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启太子!”
湘杏郡主目光终于锁定了秦北衡,眼底瞬间燃起浓浓恨意。然而她刚往前走了一步,猝不及防吐出一口乌血。
锋利箭尖染着鲜血,从湘杏郡主心口冒出来,上端泛起深黑如釉的暗色光泽。
湘杏郡主用毒二十多年,怎么会看不出这是一支毒箭!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身后这么多高手,他们都会保护本郡——”
湘杏郡主扭头盯着身后横七竖八的尸体,瞳孔急速收缩几下,踉跄一步,扶着身旁树干,不可置信!
怎么会,他们怎么会都死了!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秦北衡带来的强烈压迫感。隔着遥遥数丈远,她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却能感受到那漆黑斗篷藏都藏不住的强烈杀意。
“这是麒麟毒,我有解药,对,我有万毒丸……”
湘杏郡主六神无主,急急从袖中翻找解药,却被秦北衡慵懒的声音打断。
“不必找了,孤托人往麒麟毒中混入了东昭奇毒。唔,让孤想想,世间仅有的三份解药,一份给了二弟,另外两份至今不知所踪。想解毒的话,不妨去阎罗殿里打听打听?”
他戏谑轻叹,玄色身影从天而降,几步来到薛玉嫣面前,指尖转了下匕首,利落割断她身上结实的绳索。
薛玉嫣得到自由,赶紧揉了揉手腕。身子骤然一轻,已经被秦北衡横抱起来。
他胸口处冰冷坚硬,纵容薛玉嫣的面颊隔着斗篷触碰,也瞬间被硌得发疼,低低抽了口气。
“疼?”秦北衡低头看她,眼底看不出情绪。
薛玉嫣想摇头,但此时她还在秦北衡怀里,再摇头势必还会撞上他胸膛,只能作罢:“殿下穿了什么?”
“战袍?”秦北衡眼底掠过笑意,“实在好奇的话,孤勉强允许你掀开看看。”
“那还真是谢谢殿下了,我不看。”薛玉嫣咬牙切齿。
她不过随口问问,被秦北衡这么一说,倒像她要调戏当朝太子似的!
不过斗篷里就是厚重结实的明光铠和护心镜,难怪他敢直接孤身闯太守府。
“你……”薛玉嫣还要再问,声音却被湘杏郡主猛地打断。
“可笑!真是可笑!太子不会以为本郡主真的没留后手吧?”
她唇角还残存着乌黑血渍,颤抖的话音一落,小树林中骤然冒出几批弓箭手,箭尖直直对准了秦北衡!
后院四处可见的参天大树后面,越来越多弓箭手接连现身,竟是提前埋伏好的刺客,逐渐形成了一个从四面八方袭击的包围圈。
而火势骤然缓了下来,一时半会儿还烧不到后院!
空地最中央,秦北衡将薛玉嫣往怀中紧了紧,手臂有力地圈住她,迫使薛玉嫣将脸贴近他胸口:“害怕就别看。”
薛玉嫣被迫埋在他怀抱中,发出闷闷的声音:“不害怕,但是你的战袍太硬了,还是有点……疼。”
秦北衡笑了一声,半晌,又低低笑了一声。
随着他胸膛微微震动,坚硬的明光铠也随着颤了颤,薛玉嫣觉得脸侧压得更疼了。
“能不能别笑。”她气鼓鼓的,“这么多刺客,有什么好笑的?”
秦北衡从容道:“孤不是笑他们,是笑你傻。”
“什么?”薛玉嫣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这种时候,他还有心情笑她!
“你转过来不就行了?”秦北衡心情颇好,“方才你说不疼,孤还以为当真不疼。”
薛玉嫣更气了。
“我有个更好的办法。”她扯出一个假得不能更假的微笑,“殿下放我下来,这样我既不用转身,殿下也能专心迎敌了。”
“你没有可以防身的着装,又手无寸铁,孤给你两条路自己选。一,藏在孤怀里不要动,二,站到旁边当刺猬。”
一想到被流箭扎成刺猬的惨状,薛玉嫣顿时闭紧了嘴,明智地将反驳默默咽回去,一动不动挂在秦北衡手臂上。
“乖一点,不然孤护不住你。”男人玉琢似的面容冷峻覆了层寒霜,墨色发丝在越发凛冽的风中脱离玉冠束缚飘扬而起,黑色斗篷垂落靴前,由于抱着薛玉嫣,银光流影的战甲也显露了出来。
“湘杏郡主就这么点儿人手?”他朗声,“孤好歹也是招致南临灭国的西启主帅,这条命不值得多派点弓箭手埋伏么?”
这纯粹是闲来无事的挑衅,但秦北衡加重了“灭国”二字,湘杏郡主气得脸色骤然雪白,身子晃了晃,趔趄几步扶着树枝站稳,冷笑起来。
“西启太子,你也嚣张不了多久!本郡主已经服下万毒丸,就算活不了,也能再撑几个时辰,确保能看到你死在我面前!这么想来本郡主死得也不冤,还能拉上一国太子陪葬!”
一个看起来是弓箭手首领的家伙站在湘杏郡主身边,两人不知在交谈些什么。
风声呼呼作响,比先前又大了许多,只是方向杂乱,这么一来,四面都起了火色,像弓箭手似的,隐隐也有了包围之势。
夜间起风是常事,如今八月末,也快要降温了。
薛玉嫣视线朝斗篷里巡去,一眼瞥见秦北衡腰后佩剑。
“殿下的剑不用吗?”
