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后方悬想起这件事,豁然省悟,他是从这个时候才真正开始关心朱羽的。www.xiaodiaodayacom.com
但他现在显然没有意识到,他对这些神神叨叨疯疯癫癫的学算命的嗤之以鼻,觉得他们真是算太多,把自己算傻了。
魔族的人鲜少算命,他们不在乎什么诗书礼法,只打架,要么被权欺压,要么欺压别人。偶尔能看见有道门的人来到魔族区域,大伙儿都像看猴一样,看他们整齐的衣袍,白净的脸孔,端庄的举止,最后被某位不认识的有权有名的人带走——此为贵客。
当然,他们平时看得最多的道门的人还是死人,没有什么端庄优雅了,连命都没有了,可能是几段残肢断臂,也可能只剩下一个头被人捡回来。
他就是在这样一个环境成长起来的。
——人不人,鬼不鬼,活不活,死不死。
后来这段日子,方悬都很沉默,沉默得朱羽都有点不适应了。
她帮方悬煮过茶,递给他的时候他只是默不作声一口喝光,随后继续空洞茫然地发着呆。
朱羽心情越来越焦虑,最近山上也没人来了,她总觉得这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
晚上睡觉的时候会辗转反侧,心情很不淡定,也不知道是她的情绪还是方悬的,最后实在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于是翻身起来修炼。
这地方原本是个钟灵毓秀之地,被封印这么多年后,灵气渐渐散去,她陪着这座山慢慢老去死去,她也不与人交流,同时又觉得出去无望,于是她便很少修炼了。
“你打算怎么出去?”朱羽找了方悬半天,发现他正站在山脚下,一只手放在结界上另一只手自然地垂着,闭着眼睛不知道在干嘛。
“破结界呗,你的人若是不愿意帮你毁阵眼,我就把这个鬼玩意拆掉。”方悬睁开眼,一抹红芒一闪而过,面上波澜不惊。
朱羽学他,把手按在结界上,闭着眼睛细细感受灵力的流转。这是一头年老的已经濒临死亡的巨兽,它老到没有力气反抗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年轻力壮的小兽对它虎视眈眈。
毁掉它,不算容易,但能一试。
方悬对自己的灵力还是很有自信的,他看了朱羽一眼,虽然没什么用,又弱,但将就着让她来搭把手也行。
于是,在朱羽的猝不及防之下,方悬的灵力轰地炸开,绚烂厚实,带着一股她从没见过的气势攻向结界,几瞬后,一声响滚过她耳朵,朱羽忙看向结界,没有任何变化。
“不能硬拆吗?”方悬自言自语,踱步一会,“这就糟了,我只会硬拆啊。”
“拆了之后,要怎么样?”朱羽忽地问道。
“出去呗。”
“去哪?”朱羽挑眉,语气有点逼人。
方悬不在意,略微思索了片刻,一耸肩:“你要不要来魔族看看?”
“我去过好多次了。”朱羽兴致缺缺。
“那就去凡间吧。”方悬脾气很好地说,“我刚找到空隙从魔族跑出来呢,只不过去你们修仙界转了一圈就被打了,连凡间都没来得及去。”
“修仙界大大小小成百上千的坊市和村庄,凡人不少的。”
“不一样,他们可不是那些凡间从没见过神仙很好糊弄的凡人,再说了,凡间难得恰逢乱世诶,我没见过乱世,你见过吗?”魔族就是魔族,方悬提起乱世兴致勃勃,死人战乱饥荒瘟疫他都不把这些东西当一回事,因为不重要。
人命真是神奇的存在,既轻贱又宝贵。
“我也没见过乱世。”朱羽用脚尖踢了踢结界,“我在修仙界出生长大,又恰好是耀族嫡系的长女,别人有的我都没有。”
方悬奇怪地看着她,纠正道:“你身份尊贵,应该是别人没有的你都有。”
朱羽笑了笑:“也能这么说,不过,像你有的东西我就没有。”
方悬也笑了笑,饶有兴趣地问:“我有什么?”
朱羽不笑了,她掐了掐手指,说:“大概三百年前吧,我常常跑去魔门,表面上是教训魔族弟子,实际上我在找人。不知道那个时候你在什么地方,我从没见过你,我也从没见过我要找的那个人。”
“从没见过的人怎么找啊。”方悬狠狠踹了一脚结界,没有用灵力,碰一声后,他收回脚。
朱羽抿着唇,严肃起来:“我那个时候在历劫。耀族有规矩,除非特定时间,否则不能给本族弟子占卜,但是挺巧的,我结丹那年族长给我算了一卦,然后告诉我说,如果想活命的话,我要跑魔族一趟,找一个人。”
方悬哦了声:“你没找到人,你也没有死,你们的占卜也会出错吗。”
这个人对占卜一直带有嘲讽的意味,朱羽听得有一点点小恼火:“说不定我找到了,只不过我不知道而已。”
方悬蹲下身,扣了扣地上的泥土,散落着浓郁的灵气,没一会儿就融入了空气里,他一边挖土一边说:“说不定你找的人是我呢。”
朱羽没否认。
她也觉得她找的人很可能是方悬,至于为什么,也许是因为那天不知怎的心血来潮,给他算了一卦吧。
“你算过你自己吗?”方悬抹了把脸,泥土黏在了脸上,朱羽摇摇头,她怎么可能会给自己算命,她算不到自己的。
“那你算算我的命吧。”方悬把泥顺手擦在朱羽衣服上,歪头露齿一笑,乌黑的眼睛泛着盈盈波光,好看得不像话。
朱羽一瞬间有点呆,方悬见她没有动作,便很没有自知之明地靠近她,又把泥抹到她脸上,捏捏她的耳朵;两个人贴得很亲密,他微微低头,红唇停留在朱羽的嘴前,距离近到只要其中一人轻轻一动就能撞上。
“你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奇怪?”方悬不解地吐气,“你应该害羞地看着我,脸红然后扑上来亲我,为什么你只知道傻站着?”
朱羽内心的波澜瞬间平静,她只想给这个混球一拳,然后甩出呵呵两字,冷傲地离开。
她就知道,这种神经病不能好好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