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傩，现在就吃吗？”

回到宿舍，虎杖把手指洗洗举到眼前。

【吃！】

宿傩就不信了，这么多根手指吃下去，一点记忆也不给他留！

他在内心世界里的床上坐好，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沉浸式睡眠。

在虎杖吞下手指后，宿傩还没来得及感受一下，眼前一黑，向后倒下。

……

轰——！

一声惊雷炸响，宿傩猛得睁开眼——

眼前是无尽的树林，他的视野飞快地向前移动，周围的树木快速向身后退去。

天色一片暗沉，微弱的月光穿过林间照射下来，在枝叶间构筑出隐隐绰绰诡秘的画面。

空中不时有惊雷响起，闪电划破天空带来刺目的白。

树林间安静无比，连虫鸣鸟叫的声音都没有，只有他独自穿过树丛带起的沙沙响声。

他心里有点发慌。

这是……记忆？

这种恐怖片一样的记忆是怎么回事？！

他的身形在树林间灵活地飞快穿梭，仿佛前方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事物吸引着他。

发慌的心绪和飞快闪动的视野让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视野极低。

很快，一丝淡淡的血腥味传来，钻入他的鼻尖，让他的心情更加慌乱。

他飞快压下那丝紧张，打起精神关注着眼前的画面。

血腥味由淡转浓，浓烈得像是天地间只剩下了这一种味道，令人不适。

而他的视野却前进得更快了，疯了一般冲向那片传来浓郁血腥味的地方。

宿傩的心脏开始飞快跳动，紧张的情绪传遍全身。

他告诉自己要冷静，然而，沿路不断有零星血迹和断裂的武器碎片在树林间若隐若现闯入他的视野。

他努力不去看那些让他浑身紧绷的事物，直直盯着前方。

当他终于穿过丛林来到一片广阔的空间时，眼前的一幕让他的呼吸瞬间停滞——

无数尸体散落在他的眼前，大片大片暗红色血液浸染地面——

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尸体上人类面容惊骇扭曲，呈现着痛苦挣扎的神色。

一颗断裂的头颅静静躺在离他一步之遥的距离，那双惨白的瞳孔虚无地望着他的方向。

宿傩的呼吸开始颤抖，瞳孔紧缩。

他从没见到过这么多死去的人，也从没有见过这样凄惨恐怖仿佛战场一样的画面。

恐惧从心底深处蔓延开来，冰冷的感觉传遍全身，他想吐却吐不出来，身体像是不受他控制一样，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瑟缩着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又飞快地继续向前跑去，视线慌乱地躲避着那些尸体残骸，努力不去看向他们。

尸体越来越多，每一具都被斩成碎块，似曾相识的战斗风格让他心里发紧，他死死咬住牙，不愿去猜想。

终于，他跑到了战场的尽头，空中惊雷白光闪过，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在一片尸体当中，“他”靠坐在树下，身上的白色和服此时被染成一片刺目的红。

身上是数不尽的伤口，右手捂住不断流出血液的腹部，左臂齐肩而断，断口处在地面上淌下了大片暗红。

“他”皱着眉紧闭着眼，胸口剧烈起伏，艰难地呼吸声越来越微弱，似乎随时都会停止。

感觉到他的出现，“他”突然睁开眼，眼底血光浮现，带着浓烈的杀意与恨意望了过来——

宿傩只觉得他呼吸都要停止了。

那是……他……？

……是千年前的“宿傩”……？！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从来没有想过千年前的自己会有那样可怕的眼神——仿佛恨尽世间一切，想要将所有的事物通通斩杀。

身体变得僵硬，像是被那股目光带来的冰冷杀意冻住一般，无法移动分毫。

然而，对面那道充满无尽仇恨的目光在看到他时，突然顿住。

冰冷的杀意逐渐缓缓消失。

原本覆盖了恨意的目光在呼吸间内敛，一点一点变得柔和。

带着血痕的嘴角微微勾起一道温和的弧度，对着他的方向缓缓张开。

轻声地，带着安抚的意味。

“没……事……”

“他”有些艰难地张口，脸上却带着清浅的笑，仿佛身上的伤痕和不断流出的鲜血不是自己的一般。

“他”望着他，目光柔和，仿佛此时不是在战场，而是在某个悠闲的午后。

“不…用……怕……”

