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千渝还欲劝她冷静下来,两人心平气和谈谈,对方已然挂断电话。
不一阵,手机再次震动,这回是个熟人。谭千渝定了定心神,再次接起。
“老郭?”
郭效岳是谭玉全以往的下属之一,在谭都娱乐算是个不受重用的左膀右臂。说他是左膀右臂,是因为他确实忠心耿耿跟着谭玉全干了十年,也比较受信任。说他不受重用,则是因为谭玉全死后,谭玉全钦点的新任掌权者,他的相好齐令颐跟他不对付。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这些年谭千渝跟郭效岳倒是一直保持着联系。
郭效岳也年纪大了,乐得清闲,跟新老板不对付就不对付,照样在公司做点事,等着安度晚年。
“千渝啊,小网红是怎么回事?现在这边高层都知道了。这种小人物闹点绯闻也就罢了,怎么还牵扯到谭家了?”
“那个宋萝……”谭千渝迟疑着反问,“你们签了?”
“签了。本来经纪人那边意思是不要了,但不知怎么回事被大老板给制止了,又继续签了。只是合约打折了不少。怎么说呢,趁火打劫,也算谭都的一大特色吧。”郭效岳自嘲地笑。
“哦……”
齐令颐做事风格诡谲,果然没法判断。
“只不过这事儿是真的吗?那个段……什么来着?他真的那样对你了?”郭效岳担心道。
“都过去了,没事的。”顿了顿她道,“我会处理好的。”
“那最好了,千渝啊,你父亲生前一向看中声誉,还有大老板,也很在意这个。要是万一出了岔子,我怕她拿你开刀。”
谭千渝不以为然:“我什么时候怕过她?”
对方哈哈大笑:“我知道你野心很大,但你知道我几十年在商业战场上学到的最大的道理是什么吗?”
“您是长辈您说。”
“用别给自己树敌,特别是这么早的时候。用我儿子的话就是,猥琐发育,别浪。”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记着了,谢谢您。”
也许是被吼了一顿气得,也许是这几天晚上想事情,变得入睡困难,多喝了几杯酒助眠,谭千渝不到中午就开始胃疼。这种抽疼她习以为常,硬捱到了下午。但即便这样,她也不想早点回家,主要是懒得回去自己做饭。打算在公司解决了晚饭再走。
这么想着,随手点外卖app,就这么一滑,碰开了旁边的soul。
她恍然,才记起好像自从经历上次那场□□后再没打开过这里。在一群新增的打招呼底下,仍然躺着那个叫Privet的头像。有两条未读消息。
【Privet:我差一点就遇见月亮,可惜天亮了。那不是我的月亮,但的确有一刻月光照在了我的身上】
【Privet:想你】
谭千渝的脸刷得一下通红。
“我给你带了杯星冰乐,草莓味的……”门突然从外面被打开,姜也大大咧咧地探身进来,端着星巴克饮品朝她走来。
“哦好,知道了,你放这就行。”
谭千渝触电般地将app关上,这一瞬间心脏几乎跳出胸腔。还要故作镇定抬眼看他。
然而姜也那双多情的眼似是探照灯,不仅能放电还能扫描,在她身上滚了两圈,嘀咕道:“我怎么看你怪怪的?你耳朵为什么这么红?”
“没什么。”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微微发烫的耳朵,躲开他的观察,“嗯……可能是身体不舒服导致的,今天不知怎的,有点胃疼。”
姜也若有所思,收回了那杯饮品:“那算了,你不适合喝这个。”
言罢从她桌上拿了个黑色马克杯,径直去茶水间帮她倒了杯温开水:“你就喝这个吧。”
她顺从地端起来喝了口,眼睛却在偷瞄他,见他丝毫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忍不住出声提醒:“你可以出去了。”
姜也一手抱胸,一手手肘支起,撑着下巴,偏头看着她,一脸探究。
半晌突然道:“姐姐晚饭准备吃什么?”
“……随便点点外卖吧,清粥小菜。”她应付道,“行了吧,你赶紧走吧。对了,这种饮品少喝……”
“姐姐,我请你吃饭吧,美味的面条。”
“你不是说等我……”她蕴含着一丝不耐的打趣进行到这里突然停住。
却见姜也轻笑一声,低声道:“我那是开玩笑的,姐姐想要吃,不离婚也可以请。金主姐姐不舒服,我带她去吃顿饭是应该的。”
这个话经由他嘴里说出来怪怪的,谭千渝不由得蹙眉:“你注意点自己形象,也是开始有名气的人了,被狗仔拍到怎么办?”
“我和老板出去吃饭,有什么可避讳的?”一脸理直气壮。
她头疼:“你老板我可是刚被迫上了狗仔报道的。”
“我看了,那有什么的,反正姐姐是要离婚的人了。”
“姜也——”
“知道了。我戴帽子和口罩,我们偷偷去,不会有事的。”
“……”这是问题的关键吗?
