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坤宁宫内,宇文昌不耐烦的放了手里卷成筒的书,气愤的开口道:“我真不知道父皇是怎么想的,先是提拔他舅父进京,又在这节骨眼儿上同意老三出宫开府,这不明摆着是在打我的脸吗?让我这堂堂东宫以后在朝堂上该如何自处?”
皇后瞥了他一眼,“你就不担心担心你妹妹,都这个时辰了,不知道在哪里鬼混呢。等她回来,本宫定要让她离宋家那‘小子’远着些。还有你也是,说是用小五这层关系帮你拉拢镇国公府,本宫看小五倒叫那姓宋的‘小子’迷住了。要不就别管镇国公府了,他们府上就这一个‘小子’,还是个没出息的。英国公远在北边儿驻扎,不参合朝堂上的事,实在不行,你去拉拉鲁国公也是一样的。”
“鲁国公?”宇文昌冷笑了一声,“母后真是老了,老三束发的年纪,合该论亲的。静妃选儿媳还不是在世家里找,世家里鲁国公府与镇国公府都有待嫁的嫡女,那庄妃入了宫,辈分上不规矩,她不就只剩下了鲁国公府可选?我再是努力拉拔,如何抵过人家琴瑟和鸣荣辱与共?”
皇后轻叹了口气,想说点什么到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小五进门的时候正好听了个尾巴,她赶紧问了句:“谁啊?哪家和哪家又要结亲了?”
皇后见了她气不打一出来,“你去哪儿了?这节骨眼儿你还敢偷溜出宫,就当真不怕你父皇打你的板子?”
小五耸肩,不在意的走到东宫身边捡了他身边的书看了眼封皮,“《孙子兵法》?皇兄近日竟如此勤勉,实是让我刮目相看。”
太子从她手里抢了书,端着兄长的款儿问她:“你到底去何处了?你可知道母后急得竟请了舅舅去寻你。”
“皇兄此话差矣,我想着母后请舅舅合该是替你谋算才对,怎么倒把这大盆子扣到我头上了?再说了,不就出宫喘口气儿,这嘉康王爷刚殁,满宫的素,让我看得眼疼不行吗?”小五寻了矮塌,自顾自去坐了。
宇文昌朝皇后摊手:“您看吧,这宫里我看就没人管得了她了。”
皇后看着自幼就喜欢吵来吵去的一双儿女,愁的不行。
半晌,还是她先起了话头:“老三要出宫开府了,封的兆亲王。”
小五抬眼:“就父皇那多疑的性子,我看这走向也是既成的事儿。”
太子把手里的书“啪”一声甩到几上,“连小五都看得出来父皇扶老三是制衡我的意思,那朝堂上的人精们能不知道吗?”
皇后摆了摆手,“晌午后本宫见了你们舅父,他的意思是静观其变。老三母家刚至汴京,根基还不稳。咱们这个时候就是要稳住了,别没挑出别人的毛病,倒先把自己的错处往人手里送才好。”
小五回:“我觉得舅舅说的对,皇兄你呀,休要焦躁,母后是皇后,皇兄你是独一份儿的东宫太子,何惧之有?三皇兄即使出宫也左不过就是个亲王,能奈你何?”
“亲王,亲王,你也不想想,”宇文昌咬紧了后槽牙看向宇文流苏,“父皇当年可就是个武将!”
“啪”的一声,皇后扔了手里的精铜麒麟手把件儿,“你是不是疯了?”
太子这才惊出一身冷汗,他拿了那本《孙子兵法》作扇子般扇了扇,重新坐回高椅。
小五看他这沉不住气的样子轻轻摇了摇头,又对皇后道:“行了,等三皇兄出宫开府的时候,我替母兄走这一趟。”
太子斜眼瞅她,“怎么?你如何做?”
“我,”小五用大拇指指了指她自己,接着道:“加上宋伯元,我们两个凑一起,三皇兄就别想顺顺利利地开宴。”
太子不知想到了什么,阴森森的笑了两声后对着小五挤眉弄眼道:“你和阿元做事,我自是放心的。”
小五耸肩看向皇后:“母后,这下我可以回了吧?在外头大半天,可累坏我了。”
皇后的本意是叫她离宋伯元远着些,这兄妹俩几番唇枪舌战又把宋家那“小子”带上了,搞得皇后那口气儿上不去下不来的。
“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成日里和那混小子厮混,还想不想嫁好人家了?”
小五听了这话,耳骨微不可查的动了动,“这话啊,等我桃李之年再提吧,小姑姑不也没嫁呢?”
“要不是她父王死在路上,现在怕是双雁都领进门了。”皇后道。
小五眉眼一挑,看向皇后:“母后给小姑姑看好的是哪一家的才俊呐?”
“你舅舅家大表哥,赵安邦。弱冠之年已做了两年的五品通侍大夫,是个难能可贵的好孩子。”
小五刚抬起的身子又坐了回去。
“就是那个小时候经常给我带磨喝乐的大表哥?”小五疑惑的问道。
“是他,邦哥儿那孩子小的时候就看得出来是个谦谦君子,长大了更是文武双全品貌非凡。要不是他是你亲舅舅的嫡长子,本宫定要把邦哥儿留给你的。”
小五听了话却没反应,只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太子腰带上的东宫腰牌,直把宇文昌看的心里直发毛。
“你干嘛呢?”宇文昌用手紧紧护住自己的腰牌后问她。
小五视线朝上看了他一眼,“皇兄,通侍大夫不用随军吗?”
“当然随军了,要不怎么这几年你都看不到他了,你个小白眼儿狼,忘了大表哥对你的好了?”
