阿勒达终于转头举杯向他致意。
“来使可喜欢这羊羔肉?”阿勒达的声音深沉而平和。
“尚可。”扎罕举杯,嘴角挂着一丝不以为然冷笑。
“来使此来正是时候,赶上我们喀尔喀草原上的开食节,就好好享用我们草原的美酒和佳肴吧!”王妃向扎罕点头道。
“多谢王妃。”听到王妃的一番话,扎罕一下子好像变了一张脸,不住地点头,眼睛却瞟向王妃身边坐着的敏敏公主。
突然他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凉,侧头正撞上两道锋利的目光。阿勒达身后站着一名年轻男子,他身材高大腰板挺直,头上没有戴毡帽,头发短的露出了头皮,耳畔坠着银环,鬓边下颌留着喀尔喀汉子常见的短须,一双凤眼正冷冷地盯着自己。扎罕不由地打量他两眼,这人一身银灰色锦袍,腰系一条暗纹绣花的腰带,完全不像普通的近卫武士,他心中纳闷,却也被这两道目光射的浑身不自在。
“大汗,因为有了您,我们喀尔喀人才能征服西贡国,才能报了我们喀尔喀人世代的仇恨!您就是我们草原上的雄鹰,是我们的神!” 这时有人站出来向阿勒达敬酒。阿勒达高兴地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大汗,愿长生天保佑我喀尔喀人,保佑我们的禾汗健康长寿!” 有人跪倒在地,用头颅紧贴在地,向阿勒达表达敬爱之情。阿勒达再一次将杯中的酒喝干。
坐在一旁的扎罕眼皮不禁一跳一跳。阿勒达刚刚率领喀尔喀人征服了草原西边的西贡国,草原人与西贡人为争夺牧马的草场常年征战,世代为仇,然而这些仇恨都敌不过当年燕国人杀死阿勒达的祖父。他如今剿灭了西贡人,将他们赶入西边的沙漠,一向有仇必报的他,对大燕又将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呢?如今日益强大的纳兰国无疑是燕国最大的一块心病,想到这些他不由得神色凝郁。
“禾汗。”扎罕举起手中的酒杯面向阿勒达。“恭贺禾汗征服西贡。”
阿勒达也对扎罕举杯,却没有说话。
“喀尔喀草原岁贡大燕,如今西贡国已灭,禾汗何时赴北郡将西贡国主印信呈与吾主呀?”扎罕此话一出,四座的纳兰国的贵族一下子都不言语了,面色严肃地盯着他。
终于开口了。阿勒达微微一笑,将杯中酒饮尽道:“那要燕皇许我入关方可呀!”随即哈哈大笑。
帐中人也都哈哈笑了起来。早在阿勒达用兵西贡国之前曾欲入燕都纳贡,却被挡在了都玉关外,当时还只是喀尔喀大汗的阿勒达二话没说,带着所有贡品直接返回了草原,连个铜板也没给留下。那之后草原便对给与燕国的纳贡装聋作哑,此时扎罕又提及纳贡,摆明了又要以上国的威势压制阿勒达,然而此消彼长,如今的燕国与纳兰国早已不是多年前的形势,众人哪里肯服。
见众人哄笑,扎罕的脸色变得甚是难看。这时有人走到扎罕的桌前向他敬酒,贺他新任总督之职。音乐响起,一群喀尔喀的舞姬在毡帐中间跳起了舞蹈,美丽的舞姬舞到扎罕的身边为他斟酒,一时之间,刚刚还阴沉着一张脸的扎罕被美女包围,心情略微缓和,酒一杯接着一杯地灌进肚子里,头也晕乎乎的。
毡帐里的气氛达到了热烈的高潮,歌舞声,欢笑声,行酒令声充斥了每一个角落,就在所有人不经间,一名仆役悄悄走进毡帐,他与阿勒达身后的男子耳语几句便退了出去,男子躬身在禾汗的耳边低语,禾汗撇了一眼右边已经空了座位,扎罕早已被人拉入了正在跳舞的人群中。
阿勒达走出毡帐,已经有人将他的坐骑牵了过来,他扭头对身后的男子道:“木法沙,你说他们已经到了王庭了?”
木法沙点头道:“是,梅先生已经在禾汗的宫帐了。”
“走,跟我一起去见见他们。”
纳兰国禾汗的大帐并不奢华,厚厚的地毯上摆放着几张桌案,桌案下方铺了柔软厚实的毡垫。梅光玄坐在主坐下手的桌案旁向坐在对面桌案后的中年男子敬茶。
男子一身褚人衣着,长髯捶胸,举止文雅有度,他似很喜欢面前的这碗奶茶,轻轻啜饮,眼中的笑意沁出眼角变成一条条细细的皱纹。
“几年未见,沈大人别来无恙。”梅光玄微笑道。
“梅先生还是风采依旧。”男人眼中闪烁着无法抑制的光彩,脸上笑意更浓。
“怎么可能不变,看自己看不出来,看到年轻人就知道自己是老了。”说着话,梅光玄将眼光投向沈大人身后跪坐的两个年轻人。
“这两个是我的学生,他们是第一次来草原。”沈大人随着梅光玄的眼光扫一眼自己身后,微笑道。
“沈大人的学生,难怪都这么风神俊逸。”
“梅先生谬赞了!”沈大人的眉眼间洋溢起喜悦,这喜悦中竟微微含着些羞怯。
两人正聊着,大帐的门帘挑起,阿勒达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木法沙。屋中的人一见是禾汗,立即都起身上前行礼。
“许久没有见到沈大人了,这次赶上了我们喀尔喀草原上的开食节,要多留些日子呀!”阿勒达笑道。
“大汗风采依旧,就如同当年呀!”沈大人躬身行了一个喀尔喀人的礼节,他身后的两名年轻人也同样行礼。
阿勒达身后的木法沙眉梢微动,眼前的中年男人不正是龙门客栈中的那个长须的褚人,而当目光落在沈大人身后的两名年轻男子脸上时,木法沙微不可察的怔愣了一下,其中一人似乎就是在总督府里的那名黑衣人。在客栈里明明是两男一女,而眼前这男人长得如此标致,难不成是女扮男装?
