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阀出过皇帝,听起来挺风光的,但同时也是一种负累。毕竟在封建制度下,庙堂与江湖向来相看两厌,中央集权则意味着地方失势。当了混血种的皇帝自然知道混血种的强大,而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所以李二对除了他那一脉的其他族人下手都挺狠的。嗷,他好像就是我的祖宗,那没事了……”
“闭嘴。”
许朝歌打断了李赤皇口中关于世家门阀荣光的讲述。
阵中,充当星辰运转的水银液滴陡然顿住了。
许朝歌顶着红线的牵拽微微抬头,能看到浮在蒸汽之间拳头大小的液滴正在由银白转为血红。
紧接着好像束缚水银液滴的无形丝线齐齐松开,被染成血红色的液滴在蓄力后猛然挣脱了既定的星轨,以极速在缭绕的雾气中狂飙碰撞。
它们做着永不停息、毫无规则的布朗运动,水银液滴的轨迹充斥了上下左右天地四方。
团团液滴之间的碰撞并不是无声的,相反似乎有什么鬼魂藏在凝结核中,它们在颂唱着自己的苦难与悲惨,并立誓要将这种不幸加诸于他人身上。
一时之间凄厉的哀嚎声音甚至压过了被带起的风啸,恍若天阴雨湿之间群鬼恸哭。
“这地方变了。”许朝歌凝视着面前的李赤皇发出质问,“它们会掉下来。你们干了什么?”
“刘扶南你在搞什么?”李赤皇望着此情此景也没有了一开始的傲慢从容,他放声喊出布阵者的名字,试图得到回答。
没有回答。
好像觅食的狼群终于发现了近在咫尺的羔羊,在碰撞到达某一时刻,空中运行的水银液滴划定了繁复的轨迹,轨迹尽头正是相对而坐的两人。
裹挟着洞穿一切的威势,无数液滴化作道道红芒朝着两人兜头倾落。
在极速作用下,它们甚至产生了如同真正彗星一般的摇曳尾焰。
李赤皇瞳中的赤金色爆燃,体内龙血在瞬间拔升到顶点,细密的剑盾龙鳞从他的领口和衣袖中爬出,将整副身体完全包裹。
曾经直面过许朝歌审判的火焰薄膜重现,火海撑起扫过四方,但这一次他却在内侧。
下一刻,血红水银与暗红色火焰之间碰撞出剧烈的爆鸣,无数火星火花火浪被一同溅起,它们又被李赤皇言灵的力量再度聚拢在一起,那是胜过任何流星雨的惊彩绝景。
高温将水银液滴蒸发成红雾,红雾之中有无数怨憎的灵魂在痛苦中被燃尽。但前赴后继如同陨落星辰的液滴终究还是穿透了火焰薄膜,数不尽的血红色水银液滴划破火海,在两人的黄金瞳中倒映出璀璨的道道流光。
领域如同泡沫般在火焰之间漫展开来,审判接替构筑起第二道防御,漏网的流光被无处不在的死亡追上并切落。但破碎的水银并非被万有引力牵扯着坠地而是重新升腾起来,雾气穿过两重领域的封锁重新在空中化作血红星辰。
偶尔有零星的水银成功砸落在两人身上,李赤皇的龙鳞上烙出微红或深红的印记,但没有龙鳞庇护的许朝歌皮肤上则被烧灼出焦黑的血口,水银毒素侵入肌体之中阻止龙血带来的愈合。
“你不会升格吗?”李赤皇问,他的声音沙哑,口中吐出浓郁的黄雾,满是硫磺气味,“就是秘党的血统精炼技术。”
许朝歌维持着言灵不为所动,他闭眼又睁眼,水银和伤口在这瞬间就一同被抹去了,除了那身焦烂的校服之外再看不出痕迹。
之后许朝歌松手让血剑重归于虚无当中,整个审判领域注入了主心骨之后都在剧烈地震颤着,锋锐的切裂落在捆缚着两人的红线上,空气都被振荡出尖锐的蜂鸣。
审判每一次落下都看似穿透了红线,只能在地面上切落出裂痕。但在仔细观察之后会发现,缠缚着的红线伴随着一次审判的穿过便透明一分。
正如薇拉所说过的,对于祂这样的存在,审判依旧可以杀死,但是很难。
重复切割之下一条条红线终于到达了濒临断裂的节点,但有更多的红线从熔融的沥青中暴起,死死缠缚住他们的四肢与脖颈,把他们牢牢钉死在地上,一如附骨之蛆。
“撤掉你的言灵。”许朝歌注视着复苏的红线,向李赤皇冷冷命令道。
“我们会死!”李赤皇拒绝了,“理由。”
“你说过,这个阵法以你为阵眼。万事万物都要遵循能量守恒定律,那么红线运动所耗散的能量不可能无中生有,作为无机物的水银不太可能成为能量的来源。”许朝歌说,“所以是你的力量在维持这些红线。”
“艹,刘扶南多少有点不靠谱了。”李赤皇骂了一句,“你确定能在我们被砸死之前砍断这些红线吗?”
