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伯罗斯一家难得可以一起出来度假。
虽然重要的节日塞伯罗斯和阿尔蒂娜再忙碌都会腾出时间见两个女儿,但像这般可以一起出来的机会还是少之又少。两姐妹平时更多的都是在北美那边上学,而也只有放假的时候才会回家。她们很清楚父母亲的工作性质,小时候乖巧得让人心疼。
妮丝听说塞伯罗斯一家都来总部这边了,抽空给两姐妹送了自己的新作过去。
那首《星河之下》,流歌尝试着手和妹妹以提琴和钢琴与妮丝的竖琴合奏,有时候阿尔蒂娜也会加入。
今天早上塞伯罗斯去总部见理事长跟马格纳斯总队长了,家里只有母女三人在。
《星河之下》刚刚落下最后一个音符,流歌的妹妹就发出了一声轻叹。
“怎么了?”阿尔蒂娜看着小女儿。
“妮丝姐姐这首曲子是写给安娜姐姐和贝鹿鸣博士的吧。”
阿尔蒂娜回想了一下:“她好像是那么说的。”说着,她笑了一下:“我听说写的是阿贝和安娜谈判时她们重新见面的那个晚上。”
“那天晚上发生什么事了吗?”流歌难得好奇一回。
“那天晚上阿贝排除万难去见安娜,把安娜从虎口救回来。别看她很不靠谱的样子,但克鲁伯斯和妮丝等人对她的评价都还挺高的。”阿尔蒂娜并没有对女儿们隐藏自己的工作性质。作为组织的成员,两个孩子也将会步她和塞伯罗斯的道路,为组织效力,只是她们将来的选择会和父母亲完全不一样就是了。
但阿尔蒂娜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在组织里,与其让孩子掌握自己完全不喜欢的技能,倒不如让孩子走自己选择的路。
事实上,她和塞伯罗斯对安娜和汉娜两姐妹也是同样的教育。
安娜选择作为成为全科医生时,塞伯罗斯也没有反对。汉娜选择了丽玛作为她的导师,阿尔蒂娜同样表示支持。
“贝鹿鸣博士是个很奇怪的人。”流歌的妹妹认真地想了想,总结道:“但她人不坏。”
“……”流歌没想到妹妹对亚布里艾尔是这样看的,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如果早一些进入组织的话,你父亲和鲁纳斯顾问官说不定会为了抢人而打起来的。”阿尔蒂娜补了一句,“他们可都是看不得好苗子被埋没的人。”
“那妈妈你呢?”流歌的妹妹突然问道。
阿尔蒂娜静静地回过头,看向小女儿。
她的小女儿是个非常漂亮的孩子,有一双温润的大眼睛,五官清秀,一头秀发浓密而柔顺。她天生一副好嗓子,报考音乐学院的时候,她一开口就让考官眼前一亮——这个孩子先天就具有成为歌唱家的条件。此后每每登台都让大家惊艳,尤其是她能够驾驭多变复杂的曲风,这得是多么得天独厚的能力!
作曲系很多同学都特别喜欢找她合作,也经由她,很多同学就此踏上了他们的创作之路。因此,在学校里她早已是风云人物。眼看她就要毕业,很多后辈都感叹他们再也找不到像这样出色优秀、同时又如此平易近人的前辈了。
“你指哪方面呢?”阿尔蒂娜温柔地看着小女儿。
“妈妈你像爸爸一样关心着这些好苗子,是不是因为他们对你来说很重要呢?”小女儿安安静静地看着母亲。流歌在一旁看着妹妹,没由来一阵紧张,她也看向了母亲。
——因为这问题提得有点尖锐。
阿尔蒂娜放在琴键上的手微微一抖。她缓缓地从钢琴前转过身来,朝着女儿们伸出手:“过来,我的小宝贝……还有我的流歌。”她示意两个女儿坐到她身边去,就像小时候那样:“你们对我有很多问题,是不是?”
“妈妈,请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小女儿皱了下眉头,往后退了一步,无声地远离了母亲。
流歌见状,也跟着后退,站到了妹妹的身边:“妈妈。”
“我是你们的妈妈。”阿尔蒂娜静静地看着她们,沉默一下,她起身,直视着女儿们干净的眼神:“我不说是在等你们思考成熟后来找我询问,而我也一定会把可以告诉你们的说出来。”
“妈妈。”小女儿迎着母亲的目光,双手微微一握,“你是不是把汉娜姐姐看得比我们还重要?”
