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校尉遇刺身亡,想必王府中已经接到了军中的文书了。”
徐云卿微一颔首:“不错,密报递到父王手中那日,我还未离府。父王说刘校尉虽则在领军一事上失之保守,但却善掌军中琐碎事务,是守成之将。”
曲春台跪得身段笔直,道:“刘校尉实为末将亲手所杀。”
李渡转头同裴容与对视一眼,后者习惯性地低头听他说话,他却只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被裴容与很轻地拍了一下头顶。
徐云卿反倒没有过多反应,他把被子往身上拉了一点,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靠在床头:“继续说。”
“扶远县的异闻由来已久,但军中向来只当做个笑谈。”
曲春台话音清晰流畅:“刘校尉素有风流的名声,进他营中的军妓总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营里的军妓大多与我同为女子,平素关系也比和其他军士亲近些,其中一个陪过刘校尉的,同我抱怨说他营中有好大一张蛇蜕。”
“我祖上是道门中人,对这类事情总比寻常人多几分联想。赶巧几日后就是端午,我于是敬了他一杯加了量的雄黄酒,在将军面前他不好推拒,只能喝了。”
“宴席散后我潜入他营房,果然发现——”
曲春台略微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他变作了一条长蛇。”
她低头搓了搓自己的指尖,仿佛又看见了那日溅在上面的血,温热又滑腻。
“我把他杀了,在他营中找出了账本,发现扶远县已有四五年没有出产过庄稼粮食了。”
“我担心此事影响我的前程,是以将现场装扮作敌袭,本想独自前去探个究竟,又恐怕打草惊蛇,于是思量之下,还是去玉里县新设的镇妖司递了状纸。日前听闻镇妖司众人从扶远县回返,放心不下才前来一探,没想到竟赶巧碰上了殿下……”
“末将擅作主张,有违军规,请殿下责罚。”
徐云卿也不说罚与不罚,他微微垂下眼,用指腹把挂在自己眼睫上的湿痕细细抹干净了。
“刘校尉既是蛇妖,你又怎么杀得了他?”
曲春台:“我身上有家中长辈赠的道门符箓,年少时承蒙父母教养,虽不通道门术法,但也比其他人多会几招,刘校尉先是饮下雄黄酒,后又掉以轻心,这才被我侥幸得手。”
徐云卿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他神色平静地沉默片刻,忽然又笑了。
“三位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这才这关乎我燕王府生死的秘密告给三位,还望你们将此事经过转述明掌司时,能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曲春台:“末将定然守口如瓶,请殿下放心。”
李渡拱手笑了笑:“我二人算半个道门中人,自然不会去管朝中事,殿下尽可放心。”
徐云卿掩着嘴咳了两声,对李渡弯着眼睛笑了笑:“什么殿下都是虚名,我身处凡尘,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才好。”
李渡:“我们只是路见不平,不必言谢。”
徐云卿从袖中拿出一块环形的白玉点翠双鱼佩,向前递给了李渡。
“这是我父王临行前赠我的玉佩,我燕王府如今虽不比当年,但在九州各处也还算有些产业,见此玉佩,如见燕王世子。”
李渡摇头:“这太贵重,我们不能收。”
徐云卿:“你先是救我于那女妖手中,后又力排众议保我一命,先后救了我两次,如何不能收?”
他又挪到床边,伸手抱住了李渡的腰:“收下嘛。”
李渡最是吃软不吃硬的,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话音都柔和了几分:“真的不能收。”
徐云卿没有再劝他,只就着这个姿势微微探出头,看了眼还维持着姿势跪在地上的曲春台,笑道:“啊,忘记曲副将还跪着了,请起吧。”
他松开手,从李渡怀里退开,李渡腰带上沉沉一坠,那块白玉佩已经挂在了上面。
李渡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没有再推拒。
他们三人从房中出来,曲春台便向他们道别:“军中事务繁忙,如无要事,我便先行离开了。”
李渡:“你身上的毒可都清了?”
曲春台:“按理说还剩一点,但没什么大事。适才说的事情,就麻烦你们向明掌司转述了。”
李渡看出她去意已决,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就此别过。”
曲春台:“有缘再会。”
曲春台是军中人,镇妖司不好拦她,李渡在二楼目送着她掀开客栈的帘子走了出去,转头去找明言之,到了对方房门前,却发现他正和花想容交谈,就又走远了些,倚在二楼的栏杆上理了理时间。
小荷掳了出行的徐云卿回扶远县,此时恰好镇妖司派出查探的三人被发现身死,花想容不得不提前开启阵法,小荷道行高深破阵出逃。
然而可能是破阵对她终究有消耗,这才没有立时启程,而是选择了在隔壁县城的小酒馆中歇脚,还特地唤醒沉浸在幻境中的徐云卿,防止被外人看出破绽。
阴差阳错撞在了李渡和裴容与手里,看到他们身着镇妖司的服饰,本想招来毒蛇害死他们,没想到未能得手,后又顾忌着拼得两败俱伤,不得不将计就计伪装下去,一直到了如今这般境地。
李渡低头看着门口,闭眼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裴容与:“怎么了?”
