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玥闻言跳下树,拍了拍手:“怎么了?”
卢管家再次一噎,他看向郡主。
来来回回折腾这么久娄姜再也忍不住想要从躺椅上起身,只是他刚站起便没稳住,坐太久僵硬的身体不太听使唤,后仰的情况下他下意识伸手,正走到他身边的牧玥顺手一捞,扶住他的腰帮人站稳。
看着一副“尔侬我侬”的那两人,卢管家也不挣扎了,开口道:“是周将军带着周小将军上门来了,要求见郡主。”
“他们来做什么?”自己来就算了,还拉大人撑腰?
卢管家直摇头:“没说。”哪怕一把年纪见过了很多人,卢管家对上周大将军这号战场上回来的铁血将士也是有些气弱。
拍了拍脸色凝重的禄安康肩膀,牧玥头一昂:“让他们过来。”她倒是要看看,他们想怎么样。
看着眼前人当真有几分郡主的影子,卢管家说不上好坏,正主都默许了,他一个手下除了听命行事根本无权置喙。
他这边看了眼禄安康下去,禄安康心里惴惴。
禄安康很怕对方不依不饶,闹到郡主这里本就不是他所想,万一再让郡主难做,他在郡主心里的位置怕是会更一低再低。
在等待他们到来的时间里其实没有多久,但禄安康就是起了一身薄汗。
他一直垂着头,尤其是听到外面过来的脚步声后,拳头在不知不觉中捏得死紧。
牧玥看着进来的两人,果然是平北大将军周显斌和他的女儿周凌。
昨日他们一身戎装高居马上与人的距离很远,今日再见是寻常服装,甚至还十分朴素,半点显身份的装饰都没有,也难怪禄安康会犯错。
没了戎装在身,说实话,除了目光比寻常人锐利坚定,脸容更刚毅严肃外,这对父女完全就是普通人。因为常年在沙场上操练,他们的皮肤十分粗糙黯淡,牧玥目光尤其定在周凌身上,周凌与她父亲快一般高,虽不及院中的两个男人,寻常的男子还比不过她,再加上蜜色的肌肤又男装束发,哪里有半分柔美女性的特征。
若说京里其他重要官员牧玥都见过认得,平北大将军是个例外。
先王还在位时平北大将军便带着他的女儿驻守边疆,一晃至少有十几年他们都没回来过,可能小时候有见过,反正牧玥早已不记得。
他们确实劳苦功高,但一码归一码,该尊敬尊敬,要是不明事理牧玥也不会让他们欺负到她头上。
一进到院内,周显斌也打量了院中三人。
其实很好认,院中两男一女,其中一个人头脸上的伤又那么明显,因此到了近前,他瞪了跟在身后的周凌一眼,两人一同朝着娄姜行了个礼。
“见过郡主殿下。”周显斌说着,直起身来的同时看向了禄安康。
牧玥向娄姜使了个眼色,娄姜会意开口:“不知将军此来所为何事?”
周显斌哪怕远在边疆也知道这位备受宠爱的郡主,毕竟大衍国皇室子嗣不算单薄,可始终却只有这么一颗明珠,先王在时就宠溺得不得了,小小年纪为她单独立府封地,她刚一出生时就早早封了号,她身后的荣耀独一份,旁人羡慕不来。
也正是远在边疆,他们的消息相对闭塞,周显斌刚刚回来正在忙碌收拾府邸,并不清楚明珠郡主的恶劣名声,直到听女儿身边的副将说了街上发生的事,府里的老人一个个连呼糟糕,让他们不要和那位扯上关系,周显斌一介武夫,听下人们说得煞有介事,听完只木着脸,转头就拉着周凌往郡主府来。
娄姜深知牧玥对禄安康有回护之意,按理说这件事孰是孰非明显,偏偏对方找上了门,他夹在其中,不想闹大便只能他来转圜,所以他一面小心着旁边不安定的牧玥,一面极尽礼仪从细节上避免更僵。
对方不过就是个二十岁的小姑娘,还没有周凌大,周显斌不懂得温柔也在这样轻声细语的询问中下意识调整语气。
“殿下可能不知道,我们刚刚回京,对京里的事务还不熟悉,今日下午小女在街市上对着府上小哥大打出手实属不该,我听闻教训了她一番,特意带她上门来赔罪,还请殿下和这位小哥看在我的面子上摒弃前嫌,不要放在心上。”
周显斌说完,便示意周凌,周凌从始至终都没表情,走到禄安康面前就是一个抱拳鞠躬。
“对不起。”
她礼行得很正,完全看不出勉强和不甘,禄安康没事反而更不自在了,毕竟对方是个女人,再不像女人也是女人,他一个男子汉受不得女人对他如此。