她的心脏咚咚地跳着,鼓动着她的耳膜,让她有点喘不过气来。流歌扶住了妹妹的肩膀,微微颤抖的双手传达着自己坚定的支持。
“在我心里,你们一样重要。”阿尔蒂娜注视着两个女儿,她的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但是,从一个母亲的角度,你们比安娜和汉娜她们更重要。”
“你胡说!我知道我不应该对汉娜姐姐生气……她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但是,如果我们更重要,你那时为什么要说那么说?!在你心里,到底是汉娜姐姐、还是我们……”小女儿断断续续地说道,那双温润的眼睛里也渐渐聚起了水汽。
每每想起那件事情、想起汉娜,她都感到说不出的窒息。
流歌赶紧抱住了妹妹:“不要哭,这不是你的错……”
“你以为我会为了汉娜而放弃你们吗?”阿尔蒂娜苦笑着:“我知道那天你们就在那里。”
“那妈妈你为什么要那么说呢?”流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压住自己才没有爆发,“你真的觉得我们比不上汉娜姐姐重要吗?你为了爸爸和其他人的安全可以随意抛弃我们吗?”
“就是因为你们比汉娜更加重要,所以我才不能让萨克尔看出来!那天晚上,在你们身边的那些仆人,就是他提前布局好的——萨克尔是要把我们三个人作为人质来逼迫你们的父亲……因此我必须让他知道,你们的父亲为了阻止他,已经做好了跟哈提家鱼死网破的准备——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家人!”
女儿们沉默着,看着几乎有些失控的母亲。
阿尔蒂娜看到女儿们的眼神,她回过神来,努力平息自己的心绪:“我必须拖住萨克尔,这样才能给克罗士和帕伊他们创造机会,他们那时候已经准备好了解救你们出去的方案。”
流歌听到这里,猛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克罗士先生他们来解救我们?那你呢?”
阿尔蒂娜笑笑,云淡风轻:“那天晚上我最后的任务就是当好那个诱饵……如果他们真的对我动手了,阿里斯托就有充份的理由可以立刻申请对哈提家采取行动。因为,对清理行动部门第一科的负责人动手,同时逼迫对技术部门负责人以及组织最重要的科研人员屈服,这意味着哈提家完全背叛了组织。在这种情况下,马格纳斯可以让行动队直接对哈提家动手。这样,哈提家的人,就一个都跑不掉了……而你们……也就安全了……”
母亲的微笑里,竟然有了一丝和那晚相似的感觉。
小女儿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阿尔蒂娜:“妈妈,你应该感谢哈提家那天晚上没对你动手……不然的话,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阿尔蒂娜闻言愣了一下,她的小女儿从来都没有用过这样恶狠狠的语气说话。
“还有,我也不会原谅其他人!”
微微的哽咽。
流歌扶着妹妹的肩膀,朝母亲重重地点了下头。
阿尔蒂娜看着两个孩子,一声苦笑:“对不起,给你们留下了这样回忆……”
她终于走上前,将两个女儿搂在了身边,就像她们小时候那样。
流歌和妹妹终于可以放心地抱着妈妈了。
阿尔蒂娜没有说出当时的全部情况,因为实在太过凶险——当时谁都不知道下一步会有怎样的变化。
当年帕伊斯伯特为了救出流歌两姐妹、同时也要将丽玛从哈提家解救出来,已经做好了要承担全部责任的准备;而阿里斯托为了要拼尽全力就这件事拉哈提家下马,几乎同意了联席会议首席次席的几个家族的要求,放弃接任理事长这个职务。谁知道萨克尔却反将了所有人一军,居然在最后松了口,将两个孩子和阿尔蒂娜全都放了出来。
苏里萨兹在阿尔蒂娜回来后向她报告说,萨克尔接到了索瓦格家的紧急信件,态度一下子就变了。可谁都不知道索瓦格家当时收到了什么信息才会对哈提家这样示警。
谁通过索瓦格家给哈提家示警,现在的阿尔蒂娜当然已经逐渐清楚了,但这些是不能让两个孩子知道,所以她并没有说。
看着身边的两个孩子,阿尔蒂娜长长一声叹息。
“只是……这么多年了,想起汉娜我依旧还是很痛心。不仅是因为她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孩子,如果她还在的话,她不仅可以继承你们父亲的事业,甚至于我的私心……让她和安娜在你们的周围为你们构建更多的保护她也一定会做到的。”阿尔蒂娜垂下了眼睛,“安娜在汉娜去世后,整个人都变了……我不忍心看着她那样下去,但她如果不找到汉娜的真正死因是不会死心的。而且,如果她这样一直对人不信任,以后又怎么在组织继续立足……她是你们的父亲一手培养起来的继任者,如果出什么事,甚至连你们的安全……”
“妈妈……”小女儿轻轻地抱住了母亲。
流歌看着母亲,轻轻地把头靠在她瘦弱的肩膀上:“那现在呢?”