“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我自己不会被砸死。”许朝歌淡淡地回答,“至于你我就不知道了。”
“你都不会被砸死那没道理小爷我会。”李赤皇仰天长啸,伴随着他的发力,四肢被红线拉得猛然后折。
整片火焰薄膜轰然高涨,顶着无数坠落的水银向外推出去足足三米多远。
当火焰燃烧到极盛一刻,红雾中那对赤金色双瞳突兀地熄灭了,与满天血红水银对撞的火海同样在瞬间消失。
许朝歌直面着从天而降的索命红芒,龙血在血管中爆鸣,属于规则的力量附着在审判剑锋之上。
李赤皇只觉得眼前白光频闪,
缠缚着两人的红线应光而断。
卸下枷锁之后他抬头望向许朝歌,但对上的却是一双茫然失神的眼睛。
那股茫然只存在于一刹那,许朝歌的黄金瞳再次被冰冷和果决灌满。他没有再管李赤皇,而是猛然踩碎了脚下的地面,爆发出极速,在水银泼洒倾落之前向红雾外撞去。
但就在这时,红雾之间响起了“哒哒”的脚步声。
脚步声渐近,一股更甚于上次被古龙锁定的危险感强迫许朝歌停下,但他却没有在红雾中看到任何光热。
一双锃亮的皮鞋踏出了红雾,满天的水银液滴第二次停住了。
它们仿佛在瞬间失去了所有动力,极动与极静的转换只在一眨眼之间,距离许朝歌最近的一团液滴就漂浮在他额头一寸远的地方。
……
狄克推多破开了忍者刀的架势,巨大的力量压着其中一柄重重磕在酒德麻衣肩头。
以往按照恺撒的性格,遇见酒德麻衣这种脸蛋漂亮得让人印象深刻,但身材比脸蛋更让人印象深刻的绝世美人,他很难按耐住打个招呼聊上两句的欲望,也许他们还会好好谈一谈音乐和死亡。
用他种马老爹的话来说,这叫作人类对美好事物原始的渴望与欣赏,比如东方人灯下赏名剑与美人的风雅。
但现在恺撒没有这种闲情逸致,他挥舞着狄克推多斩下斩下再斩下。
无论是挥刀的风声、踏落的脚步声、还是对方胸腔中的心跳声,这些细碎的声响被言灵成百上千倍地叠加在一起。镰鼬在走廊中尖啸,把对手的每一步讯息都忠实地传递给恺撒。
“该死。”酒德麻衣终于在恺撒疾风暴雨的强攻中被迫让开了身后的房门。
恺撒一脚飞踹在忍者刀身上,把酒德麻衣踹得向后踉跄几步,他转身用狄克推多斩断了门锁打开房门。
“我劝你离那些雾气远点。否则地上的尸体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隔着洞开的房门,酒德麻衣第一次和恺撒搭上了话。
“这是什么?”恺撒看着房内的迷雾问。
“先是水银,再是龙血。”酒德麻衣看了一眼房中氤氲的雾气淡淡地回答。
恺撒单手握刀解开了校服扣子,随后把外套随手甩落在地毯上,他拔出腰间的黄金沙鹰朝着雾气试探性射击。
毫无作用。
“我觉得银色的沙鹰也许更适合你。”酒德麻衣注视着枪口吞吐的火焰说,“起码不会这么浮夸。”
“从金到银到铜,我有一套完整的配色。”恺撒接连扣动扳机,在轰鸣的枪声中回答。
酒德麻衣耸了耸肩:“还不赖。但我不建议你继续尝试了,子弹对大雾是不起作用的。”
“但对你应该起作用。”恺撒调转枪口对着酒德麻衣说。
“sir,我只是个打工的。”酒德麻衣瑰丽如珠宝的眼睛里流露出一抹满不在乎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