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您真要给太子绣东西啊?”青云捧着脸,万分不情愿,将另一色丝线推到薛玉嫣面前,愤愤哼了声,“真是便宜太子殿下了!”
“你说我做什么好?”薛玉嫣蹙着眉,有些苦恼。
她是有意给秦北衡绣个东西,以表达对他的感谢,然而想来想去,始终不确定什么物件儿适合弟妹送给皇兄。
香囊荷包手帕这些都太过亲昵,她又不是秦北衡未婚妻,若真绣了这种贴身之物,倒变成她蓄意勾引秦北衡了,那她还怎么回到秦北溪身边去?
薛玉嫣左思右想,最后幽幽叹口气:“总不能什么都不给……就算看在砚台的面子上,我也得回个礼吧。”
青云不假思索道:“今儿不是七月初七乞巧节吗?姑娘不妨等到晚上,跟奴婢出去逛逛,说不定就能买到什么精巧小玩意儿,送给太子殿下了。”
薛玉嫣瞬间眼前一亮。她深以为然,兴冲冲就要去找念越:“我去跟念越说一声。”
她刚出院门,迎面就撞见了念越,身后侍女还提着厚重食盒。
念越满面笑容灿烂,格外热情地朝薛玉嫣挥手:“薛姑娘!小的给您送汤来啦!”
“……”薛玉嫣乍一看到念越与食盒同时出现,立刻不由自主开始头疼。
最近几日也不知怎么了,念越每个中午都要过来送鸽子汤,还美其名曰“小厨房做多了喝不完,殿下吩咐小的拿给薛姑娘尝尝”。
连喝数次后,薛玉嫣终于忍不住开始抱怨,秦北衡这厮就这么喜欢喝鸽子汤吗!
天天喝这么油汪汪的鲜嫩鸽子汤,真是大补特补,难怪能把宁向茗掐个半死。
只是秦北衡喝不腻,她喝腻了啊!
此刻又见到鸽子汤,薛玉嫣顿时如踩了尾巴的猫儿般,一蹦三尺高:“念念念越,赶紧把你那鸽子汤拿走,我不喝!”
“薛姑娘,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你就不能瞒着他,自己偷偷把鸽子汤喝了,然后再去禀报你们殿下说是我喝的吗?”
“薛姑娘,小的就是喝了好几日实在腻得慌,才开始老老实实往您这送的……”念越惨兮兮回答。
“你们殿下怎么就这么喜欢鸽子汤啊!”薛玉嫣磨磨蹭蹭从侍女手上接过食盒,不情不愿抱在怀里,“对了念越,你跟太子殿下说一声,我今晚要跟青云上街,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哪知念越一听这话顿时慌了神,连连摆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薛姑娘,您平日里想什么时候上街都行,就是今夜不行!”
“为什么?”
“因为……殿下忙。”念越在薛玉嫣的注视下,支支吾吾半天,才勉强编出个理由。
“如今陛下病重,我们殿下今晚要与越王共同在宫中侍疾,之后还要夜巡京城,防止有人趁乱闹事。因此实在太忙了,顾不上您,再加上人手紧缺,也找不到侍卫寸步不离跟着您和青云姑娘。”
念越说完,似乎怕薛玉嫣不信,又特意补充道:“最近京城时局混乱,殿下怕您出事,所以特意下令,不许您今夜出去。”
“哦?是吗。”薛玉嫣若有所思,“那好吧,我知道了。”
念越说谎时有一个特别明显的特征,就是不敢直视别人,目光极其飘忽,游离不定。
如今他已经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把周围全都看了一遍,就是没有跟薛玉嫣碰过目光。
薛玉嫣打定主意,也不揭穿他,只背着手笑吟吟道:“那就这样吧。”
念越瞬间松了口气。
“可惜了,我还想跟殿下去逛逛七夕灯会呢。”薛玉嫣眉眼弯弯,故意叹息一声,“既然殿下没空,那就只能等下次再说了。”
“什么?薛姑娘,小的没听错吧?”念越使劲揉了揉耳朵,不可置信看向薛玉嫣,无比震惊。
薛姑娘什么时候也开始主动邀请他们家殿下了?
七夕相约逛灯会,薛姑娘跟殿下这感情进展,未免也太顺利了!
可是一年只有一个七月初七,等下次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不行,必须今晚去!
念越情不自禁攥紧了双拳,声音响亮如钟,信誓旦旦:“薛姑娘您放心,我保证您今晚一定能出门!”
他说完,拔腿往太子书房跑去。
薛玉嫣唇角顿时弯起一丝得逞笑意。她倒要看看,用这个理由,秦北衡还怎么拦着她。
然而念越这一去,过了两个时辰都没回来。
薛玉嫣午觉都睡醒了,还没等到任何捷报。她睡眼朦胧走到门口,就看见青云正在庭院里上蹿下跳,跟一只鸽子大战三百回合。
见薛玉嫣出来,青云顿时如见到救星般,差点泪眼汪汪扑上前抱住她:“姑娘!姑娘救命啊!这个鸽子,奴婢只要逮它翅膀,它就啄人!可疼了!”
