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妈放开我!”谢南琛被勒得喘不过气来,骂了句脏话,他早料到商言阙表面看着像个人,骨子里劣根深种,可他没想到商言阙那张人皮底下是个疯子。
商言阙听出怀里人气息不稳,松开他,还贴心地替他理了下衣领,“有病去看医生,找替身有个什么用?国外的那两个我就先不跟你算,周行止跟喻森有半点相似吗?他们跟路觉延又有多少相似的地方?”
“终于不装了?”谢南琛气极反而冷静下来,幸灾乐祸地欣赏着商大导演的失态,“要说去看医生,咱们应该一起,我看你也疯得厉害。”
谢尧仗着谢家就能把他监视得严严实实,也能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让他屈服,何况作为华商唯一继承人的商言阙,想查他简直易如反掌。
事实上,他也就能在嘴上跟商言阙较量几下,既然毫无胜算,不如直接屈服,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没打算跟喻森有什么关系,他今天杀青,只是告个别,他把医生演得很好,你也应该查到了,医生的原型就是路觉延,八年前为了救我死在利比亚了,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他脸上分明没什么表情,那双眼睛也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可商言阙却清楚地看出了伤心,或者说绝望。
自从见过谢南琛因为大雪中那个镜头骤然亮起的眼神,他就异常不安,纵然他擅长隐藏和压抑情绪,纵然无论是商场还是娱乐圈,他都游刃有余地应付所有,他仍无法忍下那份不安。
有记忆以来的二十多年里,他从未如此踌躇彷徨,惶惶不可终日。
他第一次失态,也第一次后悔。
他之前在谢南琛房间找充电器那次就看到过两瓶药,当时没在意,直到这几天他让人把谢南琛查了个彻底,才知道那药是助眠药物,而谢南琛换过很多种类似药物,估计是吃得多了药效不行,才隔段时间就换一次。
最让他心惊的是,谢南琛在国外时,买过阿林帕明,一种用于抑制幻觉的药物,而他出国时间正好在是顾岚和路觉明相继去世的那年。
谢南琛“正常”平安地出现在他面前已经是万幸,他实在不该冲动,但他又不想谢南琛又在一场幻梦中当个困兽。
他也有自己的私心——想要谢南琛属于他。
“或者你想要什么?”谢南琛面露嘲讽,“都直说了吧,只要条件合适,都能交易。”
“你也说过,我有钱有势,我除了不能把路觉延给你带回来,谢家也好,周行止也好,你不喜欢的都不用理,想要的我也都给你,只有一个条件,别再跟别人乱做什么交易,”商言阙恢复平日里的温文尔雅,不同的是,眼神和话里都是让人难以忽略的郑重认真。
谢南琛觉得自己确实琢磨不透商言阙的心思,上一刻疯得像是要把他打碎吃了,下一秒又拿出这样的深重承诺,最终只能轻声试探,“商言阙,你真不怕我会误会?”
八年前他身心俱疲地从谢家老宅离开,走遍十数个国家,经过大漠黄沙、绿野千里、冰原极光,却如盲人夜行,既无处去,也无人相伴。牵挂的人不敢打扰,路过的人无心相交,可偏偏一个商言阙,带着一个剧本闯进他分割得界限分明的两个世界,调查、跟踪事事踩在他的底线上,却又确实在陪着他,让人无可奈何。
“没误会,”见那双眼中重新泛起几分生机,商言阙稍稍放下心来,是要慢慢来,可他不打算否认自己的心思,“不生气了?交易生效可就不能耍赖了。”
“我没说答应这个交易,”他太清楚谢尧疯起来会做些什么,有路觉延这个惨痛的教训在,他不想让别人再趟这趟浑水。
“哦,”商言阙一副‘我只是在通知你’的样子,“还没问你,下午找我有什么事?”
“桐湖艺术馆被华商的助理接手了,想问问情况,”谢南琛没再和他扯皮所谓的交易,毕竟谢尧面子功夫做得很好,别说外人,就算是公司内部、谢顾两家的亲戚,都觉得他们兄弟二人关系很好,谢南琛虽然无心接管家业,还是会跟谢尧一起出席年会,该出现的场合也从来不少,毫无破绽,商言阙想查也无从查起,更查不到什么。
要是能查到证据,他跟杜昀若这几年早查到了。
“我让他办的,正在翻修,年后应该能重新展出,”商言阙凑近谢南琛,抚过他手心那块疤,“谢教授,能看在这份新年礼物的份上给我一个机会吗?”
“你,什么时候买下的?”
“刚来甘南那天听你提到,就找人去谈了,省得被别的心脏的资本家占去。”
谢南琛记起那天那个蹩脚的借口,顺着掌心的痒意看向商言阙不老实的指尖,一瞬间想攥住,但又生生止住。
“所以,愿意给个机会吗?”商言阙再次追问,像是非得到答案不可。
“先看了艺术馆再说,”谢南琛没问他想要什么机会,公事公办地继续,“艺术馆就当抵片酬了。”
“我是说给一个听故事的机会,关于路觉延的故事。”
商言阙这人温柔起来说话的尾音都能让人心颤,谢南琛觉得自己一定被蛊惑了,“他是个医生,沉着稳重、医生高明,我当时…状态不太好,跑去利比亚做战地摄影,是他包扎的伤口,后来他被流弹击中要害,抢救不及。”
他第一次跟别人提起这个名字,和这段往事,边想边说,“后来,在他的遗物中发现了一封没来得及送出的情书,是给我的。”
“所以你爱他?”