“不行,我今天还有事要加班,不能出公司门。”绞尽脑汁之后,她终于找到了一个义正严辞的借口。
姜也注视她两秒,随即点头:“好,知道了。”
说完手抄兜往外走,长腿迈出,还不忘贴心地给她带上门。
谭千渝长舒口气,还在犹豫是不是要把那个不纯洁app删除,门口又响起敲门声。她连忙放下手机:“进来。”
段江城推门而入:“小渝。”
“什么事?”公事公办的语气。
他明显有些不自在,身体挺得笔直,缓缓合上门才道:“宋萝找你了?”
“那又怎么了?”
他仿佛做错事的孩子,咬了咬嘴唇,忽然鼓起勇气道:“我可以跟她谈谈。”
“谈什么?谈情说爱?”不知为何,现在见到段江城,她就忍不住语开嘲讽,连基本对人的客套和微笑都有点维持不下去。
“不是,这件事是因我而起的。我可以跟她好好聊聊,让她别再火上浇油了,毕竟现在也是你事业发展的关键时期。”他低声道。
“我谢谢你。但是不用,她是成年人,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只要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就行。倒是你,”她笑了笑,“你以什么身份去跟她说教?”
“我……”他愣了愣。
“没事了,也不重要,就这样吧。”她已经开始用眼神下逐客令。
“你总是这样子。”他突然静静地开口。
“什么?”
他猛然抬起头,眉头紧锁,眼神中的愤怒几乎能将周围的空气点燃:“你总是这样子,对我冷漠,自私,不肯先付出,悲观,消极,凉薄,在感情里当一个胆小鬼,只等我迈出九十九步,你才肯屈尊纡贵迈出一步!”
“我也是个男人,我也有自尊,我总是在求你,我总是在向你低头,可你呢?你总是在把我往外推!”
“你有真心爱过谁吗?我有心,可你呢?你有心吗?”
他拿手狠狠拍自己的心口,把谭千渝吓得浑身一震
她起身,盯着他冷冷道:“段江城,你又要开始了吗?这回是要在公司发疯?”
他怒极反笑,点了点头,后退两步。
“好,你很好,就这样吧,非暴力不合作,我告诉你,冷暴力也是暴力。钝刀子杀人,你最擅长。”
“你看不到我的心在流血,那就这么耗着,什么时候等它流干了耗尽了,你就自由了。”
门被猛地带上,发出嗡嗡的余震。
谭千渝好半天不能回神,垂头按住自己的额头,只觉得心力憔悴。
姜也回来时,职场只剩零星几个人还在,他直奔谭千渝办公室,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女人平常被鲨鱼夹精心夹好的长发此刻胡乱披在身后。双手抱头,一副极痛苦的模样。那张惯常不失粉黛的素净脸庞,此刻显得越发苍白没有血色。眼皮微微颤动,长且卷的睫毛跟着颤抖,像蝴蝶的翅膀。
她抬头看他时仿佛用了极大的力气,因此更显疲倦。
“又怎么了?”为了掩藏这种低沉的情绪,她甚至还不着痕迹地打了个哈欠。
姜也凑过去,挨着她将故意藏在身后的饭盒拿出来,一字排开:“和姐姐一起吃饭。”
因为挨得极近,他身上略高的温度贴着布料传递过来,与此同时,周围突然有种清浅的木质香调丝丝缕缕地蔓延开来。
谭千渝不喜欢热闹,非必要的聚会能不去就不去。
但她也不喜欢孤独,虽然有时很享受孤独。
说实话,在这种不知所措的时刻能有另一个人的存在,提醒着她她并不是一个人,远比比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空房间里要好得多。
在这一刻,忽然之间,她有了私心,那句挂在嘴边的拒绝就说不下去了。
她侧目看着姜也仍在忙碌地打开盖子,拆筷子。然后一手一根熟练地相互摩擦,去掉筷子上的毛刺,将其中一双递给她。
就这么鬼使神差地接过。
然后开始听着姜也自顾自的愉快的介绍。
“这家虽然很平价,但是米其林餐厅,还是北方人不常吃的福建菜,重点是口味清淡,食材新鲜,蛮好的,非常适合姐姐现在吃。”
他指了指摆在她面前的那碗海鲜面:“这个量很大的,你先尝尝,看看喜不喜欢吃。我自己最喜欢这道,你要是吃不完就剩给我。”
“你怎么那么开心?”她蓦地问了句毫不相干的话。
他眨了眨眼睛,几乎是脱口而出:“和姐姐一起吃饭,当然开心啊。”
这句话的语气之自然和真诚,让人几乎无法不在意。经他口中说出,简单得如同真理。
就像孩童知道鸟群眷顾森林,蝴蝶总是被玫瑰吸引,而陨石在浩瀚的宇宙间一直一直一直旅行。
可是你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