木法沙心绪微动,那俊美男子却仿佛从未见过他一般,目不斜视。
“沈大人此次前来定然有重要的使命吧?”客套几句之后,阿勒达开门见山地问道。
“大汗威名远播,陛下遣沈昱来敬贺禾汗统一草原建立新国。”沈昱话毕,向旁边使了一个眼色,身旁的另一名年轻男子送上了一只锦盒。
木法沙从年轻男子手中接过锦盒,打开呈到阿勒达的面前,锦盒里是一个册子,想必是一份礼单。阿勒达打开看了看笑道:“沈大人,跋山涉水,能带着这份心意到达草原实属不易呀。”
“吾皇心意,能得大汗体谅,何其所幸。”沈昱躬身道。随即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信封用两道火漆印封口,他又道:“吾皇另有一封国书要呈予大汗,请大汗亲阅。”
这次简短会面后,阿勒达便命木法沙安排沈昱一行住在了自己的宫帐,外边侍者来报,开食节大宴已然结束,燕使扎罕大醉,已经被送回自己的营地。阿勒达沉默无声,灯光下,他棱角分明的脸上看不出端倪。
“大汗可是顾虑扎罕?”梅光玄坐在灯影里,声音轻缓柔和。
“十二年前,你可曾想过,他们会同时来到我的王庭,与我博弈得失利弊。”
“大汗神武非凡,鸿鹄志向,不过十二年,波诡云谲,有如今的局面,皆为天意。”
“十二年前,燕国出乎预料攻陷褚国的都城时,褚国皇帝皆成囚徒,不过十二年,李诞不但在乐安重新南褚,还与燕国分庭抗礼,不能不说他也是个人物。”
“此次他派密使来草原,极尽怂恿,只在挑起我们与燕国的争斗,自己却不出一兵一卒,若是十二年前的褚国在他手中,也断不会到险些灭国的地步。”
“确实”
“相比之下,燕使还是气势骄横,混不知道自己的麻烦。”
“可惜了,如果当年的宁令台还在,定然不会任用这样的蠢材。”
“自从乌金子死后,燕国内乱数次,又南征失利,朝中佞臣辈出,官场骄奢淫逸,这正是长生天对我们纳兰国的恩赐呀!”
阿勒达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凝聚在眼前的桌案上,似有所思。陪伴了他二十多年的梅光玄深知这位威武雄健的草原霸主有着怎样坚韧不屈的性格和怎样的勃勃野心,他从来都是有仇必报的。即使在十二年前,燕国人百般欺压下喀尔喀人都未曾束手待毙过。
“你身子不好,早歇回去歇息吧。”阿勒达似想起了什么,对梅光玄道。
“多谢大汗关怀。”梅光玄颔首。
喀尔喀人世代生活在草原,帐篷就是他们的屋子,而首领的宫帐其实是指包括他身边所有亲卫等人所住的大营。阿勒达安排沈昱住在自己的宫帐,是为了避免他们撞上还未离开草原的燕使扎罕,同时,也更方便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这一点木法沙心中自然明白。
夜静更深,大毡帐中的宴会早已散尽,禾汗的宫帐也是一片寂静。
“蒙戈将军!”巡营的士兵向迎面走来的木法沙行礼。
木法沙点头,看到了木法沙,士兵们知道,今日大汗必定宿在了自己的宫帐,有木法沙在,他们都更觉安心。
天空中星星眨动着眼睛,一轮残月在云朵里穿行,忽明忽暗,木法沙坐在篝火旁,四下静匿的草丛中秋虫正在鸣叫,眼前燃烧的木柴不时噼啪作响。忽地木法沙翻身蹲起,一阵细碎的沙沙声让他的神经提起十二分的警惕。
一个黑影从一座帐篷窜到下一座帐篷,细碎的声音断断续续时起时落。木法沙抽出弯刀,跟着声音追了上去。奇怪,黑影去的似乎并不是大汗的寝帐,反而是在往宫帐之外的方向移动。木法沙快步追上去,在营门处将黑影按倒在地,弯刀雪亮的锋芒抵住那人的脖颈。然而还未开口喝问,木法沙便突然觉得。侧后方一股劲风呼啸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木法沙:美人还假装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