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民民听过一句话。
‘战争没有胜利者,只有失败者。’
那时候她一点都不理解,怎么会没有胜利者?敌人败北,他们倒在身前脸上的不甘,传来痛苦的哀嚎,还有胜利者在金色阳光下的笑容。
你看,战争胜利了,我们不应该露出笑容吗?
那为什么战兔他会是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
民民垂眸,手中浸湿温水的毛巾轻柔替战兔擦拭脸颊的油脂,无声地替他整理好凌乱的衣衫,对方失去光彩的双眸一动不
动,过了半会才小幅度张开嘴,吐出的话断断续续。
“对...不...起”音量很轻,擦脸的声音都比它大。
这一声对不起是对谁说的呢?
是这些天贴身照顾他的吴民民,还是那天因危险扳机而失去生命的蓝羽?
几天前,战兔为了阻止万丈侵略北都,不得不使用危险扳机提升危险等级。后面确实成功阻止,但危险扳机使用时间过长就会导致使用者丧失理智,无差别攻击眼前出现的所有生物。
而蓝羽,就是跟着猿渡一海三个跟班其中一人,能力不敌命丧在失去理智的战兔手里。
也是从那天开始,战兔陷入自责的漩涡,如今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谁都束手无策,就连民民也做不到让他重新振作。
“没关系,战兔要跟我回家吗,我们去旅游,过好自己的生活,远离这一切的,远离悲剧的源头,好吗?”民民握住他伸过来的手,抚摸他消瘦的脸,青年漆黑的瞳孔仿佛一滩死水,没有一丝光线映射在上面,黑漆漆的,古井无波。
“...可以吗?”战兔身体前倾,抓住民民。泪水在红肿的眼眶打转,如同开闸的河堤,一下喷涌而出。
可以吗?
抛下这一切独善其身,无视那些受战争影响的家破人亡,避难站里那些人仍旧等待救援,东都政府自从将冰室幻德驱赶,主张以和为贵的冰室首相根本无法护住现在的东都。
可是战兔他似乎已经把这些抛之脑后,迎着那双灰蒙蒙的双眼,民民嘴里泛着苦,心脏仿佛有根刺不断扎进去又拔出来,反反复复。
“可以哦,只要战兔想,我会支持你所有决定。”用袖子替他擦拭泪水,发现怎么也堵不住,干脆把他头抱在胸前。
对方也用力抱紧腰身,恨不得能把自己揉入民民身体,紧紧贴着不留丝毫缝隙。
“头发长了,等会儿出门剪短一些,用最帅气的一面去迎接新的生活,好吗?”以指为梳,穿插在颤抖的脑袋间,抬起头试图把泪水倒流进身体中,柔声道。没人回答,只有耸动的臂膀不断搂紧民民。
美空悄悄靠近,朝民民低声道:“冰室首相来找战兔,要...要拒绝吗?”
“不用,我马上带他上去,劳烦你们先招待一下首相了。”民民说完伸手拍拍怀中人凸起的背骨,美空也很快跑上去传达。
如同提线木偶的桐生战兔任由民民挪动,“我们上去吧。”很容易把他提起来,温水凉了,微冷的毛巾盖在脸上能提神。帮他拨开遮掩的刘海,眼睛又肿了好多。
“……走吧。”强打起精神提起嘴角,牵着他一步一步来到咖啡厅,冰室首相错愕看着萎靡的战兔,这个浑身透露阴郁气息的人,真的是之前那个阳光开朗的创骑吗?
“失礼了,战兔面前的身体状况只能坐着跟您讲话。”
民民扶他坐好,右手搭在战兔左肩像是条充电线,维持着一部零电量手机的运转。
冰室首相不可置信瞪大双眼,拿下眼睛在衣服摩擦几下重新戴上,先是长叹一口,摆摆手表示不在意,随后又看向意志消沉的战兔,思索几秒最终还是开口。
“抱歉,在创骑退出前线的一周,东都沦陷大半领土,看守的能量瓶也尽数被抢走,我无法继续护住现在东都。”
“……”
“所以拜托你,以创骑的身份,再一次为守护东都而战。”
“……”
沉默着不回答,万丈几人面面相觑也不做声。首相从兜里掏出兔瓶放在战兔面前,正想说话时,民民一把拍飞它,战兔双眉微动,不解看向她,其余人也一样,等待她的解释。
“战兔很累,创骑也可以是其他人吧,请您不要再逼他。”牵起他往外走,离开前对懵逼的美空眨眨眼,对方瞬间明悟,弯腰去捡地上的兔瓶。
好姐妹,懂她。
现在跟战兔说这些只会加重他的心理阴影,要想让他振作单靠苦口婆心的劝说没用,必须让他自己再一次身临其境才能重新振作。
即使、即使这是一个非常痛苦的治疗方式。
“我们去哪?”久久龟缩在地下实验室,一下沐浴在如此耀眼的日光下,战兔受不了伸手抵挡。
“剪发呀,不是要跟我私奔?可不得好好捯饬自己,邋里邋遢我带出去没面子。”右手掰下他当太阳的胳膊,强硬挤进去与他十指相扣,调皮眨眨眼。
战兔面露疑惑,不确定重复真的要私奔之类的。
“你可是答应我准备拍屁股走人,我们把烂摊子留给万丈去玩嘛。”内心对万丈疯狂道歉,说的不是真话你不要在意!
