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院,牧玥站在一旁菩提树下望着那香火鼎盛的大殿出神。
她的目光发虚,眼前是那些人,却又不是,同样的景,只是正往殿里去的人多了她和和乔。
以前她都只是陪着和乔看她拜,唯有那一次,她鬼使神差凑了过去。
“你说这里灵验是真的?”
和乔轻笑,“你就说,你想试一试,来,很简单的,像我这样跪下,拜三拜,在心里默默许下愿望就可以了。”
牧玥想了想,在和乔身边犹豫了片刻跪下。
从小到大的记忆里,牧玥只跪过皇祖父一人,像她这样的天之骄女,让她屈膝几无可能。
在别扭中,牧玥学着和乔与其他人的样子三叩首后,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她的掌心里是刚刚同和乔一起领的荷包,不算多顶级的材质,只是寄托了美好的寓意,让它的价值因此而难以估量。
合起的眼皮下眼珠在轻轻滚动,她一时半会没静下神,费了些时间才找到感觉,在心里道:“不管哪路神仙,如果你们在天有灵的话,就让收到这个荷包的人顺利成为我的夫君吧,如果实现了我的这个愿望,我以后一定好好供奉你们,给你们修金身、修寺庙,有什么需求都可以托梦告诉我……信女在此诚心祈愿,求求了。”
相同的话重复了两三遍她才睁开眼睛,和乔早已站在她身后等着,见她起来不由打趣:“看来是许了个相当不得了的愿呢。”
她嘻嘻一笑,“你猜我许的什么愿。”
和乔表情显出几分无奈,“还用猜么,能让你如此的,必是关于某人了。”
和乔对于牧玥喜欢的人向来是只知其人,没有真正接触过,不过架不住牧玥总在她耳边念叨关于那人的一切,她想不了解他们的情况都难。
牧玥看着两人说笑着从大殿出来向自己走来,面前逐渐显现出另外两人的样子。
中年仆妇伴着的那人眉目间有些偏冷,她其实和和乔有些相像,她们都是那种一看便知书达礼的高门贵女,从小就将礼仪形态刻在了骨子里,哪怕是在人群中,哪怕上了年纪,也更加凸显出自身的气质修养。
两人离她越来越近,而她直勾勾的盯视令人难以忽略,女人走到她面前时停住了脚步。
女人没开口,她身旁的仆妇皱眉道:“大胆,怎敢如此直视我家夫人!你可知我家夫人是何人?!”
女人止住了仆妇,看着牧玥道:“这位公子可是有事?”
牧玥视线从仆妇身上看向了她,顿了顿后开口:“没有,我只是看着你想到了我娘。”
仆妇的脸色登时拉了下来,只是她话没出口便被女人制止,女人点了点头,“既然无事那我们便走了。”
牧玥不言语只侧过身子,那意思就是请便,两人往寺外去,只是那仆妇还时不时回头看看她不愉地向女人说着什么。
完全能够猜得到她会说什么,牧玥的眼神慢慢变冷。
那位可是清王唯一的夫人,但她并不是她的娘。
先王五子中唯有两子在京,五子翊王牧旸和四子清王牧昭,只是只有翊王还在辅佐朝政,清王一直便隐居在昀都外的别苑中,昀都内的王府都很少回。
清王牧昭只有一位夫人,然而郡主牧玥并不是这位夫人所出,这位夫人也至今只能被称为“如夫人”,真正的王妃之位另有其人,那才是牧玥的娘亲。
作为父亲,清王与牧玥的关系并不好,甚至已经一年才见寥寥两三次,且两人能做到一句话不说。
至于牧玥的娘亲,牧玥记忆中完全没有关于她的印象,无论样貌、声音、名字还是与她相处的日常点滴,究其原因就是娘亲在她小时候去世了,她后来生了场大病,关于娘亲的所有都不再记得,皇祖父更是不允许任何人与她提娘亲的事。
世人如今都以为如夫人就是清王王妃,她其实只差了一个名头,毕竟后宅中仅她一人,她就是清王府的女主人。
尽管如夫人是在她娘去世后与清王在一起的,牧玥仍然坚定认为,她抢走了属于娘亲的东西。
牧玥从小便是由皇祖父、师傅和牧霖带大,牧昭不喜欢她,她一直都知道,后来直到他大婚,她跑去清王府闹了一通,那之后他们便去了别苑,这么多年来他和如夫人有了个儿子组成了一个单独的家,不回王府住其实就是为了躲她。
望着如夫人远去的背影,牧玥沉思,其实她也有可能是杀她的凶手。
当初她大闹他们婚宴,且皇祖父还做主清王府以后要由她来继承,只要她在,如夫人儿子就永远不会获得继承权。
甚至可能不仅仅是如夫人,她的好父亲可能也都想她死呢。
牧玥望着已经看不到那两人的方向冷笑了下,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唤:“公子?”