李渡抿了下唇,只摇摇头:“没事。”
裴容与指腹温热,按在他双侧太阳穴缓缓打着圈:“我早说过了,有什么烦心事要同我说。”
李渡抬手握在他的小臂:“我真的没事,我的心绪……又打扰到你了?”
裴容与:“不打扰。你一天八百个心思,我早也习惯了。”
李渡轻轻“哼”了一声,右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他一下。
裴容与:“疼。”
李渡下意识要转头去看他,下一刻却又反应过来:“你又逗我,你那伤明明在左边。”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伸手点了下适才被曲春台掀开的门帘。
“说是请罪,实则是讨赏呢。”
“此事若在军中传开,虽说曲春台算是占理的一方,但镇北将军一职传位在即,虽说明面上讲是听凭朝中任派的,但军中风向和燕王的意思,今上也是不得不看的。”
李渡捏着那块双鱼佩看了看,道:“曲春台虽说杀了刘校尉,但却阴差阳错间接救下了燕王亲子,若是徐云卿着意要保她,就凭着燕王对他的看重,镇北将军由谁来当,全在他一句话里。”
裴容与看着他手里的玉佩眯了下眼,伸手理了下他的腰带,一边又接着他的话补充道:“曲春台将这一桩事告给徐云卿,也就是将自己的把柄交在了他手里。”
“我们分属道门,不得参与朝事,他管不到我们身上,但曲春台却不一样。她若是不主动拿出些诚意,知道了燕王郡主冒名科考,此后能保下一条命都算是运气,更别提谋求镇北将军的职位了。”
“那小子可不真如他自己所讲的那般真纯,虽是养在深闺后院,但燕王必是将他当做自己唯一的继承人来培养的。”
裴容与语声沉缓,耐心地同李渡解释。
“曲春台此举既是向王府投诚,同时也是借我们之口得了镇妖司的信任支持,镇妖司虽说按理不得参与朝政,但规定之下总有重重变化,镇妖司毕竟是有名有姓的门派,近些年又有传闻说其与横云交好,结交总不是坏事,日后有没有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李渡把玉佩又收了回去:“人心莫测,尤其是涉及到朝堂权术的时候。”
“我十七岁的时候,还一顶一地天真呢。”
裴容与凑近一点看他:“天真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李渡伸手去推他:“我是说从前。”
裴容与从善如流地退开一点:“我也没有说现在。”
他略微一顿,忽又想起些什么:“还有一事……”
他话未说完便又顿住,李渡疑惑地转过头看他,被从后走过来的江北月拉了拉衣袖。
“你们前几日半夜里起来找东西吃,都不带我!”
李渡有些诧异:“你是从何处知道的?”
江北月:“花想容告诉我的呀,他那嘴欠的,见天的喜欢嘲笑别人,但一般不特地来事,八成是被别人嘲笑了,心里不痛快。”
李渡:“……你们俩认识?”
江北月:“见过几次,我之前在外游医,上过几次扶玉山。”
他晃了晃李渡的衣袖:“我也想吃绿豆糕。”
李渡被他逗得想笑:“也好,那就带你出去吃顿好些的。”
江北月撇了撇嘴,他还是有些怵裴容与,不着痕迹地往李渡身边躲了躲:“要吃你做的。”
“行,给你做,”李渡拍了拍他的肩头,“但要先等等,我还有些事情得同明掌司交待。”
他们在原处又等了一会,没等到明言之,却等来了推开房门走出来的花想容,狐妖跟在他身后,对着他们眨眼笑了笑。
李渡打眼一看到他,忍不住眼角一跳,对着花想容点了点自己的唇角。
“哦,这个啊,”花想容满不在意地碰了碰唇角的破口,轻描淡写道,“被蛇咬了。”
“来就是想和你说一声,我们俩先回去扶玉山了,那儿还有事等着我处理呢,就不和你们在这继续等着了。”
李渡:“你们……两个?”
他拉着花想容走到走廊的另一头,免得被明言之听到:“那杏禾呢?”
花想容:“他呀,他就先不和我们一道了。把他交给你们明掌司了,到时候同你们一道回去。”
李渡愣了愣,如有所感地转过头,只见杏禾正站在明言之和花想容适才谈话的那间房门前,一双黑色的眼睛里竖瞳一线,正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他面色白如金纸,却不掩形容俊秀,怎么看都还像个寻常人家的少年郎。
作者有话要说:小李的一天:行善积德并且吸引各种男的
小裴的一天:嗬嗬
小江的一天:悬壶济世并寻找食物
小花的一天:被蛇和狐狸啃
总感觉我好像把1塑造成了没有自己独立事业线的娇妻
(但是即使如此也必须具有我的仙品年上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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