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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25 发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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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放到操作杆上还没来得及动作,忽然被另一只大手覆住。

谭千渝吓了一跳,连忙将其打开。

啪的一声。

“你干什么?”

“好疼!”他委屈巴巴地说,“姐姐,都打红了,你看。”

他抬起手来递到她面前,上面果然一片红红的印记,被谭千渝毫不留情地一把推开。

再看向他,他眼里蒙了一层化不开的浓雾,却还笑着问她:“我还有机会吗?”

谭千渝还未开口,却被他一把捂住嘴巴。

“别,你先别说,我还没做好准备。”他垂头,她只能看到他发红的眼尾,“姐姐,三年前的拒绝,我不想再经历一遍。”

谭千渝没再说话。

然而姜也的手迟迟不松开,反而顺势往上移,一直移到了她额头。

“姐姐,你好烫。”他反复摩挲她额头,面上犹疑不定,最后竟俯身过来以嘴唇贴了上去。柔软的唇瓣触碰到她光洁额头的瞬间,谭千渝像是被烫到,心中狂跳,挣扎着推拒。

他直起身体,严肃道:“姐姐,你好像烧起来了。”

她也是这时候才迟钝地发觉,自己耳鸣得厉害,浑身发疼,脸颊通红。车内暖气很足,可她时不时觉得身上很冷,甚至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

“我得去趟医院,你自己打个车走吧。”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发闷,都有些不像她的。

“你下来吧,我开车带你去。”姜也不由分说,开始取她身上的安全带。

“姜也,你去干什么?让人认出来了怎么办?你最近被人盯得紧,还是少出现在公共场合……”

他已经开了车门,长腿一伸绕到驾驶座,一猫腰径自将她抱了起来。

她一米七的大高个,在他怀里依旧如小鸟依人,被他迅速放到后排座位上。

他又将右后方的安全座椅取出来,放到后备箱里。再打开后座车门,命她躺下,顺便将身上的灰色卫衣脱下来,小心替她盖上。

“你好好睡一觉,到了我叫你。”神色是难得一见的温柔。

谭千渝怔住。

这些年向来是她照顾别人,只当自己是钢筋铁骨,被人如此呵护反倒有些不习惯。

只是这一天到此时几经波折,心中百般滋味也来不及体味,很快便在颠簸中睡了过去。

人在心里装着事儿的时候睡觉也不安稳。

她莫名梦到27岁时被母亲摁着头天天相亲的场面。

有一次,有个下头男阴阳怪气说她养的戏子都是不正经的金丝雀,气得她当场掉头就走。

一路风风火火冲到了家。开门见钱文茵正在肚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到她也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情,心头怒火更盛。

“妈,你能不能别把我当临期产品随便处理?”她道,“我没那么想嫁人,也没那么着急当人老婆学伺候人!”

钱文茵猝不及防被她一通指责,愣了一愣,才开口:“你冲我嚷什么?”

第二句,又是经典的那句:“我好歹是你妈,怎么能害你呢?”

第三句,接着剖开她的心:“你要是能为自己打算好,至于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吗?”

亲人有时候很可怕,可怕就可怕在,她知道你的软肋。三句话就能把你的气焰砍灭,然后在你心上最柔软处戳个大窟窿,直接对穿的那种。

钱文茵女士尤其擅长此道,而且,她从来不对着谭玉全这么做,她只针对谭千渝发狠,谁叫她是她不争气的好女儿呢。

割断筋骨连着血脉。她就吃准了她不会离开她。

谭千渝是万万没想到,在她们相互偎依扶持多年以后,她独自苦苦支撑起她们两个人的家以后,她还能开口就是这样的话。

“什么田地?”

心上被捅个窟窿的结果就是,风一吹,里外都呼啦啦地疼。

“我沦为什么田地了?”她猛拍自己胸脯,“我站着挣钱,我一没偷二没抢,三没去坐台当三陪,我沦为什么田地了?”

“是,我站街头发过传单,我在快消店里卖过衣服,我在外贸厂里跟过业务,我给艺人做过助理,可那又怎么了?这些工作到底怎么了?所以我就什么都不配了吗?我就没尊严了吗?”

这些年的心酸,她觉得更像一场笑话。

她自己说出来都想笑。

笑着笑着,泪就跟着落下来了。

钱文茵张口说不出话来,大概是没意识到女儿反应会这么大,有点被吓到了。但她向来当父母摆架子那一套做惯了,也不习惯对着谭千渝做小伏低,只梗着脖子道:“你真是没大没小,就知道冲你妈吼,喊你相个亲怎么了?跟杀了你似的。这几年你过得不容易,难道我就很容易吗……”

说着又开始絮絮叨叨地抹眼睛。她是懂得怎么拿捏谭千渝的,她跟他爸一样,吃软不吃硬。

果然谭千渝见她这样,也不说话了。

用袖子胡乱擦擦脸,提包扭头就走。

谭千渝只身去了清吧,快喝醉了才想起来翻手机摇人,开口就是:“胡珊珊,过来陪我!”

