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并没有让他们停手，正对他的那人的目光甚至没有一点变化，依旧冰冷且目的明确，就像房间里的那些蛇一样。

“你信不信我杀了李帆！”程青松嘶吼出声，瞪视着正对他的那人。他在赌，赌易耀先要李帆活，而不是死。

那些人还是没有停手，他们的脚已经被放进箱笼。程青松一张口，一闭眼，偏头咬上李帆的脖子！

“等等！”那人大喝一声，所有人同时停下，包括程青松。

程青松知道赌对了。

所有人看向发口令的人，他是这次行动的主指挥，易萧谮。易萧谮目色深沉，像在酝酿着什么。

“我告诉你们，谁要是敢在此时发毒针暗器，你信不信我立马就能让他毙命，你要跟我比谁手快吗？”程青松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根钢针，抵在李帆的咽喉。不得不说，他跟暗影护卫交手多次，对那些固有套路是十分熟悉的。

易萧谮小小讶异了一下，这位昭教护法有点子东西在身上的。他略微思忖后才开口：“程护法，请把李帆卫长交给我们，我们放你们走！”

他一开口就是最直白的建议，而且十分公平。他们接到的命令是救李帆，跟这两人没有半点关系，拿下他们反倒是麻烦。

程青松应道：“好！”

阿诺如看向他，想要说什么，但程青松摇了摇头，示意按对方的计划进行。

“放你们走需要打开网，可您知道，你一旦出了这个网，便是对我们的威胁。”易萧谮声音低调没起伏。

“你们想怎么样？”程青松问道。

易萧谮走上前，摊开手掌，掌心上有两颗药丸，说：“这是两颗化武丹，服用后功力会下降到三成，而且一旦动武，全身剧痛无比，有经脉俱断的风险。相信我，这对我们双方都很公平。”

程青松冷笑一声：“不是毒药？”

易萧谮没有回答，仍旧仰头看他，手摊开。他知道他们彼此的心里都回荡着同一句话——你有得选吗？

程青松接过他手上的药丸，分给阿诺如一颗，吞入口中，咽下。

“张嘴。”易萧谮冷静地说。

程青松和阿诺如张嘴，确实没有了。

“放人！”易萧谮下令。

网被放下来，有人上前接手李帆。突然，程青松和阿诺如双双暴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掀翻身边的护卫们。

易萧谮暗呼不好，大喊一声“撤！”。一时间，所有人像一个人一样退出客栈，消失在瓢泼的大雨中。

程青松和阿诺如吐出舌下的药丸。这玩意儿有部分融入口中，他们觉得肢体有些发麻，好在并没吞服整颗导致武功大废。

“我们赶紧离开这里！”程青松对阿诺如说道，他恐暗影的人杀个回马枪。

他们再次进入无边无际的黑暗，淋着比来时更大的雨。好在今晚有惊无险，逃过一劫。在踩进一处大水坑时，程青松的心绪不自觉想到：易耀先，我承认你的暗影护卫很强，非常强。但谁又比谁棋高一着呢？

但今夜还很长。

在他们疯狂奔跑的时候，溅起的水刚好拍在易萧风的脸上，但他们跑得太快，竟无一人发现。他们来到一座破败的山神庙，他们已经身心俱疲，这是最好的驻点，没理由错过。

这山神庙长久无人修缮，门窗还在，但破洞甚多，几乎挡不了风雨。那山神面前有一供桌，上面盛放着新鲜瓜果、香炉和一个签筒，香炉里的香燃尽不久，想是有山民前来祭拜过。室内挂有许多长长的幢幡，看着像长脚鬼一般，有些吓人。

可惜的是这里没有油灯，而且地面积水，不能生火取暖。

好在他们是习武之人，身板厚实，尚能抵御风雨之寒。他们将李帆围在中间，靠在一根柱子上休息，在恰好进入睡眠时，隐约听到“呼呼”的声响。

程青松睁眼，在一片黑暗中，他好像看到幢幡在移动，细微地，轻轻地，不知道是风吹的，他又定睛看了一会，那幢幡摆动确实跟风向一致。他太累了，再加上今晚受过惊吓，有点草木皆兵的意思。他又想着这荒郊野岭的，环境如此恶劣，不像有人埋伏的样子。

