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承圩没错过何邢脸上一言难尽的表情，但他还是强忍着挪开手的冲动把那捧花递到何邢的面前。

——开玩笑，这可是他挑了好半天的花，就是为了这一刻，不送出去岂不是可惜了？

何邢有预感自己如果不接过这捧花，于承圩能一直在这儿跟他玩儿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所以哪怕他心里很不情愿，还是接过了那捧花：“说吧，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我来找你。”于承圩回答。

何邢捧着那束花，感觉自己现在是真有点儿尴尬。

他那点儿火在之前酒吧里敲了七首歌后已经消失了，现在对着于承圩压根发不出火。

但让他跟于承圩笑嘻嘻或者好好的说话，他也同样做不到这种事儿。

“找我干什么，”所以何邢还在很坚强的跟心里那点儿尴尬作斗争，“是为了要一个有仪式感的分手吗？那我现在就可以——”

“我过来是……为了向你道歉的。”于承圩过来可不是加快分手进程的，所以立刻打断了何邢的话，“对不起，我当时向你隐瞒了真实的情况，还对你撒谎了。”

何邢看着于承圩，没说话，这种意料之外的发展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我当时……真的是太自以为是了。”于承圩继续说，“我希望我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但两全其美的方法从我知道自己是个同性恋后就没法实现了。”

“是吗？”何邢扯了扯嘴角，不过眼睛里没什么笑意，“那好像是有点儿可惜哈？”

“……等等，我这话不是那个意思！”于承圩刚准备点头，发现他的脸色不对，赶紧解释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我的意思是，我确实想要让我的父母满意，但他们最想要的其实是我娶妻生子，这个其实从我知道自己的性取向后就做不到了。”

“哦。”何邢心里的不满散去了一点儿。

“所以你是特地来找我道歉的，”何邢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那捧花，选择切入了正题，“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个地方？”

“如果你是问我怎么知道你火车的目的地，”于承圩深呼吸一口气，还是选择了坦白，“这是因为和你合照的那个人是我的堂姐。”

何邢啧了一声，声音很大，根本不管站在自己面前的于承圩是怎么想的。

“不过我们平时也不怎么聊天，她因为是个女性所以被自己亲爸剥夺了对公司的继承权，从那以后她就喜欢上去各地旅行，那之后我们就更不熟了。”于承圩用飞快的语速跟何邢解释，“她今天在朋友圈发了和你的合照，我看见了，所以问了她知不知道你的目的地。”

“不过，我没有问到她你具体的位置。”于承圩想到什么，补充了一句，“我是自己找到这儿来的。”

何邢有点儿想回一句‘她本来也不知道我打算去哪儿’，但他看了看于承圩因为语速太快被呛到的模样，还是没说出这句话。

他看着于承圩。

平心而论，于承圩这个道歉确实是戳到他的点儿了。

但冷静想过后，他发现自己并没有觉得有多惊喜。

道歉是于承圩本来就该做的，在他对自己撒谎后。甚至于承圩还错过了那个最好的道歉时机，他的道歉还来晚了。

那这事儿还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吗？

“是有什么人刺激你了吗？”何邢说着，轻轻拨了拨手里的花，色彩的搭配倒是不错，大概是于承圩找花店的人配的，“还是你觉得道歉应该要有点儿诚意，所以才会给我带来这么大一捧花。”

系统很惊喜地发现改造度在他们对话的时候升到了15%，它从来没想过自己能有一天因为升得这么缓慢的改造度而感到高兴，下限果然都是被一步步调低的。

“是。”于承圩没怎么犹豫地点了点头。

“行，我接下你的道歉。”何邢说话的语气相当平静，细听还有点儿笑意，“你现在可以回去了。”

看上去就好像是已经原谅了于承圩之前的隐瞒和欺骗一样，但刚刚升到15%的改造度在他说话的时候就开始缓缓下降，在何邢说完整句话后，改造度生生跌到了7%。

系统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儿想哭了。

“我们现在还没有分手。”于承圩顿了顿后说，“我为什么要回去？”

干得漂亮！系统在心里挥了一下自己不存在的小手。

虽然它很清楚于承圩这一招对铁板一块的宿主没什么用，但起码能够……拖一下时间？

“于承圩，”何邢听过这句话，都被气笑了，“你是觉得我接了你的花，就不敢打你了是吗？”

“没，我没这么觉得，我也不敢这么觉得。”于承圩回答。

这一句服软的话反而让何邢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忽然有一种拳头砸在棉花上的憋屈感。

他看着于承圩，总感觉这个人好像跟之前不一样了……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了，他也说不清楚。

“我记得你以前就喜欢靠抛硬币来决定赶几路车。”于承圩说着，取出了一枚硬币，“所以到达这个地方的时候，我就想试试自己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能和你碰上。”

“你看，”于承圩抛起那枚硬币，又双手接住了，“我的运气还是很不错的。”

系统默默调出了那块面板，它可以看见宿主和他的爱人没在一块儿后的未来，当然也可以看自己错过的于承圩那边的画面。

【宿主。】系统忽然飞到了何邢的旁边。

何邢没说话，只是看了它一眼。

【我也不知道我现在要说什么了。】毛球叹了口气，【我忽然觉得拥有属于自己的意识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它觉得何邢的想法是对的，于承圩确实做错了事儿，这个道歉还来得晚了。

但它同样看过了于承圩那边儿的画面，它看着这个人为了重新追求何邢推翻了一直以来对父母的那种盲目‘他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做’的认知，它也看着这个人为了找到何邢而不停上车下车的画面。

