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生长到树梢上面了,许朝歌听着从枝叶间簌簌吹过的风声醒来,枕头上疏影横斜一片斑斓。
麻生真大概是因为情绪大起大落所以还没有醒,许朝歌能听到她均匀悠长的呼吸声。
这时楼梯上传来了特意放轻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房门被轻轻推开了,麻生真的奶奶在墙边往里小心翼翼地张望,看到已经醒来的许朝歌于是露出一个慈祥的微笑。
老人向许朝歌招了招手,从手边端出一盘寿司和一块白板。
她先打开马克笔在同样崭新的白板上写字:“寒舍粗茶淡饭还请清水先生不要嫌弃。这块白板是送给您的礼物,多谢您对我们家孙女的照顾。”
想了想之后她又提笔接着写:“请务必收下,多了一个可以交流的朋友,真应该会很开心吧。”
老人写完这句话,不由分说地把白板塞到许朝歌手中,留下寿司又轻轻拉上房门下楼去了。
许朝歌盘腿坐在榻榻米上,把被子披过肩头,他想先写字试一试马克笔和白板之间的顺滑度。
写什么好呢?
他先是随手划了几道波浪线,擦掉,开始写自己的名字。
许朝歌、吉尔伽美什、吉尔伽美什、许朝歌……
两段记忆对半开,于是名字也对半。然后是那些在自己记忆中出现,烙下过标签记号的人名。
楚天骄、苏小妍、楚子航、路明非、夏弥夏弥夏弥……
“这是汉字吧?”忽然有一根手指伸过来,指了指白板上的名字。
麻生真打着哈欠坐在一旁,看着许朝歌写字,一边不住地点头打着瞌睡。
“你还是很困吗?”许朝歌擦掉了白板上的名字,写字问。
“嗯,没太睡好,可能是因为淋了雨,脑袋有些晕乎乎的。”她揉着眼睛回答。
许朝歌抬头看了一眼时间,已经错过了午饭饭点,那盘寿司大概就是两人的午饭了。
“你要不吃个寿司再睡一下?”他建议道。
“不行不行。”麻生真摇了摇头,从盘中拿起一个寿司咬了一口,另一只手在老式手机上敲打发送着信息。
随着接连的几声叮咚响,麻生真抿着嘴唇,露出一个微笑,她把手机屏幕转过来给许朝歌看。
“我联系了一个朋友,他能给我介绍一份周末的兼职。今天下午我得去参加面试。”
“我遇到你的时候,你在东京也是在干兼职吗?”许朝歌问。
面对这个问题麻生真有些扭捏,但还是点了点头说:“我在那里打零工。”
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工作类型和今天下午应该差不多。”
……
其实差挺多的。
许朝歌在维尼熊玩偶里无声地叹了口气,挥舞着迪士尼乐园的宣传单站在大街上以笑娱人、迎来送往。
在他旁边的是装着麻生真的跳跳虎。为了符合动画设定这家伙一直蹦哒个不停,模样滑稽得很,属实敬业又好笑。
麻生真到东京干兼职,那许朝歌自然没办法独自赖在她家里。正好他在麻生真奶奶那里的背景本来就是干兼职的高中生,所以一起穿上了玩偶外套开始发传单。
如果他的记忆足够清晰的话,许朝歌大概会在“迪士尼这种级别的游乐园是否要派发传单”以及“迪士尼是否会非法雇佣童工”这两个问题上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但现在迪士尼在他的脑海里的标签只是一个陌生的游乐园。
无良游乐园派发传单和偷摸把童工塞进大型玩偶里面,想想看也能接受吧。
“前方导播车报告,女二号已经派发了十五分钟传单,是否有必要进行替换。”
“roger。安排下一队人马换下两人,理由就用跳跳虎这个角色对宣传人员运动量要求比较大。”
“替换人员已就位,抽奖福袋将于三分钟后抵达他们附近。”
“roger。联系迪士尼园内管理人员开始活动预热,保证当他们登场时现场气氛到达高潮。”
酒德麻衣耳麦里传来的调度中心与前方导播车的对话。她站在窗前俯瞰着阴云底下的东京,横平竖直的街道上人群来去如蚁。
“游乐园内舞台搭建已经完成,前方工作人员正在聚集起游客。”
“门口出现小范围拥堵,需要调派两趟摆渡车。”
“后台的美容室有没有准备好!赶紧把定妆照发到造型师的手机上!”
“登录天气预报网站,我们需要根据最近几天的天气确定备选地址。”
大厅内人声鼎沸。抱着文件或者拎着各式服装的工作人员匆匆而过,鞋跟敲击在光可鉴人的瓷砖上带起响亮的脚步声。侍应生的托盘上满是香槟和红酒,每个人都在出言谏策,不遗余力地为接下来的故事添砖加瓦。作为节目组挂名导演的酒德麻衣反而被排除在最热闹的中心圈外面。
“你说他们的感情会顺着老板划下的轨迹发展吗?”苏恩曦手中端着杯香槟走过来缓缓说,“我觉得不会。”
“怎么说起这个?”酒德麻衣偏头看了她一眼。
“因为我对爱情这玩意没什么概念,理解起来比炒美股难太多了,起码后者不论涨跌总有条能看见的线。”苏恩曦说,“不过其他的东西还是看得出来的。即便小怪物的状态不对,但他看麻生真的眼神里一直很平静,和你看那些八块腹肌前男友的眼神没有什么区别。”
酒德麻衣一愣。
“我觉得老板的掌控欲太强了。一直以来我们都围绕着小怪物谋划如何尽可能地影响他,不过如果最终目的是为了屠龙,其实像卡塞尔学院一样和他保持良好关系,达成合作也可以,昂热就是这样做的。但老板总是想方设法,试图以某种情感捆绑住小怪物。”苏恩曦压低了声音,“一次失败之后变本加厉地卷土重来,在你的眼里老板是蠢人吗?”
“不,如果他是蠢人那我们这群在蠢人手底下接受差遣的又算什么呢?”酒德麻衣很确定这一点,“在我眼里他是彻头彻尾的暴君。暴君的想法就是这样,挡在他面前的人要么臣服要么去死,没有第三种选择。他惦记上的工具就会想方设法拿到手里。”
“比起这种性格使然的解释,我更相信老板所图甚远。”苏恩曦说,“他确实想要屠龙,但不止是屠龙。所以仅仅和小怪物合作是不够的,他有理由必须紧紧握住这把刀。”
“讲真的我有点害怕了。”她说。
“没什么好害怕的,别忘了我才是上去和人拔刀对砍的,哪怕是下地狱这种事情也应该是我先下吧。”酒德麻衣回答。
她夺过苏恩曦手中的香槟一口饮尽,跨步抬腿重新向大厅中央走去。
“这是我们最后筛选出的舞台烟花样式,请您定夺。”工作人员把一叠烟花照片送到酒德麻衣面前。
“前三个都挺好的,但这种小事下次你们自己决定不要再来烦我了。”酒德麻衣随意看了一眼,把照片扔回去。
“三间唯小姐的定妆照您是否要过目?”另一边的化妆师把服装向她展开。
“让山下申一全权负责,专业的事就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预计活动结束时间会到晚上八点左右,晚上空闲时间是否需要利用起来?”
“不用,太过频繁的动作反而会让人起疑。”
酒德麻衣杀出重围在长桌尽头坐下,仿佛含着刀剑般的眼神扫视全场,说:“谁能告诉我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抽签,他们正在进行福袋抽签。我们已经内定好了一等奖。他们会获得迪士尼门票。”有人调出了现场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