“他”压榨着自己最后一丝力气，艰难而又缓慢地低声道。

泛着血色的眼眸略微合上，又努力再次睁开，目光已经有些涣散，却依然神情带笑望向他的方向。

无声地张口。

快……走………

……

宿傩望着“他”，大脑一片空白。

细细密密的疼痛感从内心深处如同潮水般涌上来，铺天盖地将他吞没。

“他”……快要死了……

千年前的“他”……就快要死了……

“他”……就要……

——“他”怎么可以死？！

脑中轰得一声——

没有任何迟疑，他向着树下那道身影猛得冲过去——

不会的……

……“他”不会死的……！

他眼中的视野开始变得模糊，只有那道身影清晰依旧。

对了！他有反转术式，他一定能救活“他”！

他绝对不会让“他”死！！——

轰——！！

就在他快要触及那道近在咫尺的身影时，眼前的画面突然破碎——

脑中传来强烈的失重感，他猛得闭上眼睛。

当他再度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躺在生得领域的床上，剧烈的情绪从梦境中延续出来，带起强烈的喘息声。

急促的呼吸让他的身体不断颤抖，泛起近乎缺氧的窒息感。

他感觉到眼角有温热的液体滑过，眼前的视线再度变得模糊不清。

该死……

他咬着牙擦掉眼角浸出的泪，坐起来平复自己的呼吸。

刚才的梦境仍然清晰无比地印在他的脑海里。

无数尸骸，鲜血遍地。

还有、几乎濒死的自己……

他从来没想到过，自己会在梦境中看到那样的自己——充满无尽仇恨的即将死去的自己。

可恶……他不是有反转术式吗？怎么会伤得那么重？！

他坐在床边，低着头，背脊不断起伏，激烈的情绪依然没有半分平复。

随之而来的是比上一次更加明显的恐惧感将他彻底包围。

那些人是他的敌人吗……

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变成那个样子……

……也不知道之后怎么样了，他不会真的……就那样死了吧……

他睁开眼，看着自己垂下的依旧微微发颤的指尖。

艰难地用力握成拳，阻止身体继续颤抖。

许久后，颤抖终于停止。

混乱的大脑此时才开始想起自己如今是在千年后的世界。

眼前浮现出虎杖他们的身影，他闭上眼，掩住目光中透出的无力。

他真的……

……要恢复记忆吗？

……如果恢复之后，他也出现了那样的眼神……

……他该……怎么办？

紧闭的门外突然闪过一道白色的亮光。

他微微一愣，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他的生得领域应该是很暗的，怎么现在……外面好像突然变亮了？

他用力抹了一把脸，收起自己的情绪，站起身，缓缓打开了房门——

明亮柔和的白色光芒迅速填满了他的视野——

他的眼前，漂浮着一个巨大的足有十米左右直径的白色光球，几乎照亮了整个生得领域。

柔和的白色光雾和光带在光球表面此起彼伏，缓慢流转又逐渐消失。

一股熟悉得让他心底泛酸的感觉突然间涌了上来，他望着光球，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触碰。

在即将碰到光球的一瞬，他动作突然停住。

——这，是他的记忆。

他已经忘记的独属于他的记忆。

他望着光球，之前被强压下去的恐惧再次弥漫出来。

手一点一点收回，指尖回握成拳落在身侧。

他望着那个透着无比熟悉的亲近感觉、却让现在的他感到恐惧的光球，知道如果自己碰到光球，大概就能恢复记忆了，可……

那时候的他，还能像现在这样和虎杖他们无忧无虑地待在一起吗？

他真的要找回千年前的记忆，然后将那份恨意带到千年后的世界吗？

也许，不恢复记忆才是最好的……

……那已经是一千年以前的事了，就算全部都想起来又能怎样？无论是他所仇恨的人，还是恨着他的人，在千年后的现在，都已经不存在了——

他不再需要那时候的记忆了。

他现在要做的，只有和虎杖一起，找回所有的手指，然后在不伤到虎杖的情况下，让自己永远消失——

——和千年前的记忆一起。

没错……他不应该恢复记忆！

他望着半空中依然安静流转的光球，无声地闭上了眼。

光球伴随着他的动作缓缓变得透明，直至消失在空中。

但他知道，那个光球依然还在，只要他愿意，就会再度浮现出来，他随时都能恢复自己的记忆，哪怕是他不想再回想起来……

他安静地在重新变得暗沉的生得领域中站了许久，久到他以为自己已经快要忘记了梦境中的一切。

空旷的空间中，他发出了一声低沉黯淡的叹息声。

……

过了许久，他整理好心情，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重新坐回床上，对着外面的虎杖喊道。

“悠仁，我醒了。”

很快，上方传来了虎杖惊喜过望的声音。

【宿傩傩傩傩，你终于醒了！！！——】

宿傩：“……”

怎么回事？

怎么比我第一次睡醒回来还要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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