“你跟一只鸽子较什么劲?”薛玉嫣揉了两下眼,慵懒倚在门边,神情倦怠,“把它赶出去不就行了。”
青云气呼呼道:“它不让我碰,反倒一直在庭院里跳来跳去,赶也赶不走,捉也捉不住!”
“这什么难的。”薛玉嫣抱着手臂优哉游哉走过来,俯下身,一手掐脖子一手拎翅膀,动作疾如雷电,直接锁喉。
那鸽子瞬间不动了,梗着脖子僵着翅膀,任由薛玉嫣松开拎它翅膀的指尖,将它捧进掌心。
“姑娘真厉害!”青云凑在旁边叽叽喳喳称赞,好奇观察着这只伏在薛玉嫣手心的鸽子。
“它怎么圆滚滚的,平时要吃很多吗?捏起来好软!”她摸着鸽子身上柔软的羽毛,爱不释手,目光转移向下,突然一愣,“哎,这是什么?”
薛玉嫣跟着歪了头,两人在它毛茸茸的肚皮下摸索一番,竟然真的抽了张纸条出来!
更准确来说,是被卷成一卷、外面用金丝捆上的密函。只是这封密函格外小,像是从哪张纸上随意撕下的拐角,卷起来后更是跟这鸽子的小爪差不多细。
更何况小密函与鸽子的雪色羽毛几乎融为一体,难怪之前青云没注意到。
“这是什么?”青云重复了一遍,整个人已经傻了。
薛玉嫣拆开金丝细线,缓缓展开纸条。
纸上赫然是云折歌龙飞凤舞的字迹——
“亥时,长嘉街永春楼。”
底下是一行小字,挤在本就窄小的纸条上,更是几乎看不清:“第十次了求你回我,跟你联系挺废信鸽。”
“……”
薛玉嫣骤然反应过来,顿时气得咬牙切齿!
她就说太子府哪来那么多鸽子汤,居然是、居然是——
把云折歌派来给她传递消息的信鸽都捉起来炖了!
秦北衡能不能多花点心思做正经事啊!
她怒气冲冲提起鸽子就要去找秦北衡对峙,门外却在此时响起了念越的声音:“薛姑娘在不在啊?”
薛玉嫣怔住两秒,最后还是把鸽子交给青云藏了起来,咬着牙道:“我倒要看看他们这回怎么说!”
难怪不让她出去。秦北衡这算盘打得挺好,原来是提前截获了云折歌的密函,怕她今夜跟着云折歌逃走啊!
还让念越骗她,说什么太子殿下事务繁忙,她看整个府上最闲的就是秦北衡了好吗!但凡有正经事的,谁会惦记成天炖别人家的信鸽啊!
“念越,殿下考虑得怎么样了?”薛玉嫣笑意不达眼底,出了门,冷冷问。
念越此时脸色也不好看,以至于没注意到薛玉嫣的笑意有多凉,只急匆匆道:“薛姑娘,陛下突然病重,殿下已经入宫侍疾了,临走前特意吩咐您在府上等他!殿下还说——”
他声音突然慢了下去:“殿下还说,如果姑娘想跟他一起逛灯会,他可以把七夕灯会延长三日,随时都能逛……”
“那还真是谢谢他了!”薛玉嫣冷笑,砰的一声把大门重重关上,隔绝了念越的视线。
念越话音拖了半晌,最后默默卡住,有些摸不着头脑。
上午不还是好好的吗,还说如果太子殿下忙,就等下次再去逛。怎么下午又变卦了?难道太子殿下延长灯会不是件好事吗?
就因为殿下没能抽出时间陪薛姑娘逛灯会,所以薛姑娘,生气了?
念越觉得自己看透了事情真相。
他站在门口酝酿了一会儿,等神情变得哀哀戚戚,这才敲着门,试图为他家太子殿下辩解:“薛姑娘,薛姑娘您听小的解释啊……殿下他真有要紧事,不是故意不跟您一起去逛灯会的!薛姑娘!薛姑娘!”
念越在门外凄凄惨惨戚戚,薛玉嫣却在房中急得走来走去。
“他让我乖乖待在府上不出去,我就真不出去了?区区太子府,没了太子殿下坐镇,还想困住我?”
“姑娘,太子确实不在,可是府上还有亲卫,您别冲动。”青云在一旁提醒。
“有亲卫又如何?反正亲卫统领又不在府上。我之前特意打听过,护远好几日前就离开了太子府,估计没个十天半个月都回不来。”
“姑娘说的有道理,可是太子府的戒备实在太森严了。奴婢在这待了这么久,从来没发现过府上哪个地方没有守卫。”青云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道。
薛玉嫣停住踱步,在桌侧坐下,一手撑着腮,眉眼恹恹:“青云,咱们还是得趁这个机会逃掉。”
“云姐姐千辛万苦传进来那么多条消息,鸽子还全被太子府吃了……我不能辜负云姐姐的努力。”她下定决心,“咱们走一步看一步,能逃到哪算哪!”
半个时辰后,薛玉嫣默默坐在墙头,转脸看了眼墙内替自己扶梯子的青云,再回头看看墙外骑马的英俊青年,仿佛旧日重现。
只是骏马上英姿焕发的青年解开厚重披风,露出一张干净隽秀的脸。
他眼神诧异,在摇曳灯火下,眯着眸费力辨认了片刻,突然唤出声:“薛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