于是他再次闭眼，可刚合上眼，“呼呼”声又响起来了。他不情愿地睁开眼，就见一条幢幡像蛇一样射向自己的面门！

他吓出一身冷汗，手比头脑更快，一把绞过幢幡，将它往身前拉，还没等他拉完这一条，又有数条幢幡朝自己冲过来。

所有的幢幡都动了起来，竖着的跟长脚鬼游曳地府一般，打横的穿行在他们身侧，迷住他们的眼，拦截他们的去路。这穿梭的幢幡形成一种奇妙的阵法，将他们困在其中，寸步难移。

“何方妖孽在此作祟！”阿诺如被惊醒了，一看这阵仗有些发怵。虽说鬼神之说不可信，但这幢幡诡动着实让人心生恐惧。

“是谁在污蔑本神是妖孽？”庙里回荡霸气雄浑的声音，好似巨石崩塌发出的闷响，让人心神俱震。

难道是山神？

咚咚咚咚······有急促的鼓点响起，紧接着，笃笃笃笃的木鱼声加入，清脆得直直扣进人心里。

“谁在装神弄鬼，出来！”程青松愤怒大吼。他从没遇见过这样的场景，幢幡诡动，山神开口，钟鼓木鱼齐鸣，搅得人心惶惶，虽强撑不惧，但手脚僵硬，唯有自知。

“堂下之人，魔障未除，冥顽不化，你现在面对的一切都是你的心魔，你可有丝毫忏悔？”那“山神”继续开口。

房梁上，易萧风正在进行最关键的任务，他要将这把小匕首送到李帆的手中。李帆双手被缚在身后，此时正被阿诺如拉到自己身边站立，几乎寸步不离。易萧风被公认为是这几个人当中准头最好的刺客，于是被安排做这项事情。他将小匕首拴在丝线上，然后慢慢将丝线放下去，放到李帆手中。至于装神弄鬼的把戏，易萧祝和易萧癸正演得如火如荼，是拿来掩人耳目的。

一队的任务明显失败了，他们立马调整了策略，首要任务变成营救李帆，实在做不到才会杀人。救人的最好方式是自救，李帆的武功跟他们几个比起来简直不可同日而语，要想脱离程青松和阿诺如两人的严防死守，还得是李帆自己来才行。

丝线一点点被放下，黑暗里不能视物，每次电闪雷鸣都是一次机会，一瞬的光亮对于易萧风来说已经足够。小匕首已经被顺利送到李帆手中。

易萧风打响手中的云板，配合上鼓点木鱼的节奏，拉开一出戏的帷幕。

易萧祝那“山神”高声唱起了梆子：“多年经营，到底得了个什么果？那安家人独霸教主之位，付出可有二位多？凭什么漫星只可他一人修炼，所有人待他功成，岁月蹉跎。安家还有多少寿数，何不凭二位定夺！”

程青松和阿诺如将这唱词听得清清楚楚，皆有撼动之意，像被迷惑了心智一般。付出多年，内心不是没有抱怨，他们拼尽全力，能爬到的最高处便是护教，至于漫星啊，教主啊，根本不许他们染指。身上流有安家的血就更高贵？一定就得姓安的人来修炼漫星吗？凭什么？

他们在这种恍惚中忽略了李帆。他正借着这把小匕首一点一点割开束缚住他的绳索。待到他完全割开绳索的时候，云板停止。易萧风抓住幢幡滑下，想来接应李帆。

李帆感受到上方传来的动静，缓慢张开双臂。易萧风揽住他的腰，双腿蹬地，就要借幢幡荡到山神背后。

刹那间，阿诺如发现异常，他猛地上跳，抱住李帆的腰！其余两个暗影护卫见状，立马拿起滚刀上前劈砍阿诺如空出来的下盘。阿诺如一个辗转，腰部发力，以头部为轴心，旋转了一周，成为脚朝天、头朝下的奇异姿态，成功躲过了滚刀。

李帆预判到他的位置，一手按住他的头颅，另一手“嘭”的一下砸在阿诺如后颈部天柱穴，阿诺如紧在他腰侧的手立马松开，整个人像一坨死猪肉一般坠了下去。李帆知道他必死无疑。

“阿诺如！”程青松也看见这一手砸在关键位置。他迅速扔出手中的钢针，剌断了李帆所在的幢幡！

易萧风和李帆双双砸到山神前的供桌上，瓜果、香灰、竹签散落得到处都是。程青松暴起，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瞬间，扑到李帆身上，随手抓起手边的竹签，狠狠地插穿李帆的喉颈！

易萧风立马滚开，在另外几个暗影护卫的接应下迅速撤离了山神庙。

过了许久，庙里的动静完全消失，连雨声都变得小一点的时候，程青松挨近了阿诺如，只见他面色如常，好像还活着，但他身上的热气正在迅速消失，逐渐变得跟周遭环境一样冰冷。这是他最好的伙伴，是最能懂他想法的人，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程青松取走了李帆的凤光棍，将阿诺如的尸体整理好，静静地放在山神背后。他迅速离开了破庙，没选择揪出“山鬼”们再缠斗一翻，他还有任务没有完成，在抵达舸流帮前，不会再落脚任何一个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脑干生命中枢所对应的体表解剖位置大概就在天柱穴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