“抱着你,怎么用?”秦北衡闲闲反问。
明明是他主动抱的!
薛玉嫣对这人颠倒是非的功力真是叹为观止:“这么说来,反倒是我的错了?”
“当然不是,剑是给你准备的。”秦北衡终于正色道,“虽说孤有把握帮你毫发无伤撑过去,但万一真来了冷箭,必要的时候你也可以自己把箭斩落。”
薛玉嫣往后缩了缩,满脸写着无辜乖巧:“臣女不会用剑。”
“在孤面前,有什么好装的?”秦北衡凉凉道,“你会。”
“我不会。”薛玉嫣理直气壮。
“又不是没——”秦北衡声音突然顿住了。
“真不会?”他眯起凤眸,多看了薛玉嫣两眼,触及少女真诚的眸光,难得“嘶”了一声。
“倒是算漏了这个。”
“也无妨,大不了孤替你挡着就是。”他语气淡淡,一副无谓的模样,薛玉嫣眼眸忽闪,终究抓紧了他斗篷的粗糙面料,抿紧唇瓣。
她其实会。
只是不想在秦北衡面前暴露罢了。
上回在太守府中了麒麟毒后,虽然第二日就恢复如常,但那一夜的记忆还是遗失了。
因此薛玉嫣总觉得秦北衡那一夜冥冥之中好像做了什么很重要的事,以至于她如今对秦北衡的感情比起京城那会儿又复杂许多。
薛玉嫣最后还是说服了自己。
反正秦北衡这种杀孽深重的人,命格硬,区区几支箭,肯定死不了。
她换了个姿势,紧紧抱住秦北衡颈项,将自己大半身子都藏进斗篷,这样秦北衡也得以空出一只手握剑。
“放箭!”那弓箭手首领显然已经与湘杏郡主商议完毕,振臂高呼一声,顿时万箭齐发,如焰火升空,又如漫天星子坠落,齐齐向正中央的秦北衡与薛玉嫣袭来!
秦北衡本就擅长对付乱箭,哪怕一只手还抱着薛玉嫣腿弯,提剑仍是迅捷流风,灵活避开几支刁钻的冷箭,剩下的其余斩落在地。
扎在他背后的箭矢也由于盔甲护身,只能从斗篷斜斜掉下来,拿秦北衡无可奈何。
一波还好,然而第二波乱箭下来,薛玉嫣自己半点没受伤,却异常敏锐地感觉到身边人肌肉绷紧,呼吸乱了几分,手背上青筋若隐若现,按着剑柄的指尖越发用力。
“你怎么样?”她趁着弓箭手更换箭矢的间隙,低声问。
“没事。”秦北衡声音一样稳,再度挡下几支乱箭。但薛玉嫣眼尖,注意到他额角沁出薄薄汗珠,落在俊美如玉的脸侧,越发晶莹剔透。
她明白秦北衡估计撑不了太久。
四面包围的弓箭手,密密麻麻无死角的乱箭,秦北衡还抱了一个她,能护着她毫发无伤两轮,薛玉嫣都想象不到这种情形会耗费多少体力。
“殿下那么多亲兵呢?”她实在看得有些揪心,语气不忍。
“他们作战辛苦,留在景州休整了。”秦北衡轻描淡写,将此事带过。
他没有告诉薛玉嫣,由于还没确定亲兵中背叛者有哪些,多带一个亲兵就多了一份风险,他回永州时干脆只带了念越和护远。
念越此时在墙外接应,护远已经执行任务去了,萧长贺与这件事无关,秦北衡也不想把他牵扯进来。
送命的事情,本就只讲求一个心甘情愿。
“不能再这么硬撑了。”薛玉嫣蹙眉,“殿下早晚会体力不支,到时候咱们都得死在这里。”
秦北衡稍显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丝笑。
“你在担心孤?”声调还是懒洋洋的。
“……并没有,我更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危。”薛玉嫣目光闪了闪,最终还是没说实话。
好在秦北衡也无所谓:“知道,放心,就算孤今夜死在这儿,也会把你安安全全送出去。”
他动作不再那么游刃有余,全神贯注应对第四波乱箭,不过喘息之余,还不忘给薛玉嫣解释:“这些弓箭手应该是四大世家中的某家私兵。“
“他们也通敌了?”世家豢养私兵死士是常有的事,薛玉嫣并不感到意外,只是世家与湘杏郡主合作还是新鲜。
根基庞大错落的世家,什么时候沦落到与一个南临郡主谋求合作了?
“确实如此。”秦北衡眉眼划过狠戾,“强弩之末也不忘挣扎,他们真以为虎死不倒威呢?”
薛玉嫣一时沉默。
如今的秦北衡,天下唾手可得。西启皇帝病重,只要驾崩,这皇位就是他的。
只怕他上位第一件事,就是血洗四大世家,重设地方官,朝堂大洗牌,也难怪这些人要垂死挣扎,特别是曾经迫害过太子殿下的这一批。
她分神时,目光习惯性直勾勾盯着一个方向。
不知角落里那个弓箭手是不是注意到了薛玉嫣,将这种直视误认为挑衅,竟然将手中箭尖转过来,对准薛玉嫣射去!
薛玉嫣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喊:“太子殿下!”
秦北衡注意到这场危机时已经来不及了。
下一秒,箭镞穿透血肉狠狠嵌入躯体,“嗤”的声响在薛玉嫣耳边无限放大,鲜血迸溅!
可是……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