战兔一愣,张嘴想要反驳但又闭上。民民见状把他带到一家没人的发廊,至于为什么没人是因为市民都跑去避难所了。
“躺下,我给你洗头。”拍拍洗头床,在民民灼热的目光下,战兔乖乖躺好闭眼由着她捣鼓自己。
果然兔子的毛发很好撸啊,软软的比棉花还要柔软!就是太软容易打结,还有很多脏东西附着。
民民仔细清理,下了三次洗发水才把头发洗干净。把他领到美发椅,虽然没有相关经验,但给家里狗剃毛应该差不多吧,嗯
一样的都是剪毛。
此时一位自信的女士一手梳子,一手剪刀,开始了美发之路。
……
忙乎半小时,地上头发长短不一,战兔有种不详的预感。
“完美,非常帅气!”吹干头发,民民得意挺胸昂头,战兔震惊看着自己锅盖头整个人像是被雷劈成两半,内心咆哮,不是镜子里面的谁啊,那个锅盖刘海啊啊啊啊——
尖叫兔:“什么东西,民民——!”
“哈哈哈哈哈、好啦,逗你玩,我给你修~”见到意料中崩溃表情,民民笑到肚子疼,三下五除二替他修建刘海,碎刘海儿帅哥问世,当然要吹一吹发型。
早看他以前长刘海不顺眼,清爽不遮眉多好,下次稍微学一下怎么卷发。
“诶~想不到民民还有这手艺。”战兔对修改后的发型很满意,在镜前拨弄许久,“有学过吗?”
嗯,这个就不回答了吧。
上前牵住他,“走吧,时间差不多。”
“去哪里?”
“去见一个人。”
“谁呀?”
当然是那个被你打倒失去性命的蓝羽和猿渡一海。
把两束鲜花放在路边,连同一些水果零食,民民把他们按照三角形叠好,双手合十祈祷对方能去天堂。微睁眼余光是战兔恐惧地颤抖,他把头死死按在水泥地,嘴里反复低喃对不起,修剪整齐的头发被他扯成鸟窝。
闭眼又张开,民民在大腿侧用力掐,用疼痛来抵挡心软,起身与前来祭奠蓝羽的猿渡一海点头打招呼后,便安静退到一边站着。
“下周的一对一,我会燃烧自己的心火,打倒你,为蓝羽报仇。”猿渡一海居高临下瞪着狼狈趴在地上的战兔,冷道。
“我不会参加的,我做不到。”丧失斗志的战兔毫不犹豫拒绝。
“那你就等着东都沦陷吧。”
争吵声渐大,民民转身蹲下,出神盯着水泥地上成群结队的蚂蚁,心想到如果当时这里倒下的是小黄,自己是否还能用纯粹的爱对待战兔。
可是,终有一天自己会面临这个问题,无论是哪一方胜利,自己都会失去重要的朋友......
猿渡一海的开导作用挺大,在回去的路上民民察觉到战兔失去聚焦的瞳孔有所变化,起码能看见一点希望。
安静地走在回家路上,一道声音响起。
“哟,战兔,民民。”
是店长,二人抬头看见石动惣一慢慢靠近,应该也是来开导战兔的,民民自觉退后。
只不过她没想到店长的开导方式如此简单粗暴,直接靠揍。
“站起来,你想要是想继续守护自己心中所想,为自己所相信的正义而战,还是说那全部是谎言?”
“你就必须在这一周内熟练运用所有能量瓶,提升自己危险等级。”
“……糟糕透了,明明如此痛苦,难过我只能用战斗来解决吗!”用力攥紧店长带来的能量瓶,战兔最终选择变身。
在夕阳,夜幕降临中,开启战斗。
但民民觉得,战兔完全在宣泄,像是儿子在父亲的放纵下用力发泄心中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