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无名看着祭台上昏迷的崔羲和蹙起了眉:
元来果然早就盯上她了。
他从水中走上石台,对元来叉手行礼。
“长安县尉苏无名,见过元县令。”
此话一出,裴喜君十分震惊地看向元来,而后者也摘下了方相面具,与苏无名坦诚相见。
苏无名揭穿了元来的一切阴谋与罪行,元来也交代了自己是如何将崔羲和迷晕带来的。随后他让十一娘杀了苏无名,苏无名却说十五年前他替狄公尝药,昏死了七天七夜,用天山奇兰熬汤沐浴全身才得以毒解,他才是天下阴气最重之人。
他要以自己换崔羲和。
元来一声冷笑,“苏无名,且不说你所言是否为真,就算为真,你也远远及不上这崔氏女,她,才是世间极品!”
他说着就又举起铁钉,却再次被苏无名所止:
“元来!杀了她,你也活不了!”
“哦?”元来一脸好奇的放下手中铁钉,“愿闻其详。”
“你也知道,她出身博陵崔氏,父亲是定州刺史,还是大唐有名的神探;她未婚夫是金吾卫中郎将,范阳卢凌风!你杀了她,崔、卢两氏是不会放过你的!”
元来闻言放肆地大笑起来,笑声里充满不屑。
“崔、卢两氏又如何?再过个一年半载,长安城里的大小官吏、皇室宗亲,都要靠我的长安红茶来续命。那个时候,我就是真正的长安之主!我怕谁!”
他的话音刚落,石室外却突然传来凿墙的声音。十一娘发觉苏无名是在拖延时间,于是举起手中的峨嵋刺就刺向了他。苏无名顺势一躲,翻身到石门开关处,拉下开关,放了卢凌风一行人进来。
“然后你们就把他们全杀了,你还举着刀问我十六为什么会在这里。”
苏无名定定地看着卢凌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讲给了他及在场众人。
“那你明明发现元来绑架了羲和,为什么不在县令府就阻止他?还要让他把她带到这里来!”卢凌风的情绪还是很激动。
“我只是怀疑,不能确定。我不能轻举妄动。”
“那你就不怕元来把她杀了吗!”
“十六是我徒弟,我和你一样在乎她。要杀她,必先杀我!”
苏无名的语气十分强硬,继续道:“卢凌风,你冷静点行不行?当务之急是把先十六和裴小姐送回去休养,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卢凌风闻言情绪逐渐平复下来,他小心地抱起崔羲和,一回身,就对上了早已被捕手们解开束缚的裴喜君的双眼。
“萧郎…”裴喜君呆愣愣地看着他。
“我不是萧郎,”卢凌风眉间微动,低头看向怀里的崔羲和,“我是卢凌风。”
“裴小姐,”苏无名上前一步开口:“您不要害怕,这里面存在着很大的误会,待您回到侍郎府,苏某定亲自登门解释。”
“你没这个机会了。”
金吾卫大将军陆仝带领着一队金吾卫冲进了石室。苏无名向他叉手行礼,卢凌风也叫了一声“大将军”,但陆仝并未搭理二人,而是继续开口道:
“来人哪!清点尸体后,将这里所有活着的带回去问话!”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懵了。苏无名连忙解释贼人已伏法,他和中郎将是来查案缉凶的;可陆仝却要将他二人下金吾狱候审。
“大将军!卢凌风可以下金吾狱,但您能否让我先把羲和送回县尉府?她需要休养。”
陆仝闻言看了一眼卢凌风,又看向他怀里的崔羲和,“你未婚妻?”
“是。”卢凌风坚定一点头。
陆仝无奈地吐出一口长气,“我派人送她回去,你和苏无名必须跟我走。”
卢凌风神情微动,而后叫过躲在一旁的费鸡师,待他走上前后目光不舍地看着怀中人。
“费鸡师,照顾好羲和。”
“你放心。”费鸡师对着他一点头。
崔羲和缓缓睁眼,发现自己正躺在房间的床上。她一个激灵起身,只觉得头又痛又涨,似是要裂开了。她一脸痛苦的抱起头,恰逢费鸡师此时正端着药进来了。
“崔十六,你终于醒了。”费鸡师连忙放下手中药碗,跑到了她的床边,“先躺下。”
他拽下崔羲和的手臂将她放平,又把上她的手腕,探着她的脉搏。
“鸡师公…”崔羲和脸色苍白,嗓音也十分沙哑:“我怎么…我是做梦了吗?”
“没有。”费鸡师摇头,表情高深莫测,“这迷香可真是厉害,都睡了一天两夜了,还是有残余。”
“一天两夜?!”崔羲和微微震惊,“我师父呢?”
“额,他…”
费鸡师支支吾吾,崔羲和看着他的样子突然心生不好预感,抽回自己的手腕就挣扎着要起身。
“哎哎,崔十六,你干什么啊?你还没好全呢!”
费鸡师连忙按住她,床上的少女却又嘶吼着喊了一句:
“我师父呢?!”
“哎呀别喊!你这个嗓子。”费鸡师万分无奈,“你师父没事,别动,我给你倒杯水。”
他说完就起身去倒水,回来扶起崔羲和,将水杯递到了她的嘴边。
崔羲和喝完水,再次看向他,“我师父呢?”
“金吾狱呢。”费鸡师无力扶额。
“金吾狱?!”崔羲和一脸震惊,“做什么?”
“坐大牢呗,坐什么。”
“为什么?!”
“元来死了。”
“死了?!”
“死了,卢凌风杀得。”
“卢凌风把他杀了?!”
