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怎么这样凉?”
北川墨沉默的时间有些久,琴酒察觉了不对,他伸手把小崽子捞到怀里捂了起来,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件被他早就忘掉的事实:
他怀里的小家伙,还是个孩子呢。
“所以,你的任务是……”
良久,北川墨闷闷的开口了。现在,关于琴酒为什么突然要前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第三世界小国家,背后的原因似乎也不再是个秘密了。
“你应该已经知道答案了。”琴酒觉得缩在他的怀里小小一团的北川墨很好抱,干脆把下巴搁到他的头顶,这样他整个人都是在自己的怀里了。
“但是,我记得泰国总理在两年前发表过国旗下的演说。他们不是已经提前还完了欠下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120亿美元贷款……?”
北川墨记得这件事,因为当时他被山口关了禁闭。那叠小小的报纸是他那七天里仅有的打发时间的工具,因此上面的每个字他都印象深刻。
琴酒笑了,北川墨因此感到身后的胸腔传来一阵震动:“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他的态度可算不上友好。‘永远不再向国际银行索要一分援助’,‘鼓励泰国企业家拒绝偿还他们欠下这些银行家的债务’……银行家们会因此不满,太正常了。”
“什么实力说什么话,这位他信先生似乎并不明白。”
“那……那个麦克……”
北川墨意识到了什么,琴酒闷笑:“可算被你发现了。我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我和他的那位将军舅舅之前还曾经在会议上见过几次。”
“但你还是杀了那个人。”
“小小的警告罢了,让他手别伸的那么长。”
“那,威士忌……”
“那个不是我做的,是BOSS。毕竟老家伙年纪大了,虽然是兄弟单位派来的卧底不好下手,但还是要进行归类方便他记忆,免得真漏了点什么不该漏的东西出去。”
“……”
北川墨彻底不说话了。
他只是觉得站在小侦探——那位主角——的立场上看这件事,忽然有些窒息。
说真的,这个故事里的反派配置是不是太强大了,主角要怎么做才能搞定这一切啊?或者说,从普世视角看,组织真的是反派吗?
地下的、披着一层用酒名为代号的伪装、看似无视法律为所欲为、实则是效命于统治者的秘密机构……
而且造成他的现状的加害者背后的存在,甚至不是具体的人,而是一套秩序,一种运转体系。很难想象这种堂吉诃德式的冲锋可以得到什么成果。
除非他能改变现状,建立一套新的经济和政治秩序,并且说服全世界所有的既得利益者放弃现有的这套运转模式。
……
他想了想工藤那家伙天天好奇心旺盛,只想着探案和正义的大脑,觉得这事情不太适合他。
果然故事的最后应该是以组织的覆灭结束就好了吧。
但是站在宏观视角看这件事,组织的存在或者覆灭与否,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
即使组织在大众的眼里分崩离析,本质上也不过是把脏了的手套丢掉、换一副新的——扬汤止沸而已。
北川墨觉得头痛。他不再去想这件事,而是选择用食指绕起了琴酒的头发。
然后,向下拽了拽。
琴酒顺着他的力气低头,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显然在询问他怎么了。
“我可以问问,为什么你会加入组织吗?”
琴酒知道的东西明显太多了。
他知道组织下发命令的时候,绝不可能把行动背后的意图解释的这样清楚——所以这该是琴酒自己分析出来的。
而知道这样多的人,必然不会是个普通人,他应该有更多的选项……但他却选择在小小的日本,做一个杀手。
固然有换个话题换个心情的意图,但同时他真的有些好奇琴酒为什么做出这个选择。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琴酒这个问题。
一般人很难接近他。而对真正能和他心平气和聊天的人而言,他们加入组织都有各种各样的原因——而且往往都不算好——因此如果一个人不主动提及的话,对方也会默认的不去探究。
但是琴酒,嗯,再次重申一遍,他真的没有什么苦大仇深的理由或者坎坷的身世。之所以选择加入组织,家里祖传的手艺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原因其实在另一层面。
琴酒,喜欢自由,喜欢枪,还喜欢刺激。
他讨厌一潭死水的生活,喜欢驰骋在硝烟和风里,享受各种各样的对决——他尤为忠爱和死神的贴面舞,不论濒死的是他还是对手,那一瞬的刺激会让他心跳加速,瞳孔缩小——
对于生活里的一切都让他厌烦的琴酒来说,那是活着的感觉。
外界对他的猜测有一点是不错的,他的确生来就是反社会人格。