小五晃晃悠悠着起身,用手掌紧紧紧护住了自己的双耳,“不听不听,烦死了。”
宇文昌莫名其妙的看她。
翌日,封王的诏书就大张旗鼓的传下去了。
提前站三皇子的大臣们自是喜笑颜开,坚定站东宫的不免就有些心里打鼓。
好端端的,圣上突然提拔了刘文旷,又提前给了老三“名分”。认谁看,皇帝这举动都有不可言说的深意。
满汴京人心惶惶,只有皇宫里的皇上正饶有兴致的逗鸟。
金丝环绕编成的豪华鸟笼,里头只养着两只鸟。一只通体雪白蔫头搭脑的,另一只却五彩斑斓雄赳赳气昂昂。
“风必声,你觉得朕这两只鸟,哪只更漂亮些?”
风必声低眉垂目的回:“两只都有优点,但若论起‘更’字,老奴可不知怎么选了。”
宇文广放了手里用来逗鸟的掐丝镀金铜棍儿,笑骂了一句:“你这老东西,在朕面前也没个真话了。”
风必声立刻笑着接上:“看圣人常偏爱那白的,老奴想,定是那白的更好。”
宇文广摇了摇头,“好不好的,也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它来路要正。这花儿的,漂亮是漂亮,就是撒了手啊,它就容易飞。”
风必声笑笑:“白的就不飞了吗?”
宇文广拿过一边的擦手巾,仔细擦了擦手后才眯着眼回:“脚底下带着铐子呢,怎么飞都飞不出这笼子的。”
风必声淡笑着,麻利的收了宇文广刚擦过手的巾子。
与皇宫相距不远的镇国公府内,宋伯元正与小黑头抵着头围着蛐蛐儿盒子瞎嘀咕。小叶的事不落下眉目,她就心里发怵,急冲冲的去问了,小叶还怪她多管闲事。恰好明日一早,是她和卫衙内约好斗蛐蛐的日子,她打算赢了蛐蛐后叫卫衙内帮她打听打听。
正专心致志的拿根儿竹条逗蛐蛐儿,宋佰叶离老远的过来,第一下扣了装蛐蛐儿的盒儿,第二下,敲了宋伯元的头。
“张员外惨死案定案了。”
宋伯元边捂脑袋边瞪大了眼,“怎么定的?”
“因为饮酒过量就在破道观睡了,小厮贪玩进了山,旁边没人看着,山里的大猫儿就把他嚼了。”
“这么简单?”宋伯元直起腰,甚是诧异的问道。
“就这么简单,只不过那小厮就可怜了,被打了板子判了流放,想是过不了今冬就要冻死在路上。”
小黑适时打了个寒颤。
“等下,所以这事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宋伯元拧了眉毛问。
“有啊。”宋佰叶义正严辞的点头道,“我灌醉的,大猫也是我引的。”
宋伯元一手掐腰,一手捂在心脏处问她:“那你身上的血是什么?”
“张员外喜欢吃肉,肉还得是新鲜的。总归是请他一回,我就叫人杀了头猪,亲自招待了他一下。那血溅身上,又是深山老林的,也就没去换衣裳。”
宋伯元一时惊得竟不知用什么语言回她。
“那你如何知晓我要做龙舟?”
“母亲之前说的,我就听了那么一嘴,从山上回来的时候顺道帮你带了个师傅,怎么了?”
宋伯元放下捂自己心脏的手,很是满意的拍了拍小叶的肩。又想起那沾了血的布料,还有肖赋那模棱两可的话,气不打一出来。
也没等小叶,带着小黑气冲冲的就要去金吾卫找肖赋算账。只是刚到了门口,就碰上大姐姐进门儿,这事又被暂且撂下。
“大姐姐,你这大着肚子还可哪走什么啊?”宋伯元小心的护着,又叫小黑去叫老太太和王妃。
宋佰金一只手扶在刚刚有些凸起的小腹上,另一只手里拿了几张造型别致的新帖。“小黑,不要去麻烦母亲和奶奶了,我和阿元说几句话就走。”宋佰金将那几张请帖塞到了宋伯元的手里,“我刚从宫里你二姐姐那儿出来,这就回去了。这几张请帖是静妃送过来的,下个月中旬,是兆王出宫开府的日子,我和你大姐夫不方便过去,面子上也不能闹的太难看,你就和小叶一道去了,代我们的份儿就当去玩儿了。”
宋伯元低下头看了眼手里精致奢华的请帖,又问了一嘴:“那五殿下去吗?”
宋佰金宠溺般的摸了摸宋伯元的头,“咱们哪知道主子们的想法,殿下去不去的,你和小叶都要去,别惹祸就行。”
说着话呢,大姐夫着急忙慌的从宰相府过来。他下了马后小跑着过来,立刻从宋伯元手里接了宋佰金的手。
“出宫也不给我捎个信儿,我好来接你啊。”马铮又是欣喜又是埋怨道。
宋伯元看两人在她面前肆无忌惮的放闪,立刻单手捂在眼睛上,又在眼前分开一条缝子道:“大姐夫与大姐姐鹣鲽情深恩爱非常,那我就不打扰您二位,这就撤了。”
宋佰金笑着用手指轻弹了下她的脑门,“你这孩子,也快娶亲的年纪了,还是这般贪玩成性没个正形儿,等去了三皇子的开府宴,回来就要好好思量以后的路了,狼毫与银枪总该选上那么一样的。”
宋伯元不满的小声嘟囔:“我就是个庸碌之辈,笨鸟一只如何跨海翻山?”
宋佰金还未有反应,马铮急得率先推搡了她一下:“笨鸟也要先飞了才知道到底能不能飞。”宋佰金看到了,因着心疼宋伯元气得立刻甩了马铮的手,“你就不会好好说!阿元都是个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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