“现在就要看安娜和贝鹿鸣了。”阿尔蒂娜双臂紧了紧,让两个女儿更靠近她,“我并不是对这种家族关系有太高的期待,但是贝鹿鸣和安娜都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她们会是继续承担起组织重任的人,所以有她们保护你们,我也会更放心一点,而除了她们之外,克鲁伯斯、妮丝、甚至是理事长……阿然她,我都希望她们能保护你们。只是你们也不能完全依赖她们,所以塞伯罗斯和我才完全同意你们选择自己的路。尽量不要让你们参与到组织的这些事情当中。如果不想被这些事情卷进去,只有让你们尽可能远离。”
“我知道的,妈妈。”流歌点点头。
“但是,妈妈……我们也不能让安娜姐姐和贝博士陷入危险之中吧?”小女儿抬头,她还记得安娜在家里时,不管对她还是对流歌都非常好,她是真的把她们当妹妹看待的。
“关于这一点,我和你们的父亲都在想办法,还有理事长也是……你们的父亲以后会渐渐从组织的职务上退下来,但还是有那么多的问题需要解决。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解决或者做好准备。”阿尔蒂娜对此也是很头疼。
“那有什么我们能做的吗?”小女儿从母亲怀里起身,很坚定地看着母亲。
“你们只要做好你们的事就好了……”阿尔蒂娜失笑,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小女儿这样坚定的模样。但这也让她感到很惊奇——原来她的小女儿不知不觉都这么大了。
“不,我是爸爸妈妈的女儿,我们……一定也有什么事情,是我们可以做的!”小女儿倔强起来的样子,简直就跟塞伯罗斯一样。
“妈妈。”流歌安安静静,看向了母亲。
——说起来连流歌自己也不敢相信,她其实与母亲更相像。
阿尔蒂娜有些无奈,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孩子,她没想到女儿们会这样的反应。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们就来帮帮我的忙吧。”阿尔蒂娜温柔地说道。
组织里的势力错综复杂。然而在表面上很多事情却都还是需要做好的,比如社交。
塞伯罗斯家的两位小姐早就在组织里颇富盛名了——父亲塞伯罗斯是技术部门的最高负责人,而母亲阿尔蒂娜管理着清理行动部门。这样的组合,对于组织里很多家族来说是再好不过的目标,尤其是塞伯罗斯只有两个女儿,而他又培养了卡斯托尔、妮丝等人,连克鲁伯斯这样的行动指挥官都是他提拔重用的。单单是一个卡斯托尔,就已经成为很多有心在联席会议上大展身手的家族所定的目标,更不用说塞伯罗斯的两个女儿了。
但流歌和她的妹妹一直都被父母保护得很好。除非必要,否则她们很少参加那种聚会。但这次塞伯罗斯来到总部,除了此前曼杰特那件事之外,还有卡斯托尔刚刚接手监督部门,亚布里艾尔掌舵雷神等事情——这些都需要塞伯罗斯继续替她们稳定后方,才能让她们两个可以全力以赴去解决此前曼杰特遗留的问题。
诺尔维家前两天已经给塞伯罗斯送来了请贴。
联席会议的首席与次席几个家族定期有聚会,能收到他们的请贴是件非常难得的事情。在这个节骨眼上请塞伯罗斯一家去参加,谁都知道他们在打着什么算盘。
塞伯罗斯把两个女儿带在身边,原本没想过让她们参加。不过,阿尔蒂娜觉得这倒是一个机会,她的两个女儿,尤其是长女流歌,在这种环境下会成为她的好帮手。
“你们都快毕业了。”阿尔蒂娜看着身边的两个女儿,“虽然你们选择了音乐这条路,但是在组织那些人的眼里,你们依旧只是塞伯罗斯和我的女儿。我们是你们在组织里被人注目的原因,所以,你们在诺尔维家的这次聚会出席,会是一个信号。”
“以前是安娜姐姐陪你们去的吧?”小女儿想起了以前这些事情,很多情况下都是安娜陪同母亲或者父亲出席的,间或也是父亲单独出席。
“对。但现在安娜成为了监督部门的负责人,他们已经知道她是什么地位了。所以,要想分得我们手中的权力,最好的途径就是你们了。”阿尔蒂娜冷静地为两个女儿分析。
“妈妈,还是让我单独陪你去吧。”流歌看了看妹妹。
