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慌乱间,娄姜在湖中溅起一朵巨大的水花。
他相信,他跌进水里的样子一定很狼狈,因为对深水天生的畏惧,他的礼仪教养此刻全都被抛诸脑后,掉下去前只想拼命抓住什么稳住身形,然而他失败了。
沁凉池水很轻易没过了他的头顶,慌乱中他甚至呛了两口水。他自然不通水性,求生本能让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跌下来的地方就在岸边,按理说很容易上岸,但他发现这岸壁既垂又滑根本无处着力,以他的能力去找上岸点是空想,他剩下的便只有一条路。
他得坚持到有人经过呼救才行。
脚根本挨不到底,他不得不紧紧扒着壁沿让自己得以呼吸,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书里说的落水后千万不能惊惶,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才更有利于使身体上浮,但他能做到的也仅此而已,他不敢乱动,深水之下有没有不可知的危险,这些想象也让他寸步难行。
时间就这样似乎过去了很久,娄姜一直没听到有人经过,久到他开始感觉到身体的失温,渐渐力不从心,久到他怀疑根本不会有人来这里了,意识有些模糊,昏沉中似乎有尖利女声响起。
“那里!那里有人!”
“有人落水了!”
“天呐!好像是郡主!”
“快——”
“陛下!”
他似乎又听到了有人跃进水中的声音,等他忽然间被抓住手臂,有一只手托住他的脑袋用力摇晃。
“小玥!小玥快醒醒!你怎么样?!”
娄姜猛地惊醒,他的喉咙被扼得生疼,牧霖关切的声音就在耳边,他微咳了一声,牧霖松了口气。在他被拽着往前游时,娄姜蓦然发现他在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远离了湖边一段距离,也不怪岸上人惊慌,乍一看湖中漂着个人,实在难有什么好想法。
一边后怕着自己没在无意识中淹死,到被拖上岸前,娄姜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木的。
牧霖先将怀里的人托举上去交给岸上接应的人,他紧接着上来就抱住脸上已经失去血色的妹妹努力揉搓她的臂膀将自己的温度传过去。
事出突然,随行的宫人也都没有准备,还是周边的女子们各自将自己的外罩解下披过来盖住两人,当然主要是郡主。当季衣物虽然轻薄,几件叠加在一起也够用,不多时娄姜便感觉到身体的回温。
目之所及身上是各色披帛纱衣,各种香气混在一起倒像是唤回了他的神智,娄姜看着面前围着的一众面孔,这些面孔对他而言只有陌生,但她们关切担忧的目光都实实在在笼罩着他。
“小玥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玉清池中?”
牧霖的声音再度让娄姜已经复苏的头脑、身体敲响了警钟,他可不是他的真妹妹,这样被他抱着实在……不妥。
他的身体先一步撑住牧霖手臂与他拉开了距离,他更是不敢与他对视,拥紧身上的衣服低垂着脑袋轻声道:“是我不小心脚滑掉了下去。”
“脚滑?当真只是脚滑?”见妹妹嘴唇已经有了些颜色,牧霖刚被吓得差点蹦出来的心安稳回到了原处,而理智也跟着回笼。
周围众人大气不敢喘地望着这对吓人的兄妹,一个突然漂浮在湖中,一个二话不说便跳了下去,他们两个谁出了点问题,这大衍的天都得跟着变一变,好在目前看来问题不大。
先前的那个宫人娄姜还是没有说出来,毕竟他没有关于那人任何的实据,连脸都没有看到,也自然不能将他落水与那人做什么关联。
他点了点头,装作虚弱却也真咳了两声:“我现在很难受,皇兄我想先回去。”
别人不知晓,牧霖却很清楚牧玥水性不错,意外落水可能是真,但何至于会变成他方才见时的那副样子?在认出湖中的人是她时,他是真的大脑一片空白。
眼下听她说要回去,牧霖短暂沉默片刻,宫内虽有御医,她想来还是想回府换自己衣物更为舒服,作为兄长他只能点头:“也好,我这便命人送你回去,御医也一并过去。”
为求快点离开这里,娄姜没有推拒:“谢皇兄。”
牧霖闻言微微眯眼,盯着她的脸与两人间的距离没再说话。
等到顺利出宫,娄姜很是松了口气,御医在后面的马车上,他下了车让人把御医领到明月苑里,自己却先一步去了后院。
一路上回来头发已经半干,但形容是实打实的狼狈,牧玥乍一看到他这副样子倒是没想笑。
此时其实离他们吃完午膳没过多久,禄安康原本是打算继续在这里待着,然而牧玥打了个哈欠,传染得他好似也有些困了,他将书借走刚离开不到一盏茶功夫,娄姜便来了。
牧玥一骨碌坐起身,她瞧了眼外面,没人也压低声音道:“怎么回事?讲讲?”