明显感觉是在叫自己,牧玥转过身,看到一个穿着苍山寺服装的小沙弥。
对方无疑是陌生的,牧玥以为是有什么事,没想到小少年看清她后顿时大喜,扑上来就去抓她的手臂。
“公子!真的是你啊!我差点以为我眼花认错人了呢!”
牧玥再三确认自己不认识这样的人,那就是娄姜认识的咯,她眨巴了几下眼,微笑:“你是谁来着?”
小少年一愣,转瞬间眼里就蓄起了泪,“公子,是我啊,小满,你不记得我了?我以前跟在你身边当了几年书童呢,也就后来姜家遭了难,你让我走,我身上银子被偷走了,又无处可去饿晕在路上,是寺里的师傅发现我把我带了回来,后来我就一直在这里了。”
本来不太好的心情被这个小沙弥打断,又听说对方的身份,牧玥眼睛一转笑眯眯抓住了他。
“啊,小满啊,我记起来了,太久时间没见,你变样了,没认出来呢,你别生气。”
小少年很好骗,眼睛立马就亮了,“不气不气,我怎么可能生公子的气,其实我就是想着公子以前就爱在这里种树,老爱做好事,兴许能在这里再碰上你,没想到真的实现了!”
“是啊,你我二人能再遇到属实不易。”牧玥努力想着娄姜的语调习惯同小少年搭话,心里的算盘已经啪啪响。
“公子你现在在做什么啊?我当年打听到姜家被抄家吓了一跳呢,但是前段时间我却又在寺里看见了六小姐,我向她打听公子她却不告诉我……”
抄家?牧玥一怔,抄家可是大事,她是有点好奇姜家的事了,但是眼下问小少年可不是个明智选择。
她只刻意温柔安慰:“没关系,你家公子我现在过得挺不错,不用担心。”
“挺不错吗……可是公子你穿的用的都不如以前,这样的料子你过往哪里穿过?你明明最是挑剔了。”小少年脸上写满了担忧和不信。
牧玥额角忍不住抽了抽,娄姜原来自然是没什么好衣服,她换过来后是有了些新衣服,不过料子并不考究,她跟着好像也变糙了,没有人来仔细操办她是能省则省,许多方面都忽略了,但现在被人说她对男宠不好,那可绝对不行。
“有,绝对有!这不出来低调点么,偶尔这么穿穿,呵呵。”
小少年看她神情不似逞强,这才放心了点。
牧玥还在想怎么把小沙弥弄走不让娄姜知道,却见对方一脸希冀地看着她道:“公子……你过得好的话小满很开心,小满一直盼着能再见到你,公子啊,能不能把小满带走?小满还是更想待在公子身边,不想当和尚……”
简直是瞌睡碰上了枕头!牧玥心里狂喜,面上强作镇定地摸了摸少年的秃脑袋。
“当然可以,你这就回去等着,别乱跑,我很快便来接你。”
娄姜对猫啊马的都那么在意,如今有一个他曾经的身边人握在她手里,还怕他以后不乖乖听话?
感觉手握一张王牌的牧玥走路都像是要飘起来,禄安康见她背着手蹦蹦跳跳地回来那眉心就能夹死苍蝇一样,“你能不能像以前似的稳重一点?搞不懂郡主喜欢这样的你什么?”
牧玥站在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或许就是你家郡主突然发现,原来她真正喜欢的就是我这样的啊。”
“是吗?”禄安康闻言倒是眼睛一亮,“那这样也……挺好。”
禄安康想起了以前郡主还和他亲近的时候,她会拉着他喝酒长谈到半夜,话题里自然总是围绕着某个人。
那人又远远见她就跑开了,那人又冷着脸拒绝她的邀约了,那人又推拒她送的东西了,那人什么时候能对她好点早日与她在一起呢……
诸如此类的絮絮叨全部都落在他这个树洞里,他无数次替她不值,想劝她另择良人,然而她偏偏就是对那人上心,横冲直撞地非要栽在他身上不可。
其实像她这样的女子很多,可能就是那人特别的相貌气质在勾着,明眼人都看得出那个人对她无意,不是说所有石头心都能够焐热,人这种事物,有时候一眼就定了生死,没感觉就是没感觉,感动和爱情不一样。
当时的禄安康劝不动也只能摇摇头,他只盼着郡主能少在那人身上吃点苦头早点醒悟,不曾想,改变的这一天如此突然。
不过他由衷觉得很好,与其在不可能的人身上吊着,换个口味的确是件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