鼻青脸肿的他连忙摆手:“没、我没事,你起来吧,我原谅你。”
闻言周凌才直起身,她看着对方的样子,当时不觉得,现在看来确实下手太重,男人都好面子,如果不是一直忍让,对方人高马大的,她未必能一直占上风。
想起当时看对方流里流气古里古怪的,这会反而顺眼了不少,她还以为来了会不好过,没想到这么简单就了结了。
思及此,她想到了初时不解为什么要来赔礼道歉,对方不轨在先,她出手教训顺理成章,哪怕是军营呆惯手重了些,教训一下大家口中作威作福的狗腿子也算义举,顶多就是被他那刁蛮主子找回来闹,她又不怕事。
但当时父亲告诉她,不论别人怎么说,人要相处过后才能下论断,自己的错也一定要认。
自小尊敬崇拜父亲的她选择听从,她爹爹一直是她的榜样,她相信他的判断,事实证明,父亲他就是对的。
没被刁难反而被客气送出去的周凌在与父亲回去的路上不禁想,传言这种东西果然可怕,它能让人扭曲成另一种模样,如果不端正自己的态度守住己心,实在太容易被蛊惑蒙蔽了。
送走了周氏父女,禄安康终于可以安心回去养伤,他这边刚走,探头探脑的薄荷发现一切正常,与身后不远处站得笔直的藿香招了招手,自己端着凉茶快步过来。
彼时已经没什么事,就剩牧玥和娄姜干站在院中。
牧玥看看娄姜:“周家父女还不错啊……”
娄姜:“嗯。”
两个人干巴巴的,薄荷出现得刚刚好。
牧玥确实口渴了,不过她接过凉茶,嗅了嗅又看了看,带着试探的态度呷了一口,随后她亮起了眼睛。
“还不错?甜的。”
薄荷点头:“郡主不是喝水一定要加百花蜜嘛,看来公子也喜欢?”
“不错不错,再给我来些。”牧玥说着一饮而尽。
薄荷一边给牧玥倒,转头看向娄姜:“郡主,您也喝点吧?您最近水喝得太少了。”
看着喝得欢快的牧玥,娄姜摇了摇头,他不是不喝水,只是不爱喝甜水。
他希望牧玥喝完快走,然而一杯杯下了肚后,牧玥最后心满意足地道:“这个真的不错,以后每天都给我备一壶哈。”
能被喜欢薄荷自然十分高兴:“好的,那给公子你送过去吗?”
“不用,放这里就行,我以后就在这里午睡,直接就能喝。”
薄荷听罢脸上漾出笑意,两人看不到的光影里娄姜却是变了脸色。
他的清净日子似乎要到头了。
天真的薄荷以为公子和郡主感情越来越好,眼看时辰也不早,她开心问:“该传膳了,公子要留下来一起用晚饭吗?”
先响起的是另一道声音:“不必了。”
牧玥和薄荷同时看向娄姜,牧玥讶异挑眉,娄姜意识到失言避开了与她眼神接触。
薄荷看着两人不明白是什么情况,转头又听牧玥道:“去准备吧,我就在这吃。”
看娄姜看向自己,她倒是不恼,不过与他抬杠的成分不少,只是还补充了句:“毕竟马上就要去游猎了,有些事得与你说。”
话已至此,娄姜反倒不好再说,见他不说话,薄荷放下了心,她还是希望公子在这里用餐的,两人得多相处才能关系更好,不是吗?
说到游猎,其实就在后天。
今天在府里无所事事了一天,明天是百花节,百花节还可以再晃一天,但后天的游猎两人便不得不去了。
想想当年游猎时的事故,牧玥自然要早做打算。
尽管这次她不用身处险境,不过说到底还是会有些过意不去,然而她发现与娄姜说时对方完全不在状态。牧玥哪能感受不到娄姜面对自己时的尴尬不自在,她也不想勉强,可两人现在分不开不是,她也希望能早日换回来,早些结束这样的尴尬境遇。
当下该说的都说了,她也尽己所能地安排了,不管他怎么想,她的歉疚感反正少了不少。
用完晚膳她便没有再留,她回了小破院,在屋子里翻找了一通转而去了禄安康的院子。
禄安康仍然在院子里举石墩,就是如今的样子实在有点滑稽。
这次见到牧玥来,禄安康态度友好了许多。
牧玥除了要交代的事,还有另一个主要目的。
走的时候她把上次他带过来的那盒药膏又给了他,“赶紧把脸上的伤擦擦吧。”
禄安康下意识问:“我脸现在很丑吗?”
牧玥翻了个白眼:“以前就丑,现在更丑了。”
禄安康:“……”刚刚的感动瞬间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