“不。”她的妹妹却坚定地摇头,“我很快也要毕业了,而且,我准备在毕业后要办我的个人演奏会的。”——这倒是真的。
阿尔蒂娜微微苦笑:“不是我不让你们去,但你们真的想好了吗?一旦踏入组织的圈子,你们想要退出去就很困难了。”
“没关系,我们也是组织的孩子。”
两个女儿的目光清澈而坚定。
阿尔蒂娜真的只剩下苦笑了。
亚布里艾尔对此前在克鲁伯斯家听到的那个消息很感到不安。她原本只以为曼杰特系统只是人工智能的问题,却没想到牵扯了这么多事情。
这两天她一直在捋这些头绪,想从中找出关联的地方来。
卡斯托尔看她这几天除了查阅第一任理事长的手稿外,一直在自己的记事本上写写划划,好像在整理什么。但因为亚布里艾尔没有说,她也就没问。
“安娜,我是不是给阿尔蒂娜夫人写个邮件申请支援比较好?”亚布里艾尔拿不定主意。所以在档案库里查阅资料的间隙就问了卡斯托尔这个问题。
“如果你觉得有必要,就要尽快申请。”卡斯托尔一直在帮她翻译手稿。
亚布里艾尔抿了抿嘴唇。她知道自己有指挥行动分队的权力,但是,谁知道她到底能不能指挥得动呢?
觉察到她的沉默,正在整理手稿内容的卡斯托尔抬头:“阿贝?”
“安娜,我能申请由你来代我指挥吗?”亚布里艾尔问。
“你担心你无法指挥行动分队?”卡斯托尔放下了手稿。
“我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我需要有一个可以帮助我的指挥官。虽然马格纳斯总队长说过全体行动队都是我们的后盾,但我没有那个能力。”
卡斯托尔知道,亚布里艾尔一直都对她自己的能力看得很清楚。
“别担心,我在。”卡斯托尔握住了她的手,“我会跟马格纳斯总队长商议,克鲁伯斯和妮丝他们也会明白的。”
亚布里艾尔点头,她准备向阿尔蒂娜申请支援了:“我会尽快给阿尔蒂娜夫人写邮件的。”
“但是——阿贝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卡斯托尔问道。
“班他们去找那个理事长的导师的东西,我们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按照组织的规定,这应该是技术部门负责的事情。如果真是仪器,那解析与逆向解析的工作肯定是要由塞伯罗斯总监主持,他不是组织里最好的机械工程专家吗?但这个仪器牵扯到太多事情了,尤其是第一任理事长在那个时代下是如何得到如此先进的科学技术知识的,这个项目哪怕再秘密都会有人提前动手。我想,除了保护塞伯罗斯总监的安全之外,那个仪器的解析工作是有必要在相对独立的地方进行的。而且参加的成员——理事长肯定也会参与选拔。”
这些事情,卡斯托尔其实也都想到了。
“那你为什么要申请支援?”
“因为在组织上层的目光都被那个仪器带走的时候,曼杰特的事情可能就会出现空档了。”
“你想趁这个机会彻查?”卡斯托尔一笑。
“对。”亚布里艾尔小声地说:“我一个人查不过来,太多地方我去不了。”
“你想查什么?”卡斯托尔大概想得到亚布里艾尔的目标。
“我想要看一看组织最深层的管理系统……它的底层代码。”
实在是亚布里艾尔会有的目标。
组织最深层的管理系统的权限从未向任何人开放过,连理事长也没有完整的权限,如果真的要进入,那是需要联席会议上的几个家族共同掌握的密码才行。
“我怀疑曼杰特已经入侵这个系统了,为什么它入侵了却一直没有动静,我想不出原因。除非是这个系统有着超级防火墙……或者它本身的结构复杂到需要曼杰特花这么长的时间来消化。”亚布里艾尔缓缓地说:“安娜,你也知道曼杰特有什么能力,如果我的猜想成立,那么,它就是在用这段时间在学习,它要吞掉这个系统不容易,因此它必须去学习,直到完全理解这个系统,那么它就可以反击了。”
“我明白了。”卡斯托尔考虑了一下:“但这件事太重要,我们必须向理事长、塞伯罗斯总监、马格纳斯总队长,还有阿尔蒂娜夫人报告。”
“好。”亚布里艾尔看着她这几天整理的笔记。从这些显得稍有些杂乱无章的文字里,她和安娜都开始理解那一位无名的天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