没有选择成为连环杀手,是因为他深知社会的运转规则。
对羔羊下手既无挑战性也无意义,除了引发恐惧、和所有维系社会稳定的组织对立之外毫无作用。
他没办法从弱者的痛苦里感受快乐,也同样不屑于这种乏味的支配感。
相比之下,还是加入组织比较好。
成熟的运转机制,隐秘的行动准则,充足的武器供应和行动自由。
老实说,时至今日,哪怕他现在驾驶鱼鹰去扫射东京塔都没有问题。
警察不会管,因为东京的领空权属于美国,日本警方无权过问;
而驻日美军的将军理论上和BOSS平级,所以最后事情会转到BOSS手上。
BOSS不会在意这种事,最多只会在事后索要一个合适的行动理由。
虽然琴酒目前为止都在很好的贯彻‘隐秘’的宗旨,并没有真的想去轰炸东京塔的意图,但就是这样横行无忌的自由,让他最后选择了这份工作。
虽然外人可能很难想象,但实际上‘寻找刺激,随心所欲’才是琴酒的行动背后真正的原因。
哪怕是收养北川墨这样看着和Top killer毫不搭边的行动,背后的逻辑其实同样如此。
初遇时的北川墨,明明看上去只剩下行尸走肉的躯骸了,但是他没有尖叫也没有逃跑,而是主动的走上前,求他杀了自己。
支离破碎的、美丽的、坏掉了的、小废物。
琴酒的心脏在那一刻同样疯狂的跳动了起来,但那是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感受。
求生,挣扎,垂死,求死。
各种念头混杂在眼前这个伤痕累累但美丽的躯壳之中,琴酒森绿的眼睛顺着对方的瞳孔看到了对方的灵魂。
他感到了一种相悖,同时又感到了一种相似。
眼前的这个孩子,坏掉了。
他确信。
我可以把他带回家,收拾成我喜欢的样子,把他一点点的养好。
然后,彻彻底底的拥有他。
琴酒不知道这念头从何而起,他甚至感受到了一种侵略性的危险,虽然那感觉倏忽即逝,快的几近于错觉。
当时的琴酒并不知道,人在面对超过阈值的东西时都会感到警戒;不管超过阈值的是危险感、厌恶感,还是……美感。
当时的真实情况是,破破烂烂的北川墨在他的枪口求死的样子,诡异的歪打正着的踩到了琴酒本人也不知晓的红心。在那之后,不管是和BOSS的相似也好,想养个宠物逗趣也罢,全都是在他被击中后自己给自己找的理由。
总之,不论心路历程如何,最后琴酒就是顺应他的欲望把小崽子捞回了家。
现在,一切的发展如他所料,甚至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小猫崽大概真的怕极了疼痛和孤单,他就像是任何人梦寐以求的那种伴侣,温顺,美丽,忠诚——同时也如他所期望的那样长出了刺,这让他可以在自己顾及不到的时候保全自己。
就这样吧,这样就很好,他愿意一直养着他。
“因为有趣。”
最终,琴酒把真实的答案告诉了北川墨。
没有遮掩和粉饰,他坦坦荡荡的剖白自己:“我喜欢这样的生活。虽然顺应世俗的规则可以让我获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但是那太无聊了。”
“而这里,就刚刚好。不算乏味的任务,十足的自由,还可以看戏——不管是组织的戏,美联储的戏,还是身边的戏,都很好看。”
琴酒的坦诚让北川墨吃惊,前两个指代的对象他大概明白,但是第三个——该不会指的是米花的无穷死亡案件吧。
好吧,看来足够惊险的舞台天生就会吸引那些爱好刺激的狂人,不管是侦探还是杀手。
这下琴酒为什么能在交易时认出工藤是个侦探背后的原因也水落石出了,原来他是把工藤在媒体上的故事当连续剧看的。
坦白地说,琴酒和北川墨追逐的东西有点南辕北辙。
但是,放在这个荒诞的世界里,倒是一时不知道谁才是更‘反社会’的那个。
“那我呢?”
北川墨眯起眼睛,“你养我,不会也是因为‘有趣’吧。”
“一开始是的。”
琴酒笑,然后垂下头亲吻他的额头,“但是我发现你似乎比我想象的还要有趣一点。”
“多有趣?”
北川墨眯起眼睛。琴酒的吻随后落到他的眼皮上,呼吸间带来灼热的温度:
“你想象不到的……我爱你,我白色的小玫瑰。”
“哼。”
北川墨伸手捧住琴酒的脸,寻找他的嘴唇,然后凑上去亲了亲,唇齿交触间逸散出含糊不清的声音:“那你吻错地方了,应该是这里——”
“唔!”
——————
北川墨在第二天上午才醒来,床边空空荡荡的,餐桌上的热牛奶还温着,房间里并没有第二个人。
显然男人是出门去了。
行吧,早起是个好习惯。
早起的人不把赖床的人强行叫起来,也是个好习惯。
好习惯的叠加让北川墨生不起气,但是也让他觉得有点无聊。
一个人的家里好无聊。
“喵。”
身手摸牛奶却摸到了一团毛茸茸,北川墨这才发现窝在餐桌上的白色猫咪:“苏格兰?早上好啊。”
苏格兰伸了个懒腰:
‘早上好。家里似乎多了个新成员,不给我介绍一下?’
“——啊!”
苏格兰的话可算让北川墨意识到自己忘了什么。
昨晚发生的事情太多,他把雪莉的姐姐明美小姐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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