“昂,卢凌风也在金吾狱蹲着呢。”
“啊?!”
信息量太大了,崔羲和感觉自己的头更疼了,要爆炸了。
费鸡师将石室里发生的一切讲给她,其中也包括苏无名讲的元来要将她制成长安红茶之事。她听完,眉头已深深蹙起。
“死无对证了。”
她一脸愁容的捏了捏眉心,“不行,我得去找大将军,我师父是无辜的。”
她说着就要下床,却再次被费鸡师按住。
“崔十六,你去了也没用,那大将军不过奉命行事,上面不说话,你以为他能做得了主吗?”
崔羲和闻言如梦初醒,而后呆愣愣地看着费鸡师。
“那我师父,还有卢凌风…”
“应该不会有事。”费鸡师表情严肃,“上面生气的不过是罪魁祸首元来死了,长安红茶之事永远也查不清了,他二人让他们出个气也就好了。我估计呀,不出今日,他二人必会安然无恙的回来,放心吧,啊!”
崔羲和蹙起眉,“但愿如此。”
“对了,”她突然抬头,“裴小姐如何?”
“裴小姐…”
“十六啊,你醒了。”
就在费鸡师想要回答崔羲和的问题时,苏谦从大门外进来了。
“谦叔,”崔羲和见到他笑了,“我醒了。”
“哎,哎,那就好。”谦叔见状眼泪已然出眶,赶忙用手抹了一把。
“我在外面听见你说话的声音,这才进来。前夜我被人迷晕,这才教你被掳走,都怪我。”
“不怪你,谦叔,不是你的错。”崔羲和语气安慰。
苏谦点了点头,又问道:“你刚刚是不是问了裴小姐?”
“是呀,怎么了?”崔羲和不解。
“她来了。”
“什么?”
“裴小姐来了,说是来看你,现在正在前厅。”
裴喜君坐在前厅的椅子上,没一会,她就看见苏谦扶着崔羲和走了进来:
一身素色罗衫长裙,头发随着地挽在脑后,修长的脖颈,不盈一握的腰肢。
崔羲和在她对面坐下,虚弱的脸色却衬得她更如病美人一般楚楚动人。
她对她一笑,说了句:
“裴小姐,你好。”
“崔小姐,你好。”
她亦回之一笑。
今日近距离看到崔羲和——还不是昏迷着的崔羲和,裴喜君突然就明白卢凌风为什么对他这个逃婚的未婚妻痴心不忘了。
有女如此,世间难得,怎可堪忘?
“你还好吗?”她轻轻问道。
“我很好。”崔羲和微笑着点头,“裴小姐还好吗?”
“我也很好。”裴喜君看着她,突然说了句:“你真好看。”
从小到大这种话崔羲和听过太多,她早已见怪不怪,只一笑回应道:“多谢,裴小姐也很美。”
裴喜君摇摇头,“与崔小姐一比,不过是萤火见了皓月。”
“裴小姐别这么说。”崔羲和笑着,“女子,各有各的美法,有人如艳阳,有人如皓月;有人似林中清风,有人似山野万花;有人才华横溢,更有人品性出众。不过是类型不同,而并无萤火与皓月之分。”
裴喜君也笑了,“崔小姐说的是,是我浅薄了。”
“裴小姐过于自谦,裴小姐清雅脱俗,也是世间极其难得之人。”
“你叫崔羲和?”
“是。”
“我叫裴喜君。”
“我知道。”
“卢将军是你未婚夫。”
裴喜君突如其来的一句让崔羲和沉默了。她就知道,裴喜君来找她一定是因为卢凌风,可她却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崔小姐别紧张。”裴喜君看着崔羲和纠结无措的样子忽地笑了,“我不是来同你宣战的,我真的只是来看看你而已。前夜你我共在石室,元来本是要杀我,后来又要杀你,是苏县尉和卢将军共同救得你我,我只是对他心怀感恩罢了。”
“但是,他…”
“他不是萧郎。”裴喜君的面上又浮现出一丝苦涩,“崔小姐,恕我逾矩,昨夜我和卢将军见了一面。他本不愿见我,是我强邀的他,他将所有的一切都向我解释清楚了,他不告诉我他不是萧伯昭,只是因为他可怜我罢了。
“他说我二人,境遇颇是相似,只此而已。”
裴喜君说到此已经快要哭出来了,崔羲和见状长叹一口气,从怀里掏出手帕,起身走向她。
她将手帕递给裴喜君,后者接过后擦了擦眼角,又抬起头看着她,“多谢,崔小姐,你真幸运。”
崔羲和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只轻轻一笑,“幸运吗?我并非如此觉得。”
裴喜君一愣,只听她继续道:
“我想要的,是游遍大唐的千山万水,破遍人间的悬疑诡案;而非嫁人。”
裴喜君缓缓眨眼,“所以你才会逃婚?”
崔羲和点了点头。
“这么说你也不喜欢卢将军?”裴喜君的眼里重新燃起了光芒。
“不喜欢。”
崔羲和的语气十分坚决,卢凌风前几日那么说她,既然他觉得她想借裴小姐与他退婚,那她就如他所愿好了。反正本来她也想退婚,正好有正当理由了。
“我想与他退婚。”
“什么?”裴喜君闻言震惊,心里却又浮上些喜悦。
“嗯!”崔羲和嘴角扬起,“所以裴小姐要是真的喜欢他,就去勇敢争取好了,不必在乎我二人之间的婚约。你要是真跟卢凌风成了,还是帮了我忙呢。”
“真的吗?!”裴喜君激动的站起。
“当然。”崔羲和对她笑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