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侧头望了身后的恺撒一眼,刚才的电光火石之间在恺撒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作为曾经的亲历者再清楚不过了——
恺撒在本就立足一度暴血还未稳定的基础上,把自己的血统强行推进到了二度暴血。
但明明恺撒在一天之前甚至都不曾接触过血统精炼技术。哪怕门阀在暴血方面的造诣再深、研究再透彻,也不可能让混血种在一夜之间从零基础连跨两个台阶,否则他们让族人疯狂暴血然后横推秘党就行。
如果说恺撒今天的一度暴血,是告诉幼童辨认离合、刹车、油门三个踩踏板之后,立刻不由分说把他塞进车里推上高速公路一路狂飙。
那现在二度暴血就是让这幼童半路接手了一架发动机失灵、正在俯冲落地的飞机!
第一次幼童天赋异禀侥幸生还,那第二次难道还能平稳落地?
这不是猴子只要活得足够长,就能在键盘上写出莎士比亚全集,他们的性命只有一条,根本不存在容错率!
楚子航自己在两度暴血之前,可是足足花了一个月的时间苦心孤诣研究暴血这门技术。
但即便有这段时间的铺垫,他在生死危机中贸然进入二度暴血也是险之又险。李赤皇的血肉在这方面提供了无法替代的作用,和神话传说中的屠龙勇士沐浴龙血从而刀枪不入一样,是基因层面上的短暂补全强行稳定了楚子航的血统。
一旦二度暴血失败恺撒极有可能血统失控变成死侍,哪怕成功他接下来在暴血这条路上堕落的速度也将数倍甚至数十倍于平常混血种。
但不论成功与否,现在能去哪里找龙血,或者是与恺撒相匹配的基因去稳定他的血统?
背水一战,不胜便死!
这正是恺撒的决意,也是那一句“能杀死我的死侍,只有我自己变成的”的写照。
意思是,要么他宰了这群死侍,要么他堕落成死侍,这当然也算是宰了恺撒自己。
但不论哪一种,在此之前,至少都要拉上让自己死而无憾的垫背鬼。
吸血镰逆着蛇群冲天而起,率先与死侍对撞的吸血镰破碎成一堆骨渣,但悍不畏死的后来者顺着留在死侍身上的血痕,以身躯为斧钺继续向里开凿。
直到坚硬的鳞片在前赴后继的撞击中破碎,它们的利爪生生扣入死侍一身血肉中,在尖啸与嘶吼之间扬起蓬污血。
饱饮鲜血的吸血镰满载而归,举身没入恺撒撑起的领域,再添一抹血红。
恺撒一双黄金瞳赤红得犹如鲜血灌注。他狂笑着挥刀,何止青筋,手臂上条条血管全部暴起,每一寸肌肉纤维中的力量被榨得一干二净,狄克推多刀刃接连斩在死侍的胸膛砍出大片火花,以铁斩铁!
这一刻他已经抛弃了师从名家所学的精妙刀术。面对眼前扑杀而来的死侍群,恺撒根本不想去找也懒得去找死侍的咽喉、眼眶、口腔等等柔软部位。
恺撒脑海中只剩下挥刀、挥刀、挥刀!
长尾也好脊柱也好胸膛也好,甚至是破甲弹不贴脸打不穿的颅骨也好。
前面是塔盾就劈开塔盾,前面是重甲就劈开重甲,前面是骑兵就把他们连人带马全部一刀两断!
既然面对千军万马已经有被碾碎的觉悟了,那就去特么的马匹颈动脉,去特么的阿萨辛刺客寸手刀!
刀出则两断,刀断则人亡。
这才是恺撒真正的刀术。
满天尖啸的吸血镰从恺撒的领域中孕育,又反哺着恺撒。
一度暴血是让镰鼬完成了进化,而二度暴血让言灵和恺撒自身连接在一起,吸血镰饮下的鲜血部分会流入他的体内,作为支持他放肆疯狂燃烧的柴薪。
楚子航沉默着上前,在电梯按钮边“嘀”地一身刷过了那张白卡。
33楼。
电梯井中传来微微的颤动,如果一路畅通无阻那一分钟电梯就能落地,但考虑到可能沿途在其他楼层的停留时间,电梯下到这里可能要花费三到五分钟。
楚子航丝毫没有留在原地等待电梯的意思。
他拔刀决然转身,面对恺撒孤军奋战的背影,每迈出一步那双永燃的黄金瞳便更加炽热一分。
直到楚子航踏入战圈一刀砍断死侍长尾时,他的眼睛中仿佛是有天火降世,焚尽一切。
“你不走吗?我坚持不了多久,这些家伙骨头硬得离谱。”恺撒抹了一把脸上的污血开口说,原本被卡塞尔学院学员们称为“天生演说家”的喉咙沙哑,如同寒夜枭叫。
楚子航没有回答,他的刀刃上陡然亮起红炎,村雨通红到边缘泛着微微的黑芒,显然是已经加热到了极致。
他沉肩踏步冲锋,热刀一刀捅穿了斜刺里试图偷袭恺撒的死侍。
重伤的死侍长尾卷住村雨刀身,口中发出尖锐的哭泣声,双手张开扑向楚子航像是在渴求一个拥抱。
但它双爪森然交错,一旦抱住了猎物至少要开出十个血洞。
狄克推多大力横拍在死侍胸口震退对方一步,楚子航乘势拔出村雨一脚飞踹。
恺撒没有说错,这群蛇形死侍的身体都硬得离谱,相对好斩断的也就是咽喉和长尾——但也只是相对。
楚子航粗略扫一眼,从一开始两人斩死的死侍也不知道有没有十五头,更多的只是重伤。
混战中其实很忌讳使用捅刺这种手段,因为可能导致武器卡在骨骼中拔不出来或者被钳制,但为了最大限度发挥君焰的优势也在所不惜了。
两面死侍夹击而来。
楚子航深吸了一口气,呼出的气体中带着炽热的温度,仿佛把自己都要从内到外点燃。
“破。”他手中村雨划出一片扇形刀幕,同时口中轻喝出声。
君焰再度爆发,楚子航脸色苍白如纸,他透支体力,强行让死侍的进攻势头一退。
电梯到26楼了。
楚子航回头一瞥。
“大概还要两分钟。”恺撒计算电梯的下降速度说,“这部电梯在22层以下应该不会停。那是蛇歧八家租出去的公共办公区域。我掩护殿后。”
“在我入学从芬格尔口中了解到你这个人的时候开始,我就觉得你不会是一位能够和我成为朋友的人。”楚子航一刀劈退一名死侍忽然向恺撒开口说。
面前久攻不下的死侍撇下四五具尸体暂时退出了吸血镰的攻击范围。
“现在呢?”恺撒和楚子航互相站成犄角守望之势,他用脚尖碾了碾地上的污血问。
“一样。”
楚子航没有因为陷入绝境而虚与委蛇,他的确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恺撒,在他眼中像恺撒这种骄纵自我的人从来不是成为朋友的好选择。
直到这一刻,楚子航依旧坚持自己的这个初印象,但不同的是——
“不过现在看来,你至少还是个能陪着一起去死的好战友。”他补充了一句。
恺撒无声地微笑。
“我很喜欢你们的一句诗,拼将一死酬知己,致令千秋仰义名。”恺撒说,“现在就是拼死,也许我们还能算是知己,高山流水?”
“活着才算。”楚子航轻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