自然胡珊珊是听不见的,手机最近联系人里她的名字跟旁人挨着,她眼睛一花,就这么点错了位置。

“你在哪?”话筒里的男声清冽,声线干净,尾音是微微的上扬。

“哦,不是珊珊,你是谁来着?”她已经糊涂了,看了眼手机屏幕,才喜笑颜开,“姜也!”

“嗯,你在哪?”

“我在……我干嘛要告诉你,你又不喝酒,我找胡珊珊去。”她莫名其妙就生了气,要挂电话。

“你告诉我,我过去跟你喝。”也不生气,甚至含笑,却是微微带着凉意的。

“好,好,你们谁都行,我在蒸馏所。”

她挂了电话。

好在整个q市只有一间叫这个名的清吧。

灯光昏黄,环境一片昏暗。到处烟雾缭绕,背景是一首迷离的女生烟嗓慢摇。

姜也推门而入,在里面转了一圈,终于在靠近调酒师的吧台看到了她。

她依旧是白天那身打扮,驼色针织翻领短袖,搭配烟灰色筒裤。干净利落,更显人修长单薄。

那截莹白的手臂立着,端着一杯样子奇特的酒。

酒杯外面晶莹剔透入如同裹了层厚厚的不规则水晶,那酒液是海蓝色的。

浓稠的蓝聚在当中,看不清楚。

“谭千渝。”他唤她。

“嗯?”她扭头看人,见来者是他,笑得眉眼弯弯,“坐着里。”

她拍拍身旁的高脚椅。

那酒就是在那一刻没端稳从她指尖滑出去的。

他赶忙凑过去扶正。

近距离看她,嘴唇依旧红得热烈,但其他妆容全部都没有了,只剩眼圈红红的。

“你怎么了?”

“幸好幸好,”她似是未听到,长舒口气,将酒杯放回雕着精美花纹的银制托盘里,推给他,“我给你点的,尝尝。”

侍酒师是名中文不错的老外,金发碧眼,笑起来格外英俊,见状解释道:“她很喜欢这杯‘勇敢的心’,也希望你能尝尝。”

说着将吧台上的酒单递给他。

打开酒单扉页,上面只两行字:

我愿意把梦都揉碎在这烈酒里。

愿你能有这样的夜晚,勇气和真诚,让我们不再风中摇曳。

这一杯足足有75度。姜也只浅尝了一口。

刚端起杯子来外壁的冰就开始破碎。

入口辛辣,浓烈,几乎要将人的气息全都夺走。

咽下后缓了好久,才感受到那其中隐隐的水果的甜美气息。

“姜也,你有没有过那么一刻,特别想逃离这里,逃离现在的这一切?”

她突然出声。

背景的烟嗓慢摇忽然变成了如Lily Allen般柔美的女声,似是天使吻过的嗓音,她轻轻唱着:

“If you have a minute why don‘t we go 如果你有一点时间为什么我们不离开?

Talk about it somewhere only we know? 说说只有我们知道的地方

This could be the end of everything 这将是一切的结束

So why don‘t we go 那么我们为什么不去,

Somewhere only we know? 一个只有我们知道的地方——”

他反问她:“你说呢?”

她也不理会,只自言自语:“我今天就有这种冲动。其实我有这种想法很久了。这里让我这么不开心,为什么还非要待在这儿呢?这世界那么大,带上钱,去哪里生活不好?非要待在这里给自己找不痛快……”

说着又随意抿了一口酒,哈哈一笑。

“谭千渝,今天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她忽地垂下眼睛,“我……就是突然有点不能接受自己早就没有家了这个事实。”

父亲不再是父亲,母亲不再是母亲。

当他们不再甘心只扮演一个合格的家长,一切开始变得面目可憎。

她感到难堪,捂住脸,身体无法自控地开始颤动。

侍酒师拼命给他使眼色,最后着急得甚至说出了声:“Dude,快点抱住她啊……”

姜也安静看着,只是取了两张纸巾,帮她擦掉指缝间溢出的泪水。

等她的肩膀抖动没那么厉害,才将她捂着脸的手慢慢拿下来,一只握在手心里,另一只手将她脸上、手心仔细擦干净。

手掌温热,宽大,干燥,有力。包裹着她的,让她终于有勇气抬头注视他。

于是看到了一双深邃蛊惑的深情眼。

他说:“你很好,很棒,很优秀。没必要凡事都要做到尽善尽美。”

他抚摸她发顶,像哄小孩那样哄她:“累了,就好好休息,没关系的。”

“慢慢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你有自己要做的事,我不信你会甘心屈服,因为那样,你一定会后悔。”

一直以来,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在跟她说,你要有出息,你要强大,你要支撑起来,你要无坚不摧。你不能给父母丢脸,你要比任何人做的都好。

只有他耐心地夸奖她,没关系。你在慢慢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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