“对,我当然爱他。”谢南琛笃定地开口,过去八年的时间,他时刻都想再见路觉延一面,当年他就是抱着随便死在哪枚子弹下的想法去的利比亚,路觉延救了他两次,一次用碘酒和纱布,一次用生命。
他因为路觉延才活下来,而路觉延爱他,他当然也应该爱路觉延。
商言阙认可且佩服路觉延的爱,谢南琛的爱虽也不假,商言阙把手指贴上他掌心,刚好盖住那块疤,“是想亲吻他,想跟他做/爱/,想让他因为你意乱的爱吗?”
“商大导演对爱情的理解就这么浅薄?性不过是人身体的冲动,”谢南琛抽回手,下意识否定,他没来得及跟路觉延牵手、接吻、缠绵,也没从与“替代品”的类似尝试中得到过丝毫快感,但这跟爱有什么关系?
“人类身体原始的欲望还不能说明问题吗?爱其实有很多种,”见谢南琛脸色变了几分,商言阙点到为止,没再往下说。
根据查到的用药周期,谢南琛应该接受过至少两年的治疗,他咨询过心理医生,长期坚定的自我心理暗示是可能的诱因之一,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幸好谢南琛就在他身边,从人到心他都会好好护着养着。
回剧组酒店后,谢南琛打开商言阙之前发给他的《食色》的片源,食色性也,既然选择以此为表达形式,不管内核是什么,尺度都不会小,虽然商言阙拍得很美,在国内过不了审也是正常。
屏幕里翻云覆雨、抵死缠绵,屏幕外,谢南琛又想起商言阙的话,最原始的欲望......
电影总共接近两个小时,他思绪不定,也不在意看进去了多少,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开这部电影。
但在助眠药生效的之前,他脑中有个清晰的念头,以后离商言阙远点,那人太能乱人心。
*元旦过后,剧组又正常开拍,一切照旧,谢南琛不想再去想商言阙那天似是而非的话,就算商言阙真有什么意思,他管不了也不想理,但不得不理——
他照常坐在商言阙的车上去剧组,下车却发现被拐了:不远处大概是一场篝火晚会,人群中心的火把明亮耀眼,暖光映在周围载歌载舞的男男女女脸上,驱散了冬日的冷瑟。
特别的是,篝火四方还分别排出四条摆着各色吃食摆件的临时“长街”,很是热闹。他虽然来过甘南,但第一次赶上这么盛大的节日。
“商言阙,这就是你说的临时有机位要改?”谢南琛被肩上的力道推着往前走。
“放松一下,今天是维尔善节,络锦族的新年,难得碰到一次,谢教授赏个脸。”
谢南琛第一知道还能被迫“赏脸”,但来都来了,又实在难遇,他跟着商言阙走进人群。
有个很有异域风情的美丽姑娘走过来说了句什么,谢南琛没听懂,商言阙却跟她一来一回聊得热络,临走时还收下人家姑娘递过来的一对青色锦绳。
“说的什么?”谢南琛随意问道。
“这是他们的习俗,新年系青锦,一年顺遂,”商言阙拉过谢南琛的手,绕了几圈系了个结,又把另一条递出去,意思不言而喻。
谢南琛学着他的样子在他手腕上缠了两下,“为什么是青色的,红色不是更吉利吗?”
“那不知道了,大约是文化习俗不同,”商言阙满意地看了下手上的结,握住同样缠着青锦的那只腕子,在谢南琛拒绝之前找了听起来很有道理的理由,“人多,走散了不好找。”
“你自己信吗?”谢南琛白了他一样,终究没有挣开手,或许因为腕上的手很暖,寒冷如斯的冬天抵挡不住温暖的诱惑,也算正常事。
他们正走的大概是条专卖美食的街,谢南琛对其他的都没多少兴趣,只朝在卖自酿酒的摊子多看了几眼。
“想喝?”商言阙看出他的馋劲,让老板打了两斤,接过来拎着,“再买点别的?转累了找个地方好好喝。”
二人又走走停停逛了一趟,快出来时商言阙手上多拎了几样东西。
“谢教授,你姐她们都有礼物,那我呢?”
“你需要?”谢南琛凉凉地看了他一眼,他买的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纯属图个新鲜,但看商言阙那跟一路人都能聊几句的样子,一点都不需要这份新鲜。
“先欠着也行,等我想想要个什么。”
“买个这个送你男朋友吧,”
谢南琛听到句磕磕绊绊的汉语,觉得格外亲切,走上前去,“他不是我男朋友,不过这个挺好看,我要一个。”
“青锦都系上了还说不是哎?今天不要跟男朋友吵架,不然巧元娘娘不会保佑你们白头偕老的,”摊主说完又朝身边人说起方言,谢南琛一字不懂,一头雾水地看向商言阙,见对方脸上又带着抹他十分熟悉的笑意。
他确定商言阙的翻译绝对有问题,又问摊主,“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巧元娘娘又是求什么的?”
“今天就是巧元节,巧元娘娘当然是保姻缘的哎,不过不知道你们这种情况有没有用啊,不过拜拜总是不嫌多。”
商言阙接过包装好的风铃,朝摊主道:“不吵了,我哄哄他,希望巧元娘娘保佑。”
谢南琛总算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商言阙,解释解释?你家情人节当春节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