娄姜倒是先忙着找自己原来的衣服替代了身上那些花花绿绿的女子衣物,内里的衣物还有些濡湿,不是很舒服,他裹着外袍径直坐在床畔那把椅子上,先开口的却是:“昨日晚间翊王来过。”
他怕耽搁什么重要的事一直把这件事挂在心头想第一时间告诉她,而牧玥闻言并没什么异常,“我知道,他来就是为了说几句话。他其实还是我师傅,我武功是他教的。”
娄姜微愣。
先王膝下五子,但是当年并没有立下储君,而且与别的朝代不同,五位年轻的皇子之间手足情深,甚至是过度谦让了。他们之中没有一个想当皇帝的,先王无奈,只能继续执政,然而一国之主总要后继有人,于是五位皇子只能把目光抛向了下一代。
牧霖是大皇子牧曜也就是如今的荣王的儿子,牧玥则是四皇子牧昭、清王的女儿,翊王牧旸是先王最小的皇子,他是牧玥的皇叔人尽皆知,他私下教牧玥功夫的事却是个秘密。
这件事如果不是两人现在的关系牧玥当然不会让他知道,选择告诉他也是在向他表示自己的诚意。
私底下牧玥还是更喜欢叫翊王师傅,前世的她自然知道师傅要说的是什么,她更想知道别的。
“这不重要,快说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到自己这,娄姜反而抿住了嘴:“我其实没什么事。”
“胡说,怎么可能?皇兄叫你去与你说了什么?你这一身又是怎么搞的?”
今日这一趟实在是娄姜自己都没弄明白,见牧玥咄咄鄙视着自己,他只得隐去了那个宫人的部分将今日发生的告诉她。
“其实我一早去一直没见到你皇兄,后来实在无聊去了趟御花园,脚滑便掉进了湖里。”
牧玥猜测皇兄没露面应该是有事耽搁了,听到后面也是她最关注的,便直接问:“你会水?”
娄姜摇头。
牧玥不由坐直了些,“你掉进的湖是不是很深?”
娄姜没否认。
确定是玉清池无误,牧玥:“那你是怎么上来的?”
前面的基本和她当初差不多,但后面的肯定不同,牧玥当初是自己上了岸后找了皇嫂换了衣服,他这不仅不会水还穿着湿衣跑了回来。
娄姜不想多说,只道:“是你皇兄跳下来救的我,我就借口不舒服先回来了。”
“我皇兄?”牧玥一惊,玉清池那么深,皇兄肯定不可能独自出现,也就是说他完全不用自己亲自下水去救人,可他却这么做了……
她从来不怀疑皇兄对自己的感情,只是从旁人的角度来看,她没想到皇兄这么在意她。
反正一众兄弟里她也最喜欢皇兄,她一边沾沾自喜着,一边又隐隐觉得好似漏掉了些什么。
当下她暂时没有头绪,而娄姜又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见娄姜面色不大对,他蹙着眉峰明显不太舒服的样子。
“你怎么了?”
“肚子……有点疼。”
不清楚宫内发生的具体情况,但他不会水是事实,从玉清池走一遭必然是不好受的,牧玥因此也对他态度格外柔软起来,“着凉了吧?快回去躺着吧,让薄荷她们给你叫医师来看看,熬点驱寒药。”
该说的都说了,娄姜也正有走的打算,只是他一站起身,那脸色又古怪了起来。
看他要走不走僵在那里,牧玥疑惑:“又怎么了?”
娄姜下意识扫了眼自己刚才坐的地方,没什么异常,他悄悄松了口气,再看牧玥的眼神极其复杂。
“你……该来月信了吧……”
牧玥怔了下,很快反应过来,“啊,哦,嗯,大概,应该……吧。”
她眼神东瞟瞟西晃晃努力不往娄姜身上落憋笑憋得辛苦,短短片刻娄姜脸色涨得通红,他刚想快点走,听到身后的人幽幽问道:“那个,我有个小小的问题,你会来月信么?我是不是也得做点准备?”
要不是他提到这点,牧玥还真一时没想到,她这一问,娄姜脸差点成了猪肝色。
“……不会!”
听他说得咬牙切齿,话音还没落地人已经走了,只是他绷紧身体裹着衣服快步离开的样子看在牧玥眼里实在有趣,她到底是放开声哈哈大笑了起来,在床上滚了两滚。
她每月那几天可不太好受,如今倒是好了,有人替她受着,到现在来看,换身这事确实也有不少好处,以后都能少受点苦的话,她倒确实有点不怎么想换回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