它在第一次完成任务的时候还没有多少属于自己的意识，更多还是按创造者给自己安排的那条路线走。

它寻找那些应该在本该有机会好好在一起却因为误会分开的恋人，从中挑选出如果未来不和对方在一块儿就会过得不像自己的那些恋人，然后绑定两人之中相对来说更能影响到对方的那一个。因为它当时没有属于自己的意识，所以才能够让第一任宿主强行接受自己是真实存在的事实。

但现在它已经逐渐拥有了真正的、属于自己的意识。

所以在被何邢说服后，它开始觉得这个任务完成的慢点儿也没有关系。

所以才会在看过于承圩做的事情后，觉得好像对方也在尽力补救。

可它也不知道现在能对宿主说什么，是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还是‘他其实也为你做了很多事儿’？

它现在可以说，但是等它离开后呢？

如果宿主和他的前任在自己离开后再次遇上相同的情况，那又要怎么解决，等它下一次重新回到这个星球吗？

“好吧，我知道你现在很烦我，”于承圩见何邢不说话，还以为何邢是懒得理他，他叹了口气，“但是在我们分手之前，我就不能有一个观察期吗？”

很常见的拒绝分手的话术：死刑犯还能有一段时间的观察期呢，你不能就这么武断的砍掉我的头吧？

但何邢这人一向吃软不吃硬，不然他也不会在于承圩当时大张旗鼓的追求自己的时候对对方说出‘你要是再无视我的意愿，我就抽你一顿’，不然他也不会在于承圩第一反应是问出‘你是不是看了我的手机’后那么生气。

更何况于承圩现在的身份是他甩不掉的前任，所以何邢闻言也只是冷笑了一声：“你他妈的想得美。”

然后于承圩猛地抬头看着他，就在何邢下意识绷紧了肌肉准备和于承圩打一架的时候，就看见于承圩硬生生把自己一米八的个子缩成了一米七。

然后于承圩双手合十：“——求求你了。”

何邢默默退了半步，怎么说呢，于承圩撒娇这事儿其实他不奇怪，对方在跟他一块儿后就经常撒娇。

但是于承圩从来没有哪一回像现在这样，撒娇的同时还刻意放软了自己说话的语调。

关键就在于对方的嗓音一点儿都不适合干这种事儿，偏偏于承圩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又非常的诚恳，一点儿掺假的成分都没有。

这两者结合，呈现出来的效果让何邢感觉自己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我们的开始是在那个出租屋，分手也该是在同样的地方吧？”于承圩看出何邢的动摇，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姿势往前走了几步，“如果这次我们回去之后，你还是想和我分手，我就和你分手。好不好？”

何邢刚准备指出‘分手这事儿本来也不需要你同意’和‘离我远点儿，别贴这么近’，就看见于承圩很果断地往后退了半步，然后晃了晃手：“求求你了，好不好嘛——”

一向吃软不吃硬的何邢：……

——操。

你别这样，我害怕。

天色在两个人聊天的功夫已经往更黑去了，系统不需要宿主提醒，就自觉帮何邢调出了离这儿最近的酒店，还帮忙规划好了路线。

何邢刚要走，就看了眼站在自己面前的于承圩，又看了看旁边的毛球。

那双大眼睛对着他眨啊眨，居然有一种诡异的萌感。

何邢也不是很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从系统的眼睛里同时读出委屈和期待两种情绪，他叹了口气，还是问于承圩：“好吧，你有订酒店吗？”

“没有，”于承圩下意识回答，“为什么要订酒店？”

何邢懒得回答他这个傻逼问题，只是继续问着：“那你的身份证带了没有？”

“带了。”于承圩挺胸抬头，“对了，这次的火车票都是我自己买的！”虽然他也有人远程指导，但是四舍五入就是他自己买的火车票。

何邢不是明白于承圩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骄傲到底是从何而来，但他想了一下自己当初准备上岸的时候。

他在准备考研，于承圩在跟他抱怨自己的家里人花了二百万为他开了个公司，让自己踩坑用，一点儿都不相信自己的能力。

他在拿考研这条路上前辈留下的经验包努力升级，力求一次性上岸。于承圩在跟他说自己的公司里一群人都不好好工作，想管，但是又不知道怎么管。

他在休息之余去敲鼓放松，陪他一块儿的当时的准男友于承圩在用一种很平淡的语气说自己的公司还是垮掉了，不过自己也从中总结出了不少经验。

按于家这种给出试错机会的教育方式，培养出于承圩这种会因为自己明白怎么买火车票还觉得很骄傲的人，也是很正常的。

“算了，你还是跟我走吧，别到时候被人卖了都不知道为什么。”何邢想明白这中间的道理，再看于承圩就不是刚才那种‘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的表情了。不过他还是把那件事儿着重强调了一遍，“等我们回去后就分手，记住了吗？”

于承圩没回何邢的后半句，他只是加快了脚步跟何邢并肩，然后转头问何邢：“……对了，你觉得这花看着怎么样？”

何邢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那捧花，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求表扬’的于承圩，果断把花往于承圩手里递：“挺好看的，所以你还是自己拿着吧。”

这花虽然挑的不错，但一会儿要进酒店，他肯定还得帮于承圩这个生活技能为零的白痴订房间，他可不想捧着这花进去。

“送出去的东西哪儿有收回的道理！”于承圩才不管，跟玩赖似的把那花重新塞进何邢的手里，“你好好拿着就行，而且你跟这花特别配！”

而且何邢收到花的时候，那种酷哥惊讶的表情，他真是再看一百遍都不觉得腻。

“……什么？”何邢都不想数今天自己到底皱了几回眉了，“你刚才说什么，有胆子就再说一遍？”

“没有，”于承圩把手背在身后，“我是说这个花特别好看！”

特别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