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下工藤新一给他的位置之后，北川墨决定先去盥洗室洗了把脸，以此来让自己清醒一些。

酒店的水并不冷，在这种严寒的天气下甚至可以称得上温暖。

他把手伸到流动的水柱里，端详着水流因为自己的手指而变化的轨迹。

真有意思，指尖传回的触感告诉他这水是在不停流动的，但是在肉眼看来，它却仿佛静止。

北川墨知道这在流体力学里被称为‘层流现象’，这样完美的层流他还是很少亲眼见到。不过这水的雷诺数这样小，这家旅馆的水一定非常干净。

卷发少年把自己的手伸进水流里，然后又抽出来，乐此不疲的玩了好几次之后，才猛然回神。

他是不是还要去见工藤来着。

北川墨快速的洗了脸，照了照镜子确认看不出哭泣的痕迹之后，离开了这家酒店。

“你是从西区过来的吗？”

见到了工藤之后，对方的第一句话就揭开了他的来处，甚至不需要北川墨主动交代。

工藤新一收回放在北川墨身上的目光，点点头：“都说了不会有事的，小兰那家伙就是爱瞎操心。昨晚睡得怎么样？”

北川墨看了工藤一眼，对方话里的意思显然是已经知道他昨夜并没有在温泉旅馆睡觉了，但是这句话里也并没有别的特殊情绪。

就是那种非常有分寸的，朋友间的招呼。

“还行吧。”北川墨想了想，最后还是选择含糊过去。

工藤新一点点头，并没有揪住这件事不放。在不涉及案件的时候他一直都很有分寸，不会做那种刨根究底探听他人隐私的没品事情。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

他三两句交代了前因，最后重复了一下可疑之处：“犬山那个男人我昨天有印象，他应该喝了不少。我们回去的时候碰到了他，当时那个男人一身的酒气，路都走不稳了。”

工藤一脸凝重的说：“喝成那样的醉鬼，身体状况摆在那里，通常只会倒头就睡。除非是他半梦半醒间发现了什么，或者是有人叫他……”

“昨天夜里我其实睡得很晚，旅馆的走廊又老旧，但凡有人走过必定会发出声音。”

“我在大约十二点三十分的时候听见了开门声和脚步，从我们的对门——犬山的房间里。而一个小时后，就是警方验出的犬山的死亡时间。”

“所以，这件事只有一个疑点：那个时候犬山为什么要出去、他要去见谁？”

北川墨觉得工藤的怀疑很有道理。

虽然北川墨知道内幕，但是他也有点好奇心——犬山为什么要拍自己？

仗着唯一能证明自己也牵扯到这件事里的证据已经被他销毁了，北川墨非常自然的变身工藤的侦探助手，很是自来熟的借了副手套在犬山的房间里东摸摸西看看。

然后，真的就发现了些东西。

不过不是他发现的，而是搜查科负责调查死者背景的警员。

他们排查了犬山的银行账户，发现他有赌博的爱好，且已经欠下了巨额负债——他屡屡冒着风险偷拍女星也是为了赚外快还债。

而他的跟踪技术在狗仔界相当不错，是个善于隐匿和等待的狗仔，甚至还有人会给他匿名下单，指明了要偷拍跟踪的对象。

可能是冥冥之中自有柯学，他们还当真在犬山的资金流里找到了来源不明的大额存款。而且是三笔。

“这个，可以查出是谁汇给他的吗？”

“不行，这些钱都是犬山自己去存的。他们采用的是现金交易，而且用的还是不连号的旧钞。”

“那怎么办？现在看来这个案子好像真的有疑点，但是却一点证据没有……”

“没错。而且如果真是被人叫出去的话，那个人是从哪冒出来的？没有电话打进来的通话记录，没有人敲他的房门。除了他自己发酒疯出门之外，还有别的可能吗？”

“对啊，而且犬山的窗户外面就是山涧。应该没人会想不开从那里进出吧。”

在警方头疼的抱怨中，北川墨努力集中精神寻找证据。冥冥之中他有一种感觉：犬山偷拍自己不是偶然，而是目的性明确的早有预谋。

唤醒醉鬼固然困难，但是在金钱面前一切都不成问题。

金钱甚至可以让他主动把自己变成醉鬼。

毕竟只要把酒倒在身上，然后装出踉跄的步态，很容易就能伪装出喝醉的样子了。

前台的监控记录显示犬山和他们一前一后的去泡澡，在他们出来后又醉醺醺地跟出来，还意外撞到了工藤。

可能一：他真的喝醉了。

可能二：他在跟踪自己。而为了不让大侦探起疑，还抢先一步装出醉态撞人来打消架着北川墨、分身乏术的工藤的怀疑。

这是北川墨的失误，当时他的心思全然不在周围的环境上，以至于出了这样大的失误，甚至还要琴酒帮他打扫。

希望琴酒不要因为这件事对他生气。

北川墨叹了口气，又伸手摸了摸脖子。

快结束吧，把那个幕后想要调查他的老鼠揪出来。只要一点线索就好。

少年略带神经质的摩挲着脖子上冰冷的皮带，周围的警察浓度过高，随着他们的走动和搜查、视线里到处都是晃动的警徽。

脖子发痛，身体发麻。

北川墨默念着‘都是心理作用’，尝试着把注意力集中在房间里，随后瞥到了一角反光。

那里可能已经被警察调查过了，所以并没有人。北川墨畅通无阻的走过去，摸了摸那个被当成装饰物的花瓶。

好轻。

北川墨认识这款花瓶，是鹤见川的常见纪念品，所以警察可能只是看过就放下了。

但是昨天和园子他们逛街的时候，他记得这款花瓶是很重的。因为厂商在这款花瓶底部装了磁砂，以此降低重心防止花瓶倒下。

这个花瓶却这样轻。

他拿起花瓶，发现它底部的衔接处的缝隙果然很大。

撬开缝隙，轻轻用力，然后，一堆照片就这样出现在了眼前。

“啊。”

