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瑟缩着的泰瑞耳边好像听见青瓷碎裂一般的脆响,随即是一声金戈交鸣的碰撞。
村雨刀口反转,在瞬间就从正中间剖开了被甩出的最后半截钢筋。
这是来自沃登蓄势已久的最后一击。落入陷阱中的垂死之兽尚有最后一爪,何况人乎?
钢筋被切分两半后依旧余力未消,狠狠洞穿了车厢的玻璃窗户射向黑夜中的风雪。
在瞄准许朝歌心脏而来的钢筋后面,是带起一片锐响同样挥向他的命门的长刀。
芒多迎着碎裂窗户外涌入的风雪向许朝歌扑杀过来,她手中刀身上的云纹在高速带动之下如同一挂海浪泼洒,仿佛要把许朝歌彻底淹没,连人带刀一斩两断。
横剑封于身前的许朝歌堪堪架住了芒多的一刀,在面前芒多双臂推力的作用下他步步后退直到被抵在车厢墙壁上。
大马士革刀和村雨的刃口在速度与力量的碰撞之间擦出一串的灿烂火花。
“同样不能点燃黄金瞳的情况下你赢不了的。”许朝歌最后一步踩在地板上立住了,他的眼神透过刀刃锁定在芒多原本妩媚的眉宇之间,如今那里是一片嗜血的狰狞。
“忒修斯”更侧重于生物肌体的兼容性,作为科学怪人或者说缝合怪的蓝本,这一言灵对肉体的提升远不如“青铜御座”来得多。
从施加在村雨刀身上的力量感觉来说,都同样冻结了龙血的情况下芒多的身体素质顶多相当于成年男性的两倍左右。
这种力量也许足以让她搏杀训练有素的特种兵,但并不能够作为她直面许朝歌的资本。
芒多没有被许朝歌又一次的话术干扰,索尔斯的故事说的很明白,猎人才是这场游戏中的天花板战力,单纯作战来说她大概率不是许朝歌对手。如今在沃登的掩护下她获得了先攻的机会,所以绝不可能就这样放弃。
但她的先攻没有起到预想中的效果,许朝歌在刀与刀相抵之间调息恢复得很快,原本被推过中线的刀刃又被他屈臂发力反推回去,大马士革刀在芒多的勉力之下依旧被村雨寸寸压落。
芒多手臂血管一点点苍白下去,那是肌体承受巨力后输血不足的外显。她顶着头上犹如泰山压顶般的力量,喉咙中发出不甘也狂怒的嘶吼。
中国古代传武切磋时讲究留三分力气,这余地是留给对手也是留给自己。但芒多在生死之间已经豁出去了自己的一切,如果面前的对决具化成牌局的话那她此时压上了全部的身家性命。
showhand。
陷入角力当中的芒多眼角甚至都因为极度发力而崩裂,殷红的血痕顺着她两侧面颊流下,最后在下巴尖上汇成血滴。就像有看不见的红蛇在一点点舔舐她的皮肤。
此时她的血液依旧鲜红而并非是如同沃登一样的污血,代表着她死侍化程度不及她的弟弟深。
或许芒多说得没错,那些被她剩下的孩子也会有一个美好的人生。但不管下地狱等待她的是硫磺还是油锅,对许朝歌来说犯下了罪孽总是要先下地狱的。
如果上帝的归上帝,那就让撒旦的也归撒旦。
上半身陷入僵持泥沼的芒多当机立断,一记凶狠的抬腿屈膝试图撞向对手下体,但被许朝歌先一步伸腿牢牢卡住了她的大腿内侧。
此时他们两人简直是面对面纠缠在一起,彼此之间能够感受到对方打在自己脸上的吐息。
僵持没有多久,如果上一次游戏中猎人比凶手强的话,那么现在的猎人应该比两位凶手加起来还强。
许朝歌抖动手腕大力振开了村雨上的大马士革刀,他紧跟着抽刀旋身,芒多被他的一推向后踉跄露出了周身破绽,只来得及倒转刀身迎上去疾风骤雨般挥落的村雨。
村雨斩在大马士革刀上弹起又落下,芒多横刀防守一步步后退,许朝歌面无表情跟上挥刀,并以一种伐木工匀速挥砍原木的方式一刀一刀斩下。
钢铁之间迸溅的火星仿佛要把暖光的灯光都烫烂。大马士革刀刀身上豁口肉眼可见地崩开。
这是楚子航自己很喜欢用的刀法,抛去了花哨技法之后又回到了力量与速度本身,只要挥刀者的速度和力量够快,那么可以在敌人手中刀身的同一位置砍下无数刀,直到最终一刀两断。
最后随着一声哀鸣,那柄满布美丽云纹的大马士革刀被斩断成两截抛飞出去。许朝歌手中的村雨刀刃切断芒多的右臂,没入肌肉最后卡在骨头之间。
许朝歌一脚踩在芒多的肩头用力拔出村雨,没有任何犹豫再次一刀朝着那如同天鹅般细长柔美的脖子挥下。
污浊的鲜血随着刀刃划过泼在房门上发出滋滋声响,饱经摧残的实木板上被腐蚀出坑坑洼洼的小洞,一股恶臭的气味在车厢中弥漫开来。
沃登身体摇了摇,背对着许朝歌,最后嘴角抽动着,努力向自己面前的姐姐咧出一个满是血污的微笑。
两段尸体就这样倒在芒多身上。
垂死的沃登在最后关头从角落里扑出为他的姐姐挡下了这一刀。
芒多怀中只抱着一段尸体,她用单手在地上慌乱地摸索着,想要找到另一段尸体把沃登重新拼凑起来,但最终她只能用左手抱着断裂的血肉无声地流泪。
血泪从她的面颊上滚落显得一片狼藉。
许朝歌能够感受得到芒多的愤怒悲伤与绝望,如果放在现实中她大概早就在咆哮中堕入了龙血的深渊,彻底蜕变成为死侍后试图杀死许朝歌。
但在这个被压制了血统的尼伯龙根里面,她甚至没有把灵魂卖给魔鬼的机会。
就像许建邺故事中的那个男人所说的一样,很温和的安全,也是很残忍的剥夺。
他走上前想要完成补刀。
芒多突然说话了。
“能说两句遗言吗?”她问。
许朝歌原本很讨厌这个环节,但此时他忽然想到了暴雨中那位的执剑人,于是停下脚步点了点头。
“我一直以为我最后会为了爱情而战,像火炬一样为值得燃烧的人而燃烧。”芒多望着许朝歌轻声说,“就和我父亲一样,为了得到那个厨师的爱情而死在你的老师手中。”
“现在你做到了半句,他也一样。”许朝歌回答,“你们都为彼此燃烧过了。”
“如果我杀人是为了给自己续命。而爱上桑达是因为我从小被当成男孩养。那你知道沃登为什么会变得和我父亲一样吗?”芒多低头抚摸着沃登的浅棕色短发又问。
“很容易猜得到。大概是他当时亲眼目睹了自己的父亲暴怒之下杀死自己的母亲。”许朝歌平淡地说,“那应该是个很悲惨的故事。”
芒多点了点头:“听说你们东方文化里信奉转世轮回。你说我下辈子能做个好人吗?”
“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总之不要再和龙血扯上关系就行。”
芒多思考了一下,微微颔首表示赞同,对着许朝歌闭上了眼睛。
“还真是狼狈啊。”许朝歌看着面前的花脸姑娘轻声道,他上前一步手腕翻转村雨再次毫不犹豫地刺穿了芒多的心脏又拔出。
鲜红的血液失去了刀身的阻挡从胸膛中潺潺流出,很快又打湿了许朝歌的鞋面。
“又何必当初?”他摇了摇头。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寂静的车厢里有人轻轻地鼓掌。
许朝歌偏头向角落里望过去,但泰瑞正一脸惊恐地伸手指着自己对面。
对面是正从床上坐起来的薇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