他感叹一声，工藤立刻凑了过来。

“怎么——额。”

名侦探露出了豆豆眼。

“你们发现什么了吗？”

当地的警察也凑了过来，北川墨默默的把东西放下后退一步，然后警察们也齐齐沉默了。

一堆各类女星的照片就这样毫无遮拦的出现在了众人眼前，它们之前被好好的藏在花瓶底部，随着这番操作重见天日。照片背后的日期以及联系方式也全部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啊，这个！时间和金额都对的上！”

“是啊，这个也是！”

“那么还剩下一个……”

但是众人找了半天，最后一张照片还是没有踪迹。

“奇怪了，会在哪里呢？”

在各个警察四处寻找最后一笔汇款的对象时，工藤新一的注意力却已经不在房间里。

北川，为什么要出去？

说起来，昨天晚上离开他们这片区域的出了犬山之外，只有北川了。

而且他还是翻窗户离开的……虽然北川的行为多半是喝醉了发酒疯。但是他一夜未归，第二天还是从另一个区块的旅馆回来的。

虽然怀疑同伴是不好的行为，但是工藤的直觉在不断的向他发出警告——北川墨，真的有些可疑。

而且旅馆内的暖气很足，大家都脱掉了外套。他也因此记得北川墨的袖子里，有个弧度。

那是巴掌大小的长方形硬纸片装在袖子里时会被撑出来的弧度，换言之，照片撑出来的弧度。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犬山会出现在这里、是被人雇佣了跟踪他吗？

北川墨的过去、乃至现在都像是一团迷雾，虽然他会站在这里和自己谈笑聊天，但当他沉默的时候、那种沉默就像是无形的屏障把他和周围的一切隔开。

好像身处在另一个世界一样。

无论如何，万一犬山的死北川真的知道些什么的话，他作为朋友有义务帮助对方。

毕竟隐瞒和逃避在任何时候都是不利于事情解决的。

工藤打好了腹稿之后，在后院里找到了坐在廊檐下回廊边的北川墨。

北川墨单手撑着下巴，懒散的坐在那里看雪，身上有一种如松如柏的清冷疏离。

而那张警察们遍寻不得的照片就这样被他大大咧咧的放在一边，少年甚至都懒得拿东西压一压。

这下好了，他甚至都不需要想办法让北川墨把照片拿出来。

工藤走到北川身边，弯下腰捡起照片。嗯，确实是汇款地址。

他一边把照片翻面，一面语重心长的和北川墨说：“那个家伙是盯上你了吗？不要慌张，我相信你是无辜的。但是这种行为……”

他翻到一半卡壳了，照片上根本不是他所想的北川墨，而是最近很出名的女星冲野阳子。

“好嘛，我错了。其实我是洋子小姐的粉丝来着，不管怎么说偶像卷到这种事里都不好，我就脑子一热……”

北川墨说的比唱的好听，但是甚至都没有坐直身体。他仰头笑眯眯的和工藤坦白犯案动机，工藤却不合时宜的走起了神。

为什么以前没注意到呢？北川的眼睛，是暗红色的。

当他微笑起来的时候，眼神却会变得更加幽深，像是一切光芒都无法照亮的深渊。

“工藤？”

北川墨这下站起来了。他伸手在工藤的眼前晃了晃，工藤新一回神后拍开了他的手，觉得还是不能就这样把事情翻篇。

“这种事情是不对的，知道吗？也就是我了。如果是警察发现的话，说不定我们两个都要被赶出去。”

“好嘛，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一番好说歹说下，北川墨成功给大侦探顺毛，在不被警察发现的情况下合理的让那张照片回到了它该在的位置。

最终警察也没有发现犬山的死有任何人为的因素，这件事情还是被判定为酒后失足结案了。

出了这样的事情，按理说大家应该都没心情滑雪了。

但在座的都是米花市民。在米花这个地方虽小但是却有高达69个火葬场的地方生存到现在，大家都有了丰富的旁观各类死亡时间的经验。

小小失足，不值一提。

在更衣室换滑雪服的时候，北川墨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照片。照片上赫然是他本人。

他早就知道这个小动作或许可以瞒过警察，但是想瞒过工藤还是有些难度的。

所以他干脆做的明显一些，而工藤在找他前显然是有好大一番心理波动。再算上之前琴酒、苏格兰还有波本那些人贡献给他的点数，他顺利还清了系统的债务，还成功造了个假。

“没意思。”

【宿主？】

可能是欠债会导致系统的休眠，算算时间，北川墨已经好久没听到系统的声音了。

“系统啊……”

北川墨看着照片背后的B以及一串代表邮箱的数字，眯起眼睛像是在思索什么难题。

他看起来满凝重的，系统也被这种严肃感染，不自觉地屏息等待起来。

半晌之后，北川墨总算把他的问题问出来了：

“你是男是女？”

作者有话要说：失踪人口回归~

放暑假了，但是还在留校干活，痛，太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