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素淡然点头,既然有人将此事揽了过去她也就不再想此事了。
她转而看了一眼身侧的茶树:“可需我帮忙追肥?”
想了想,裴素又补了一句:“你若想要粮种,还需少则两三年,多则五六年的时间去杂交形状,且杂交出来的形状不一定能稳定遗传下去,若想要稳定的优良性状,则需十几代改良筛选……最好是去越南寻占城稻,种于淮河以南,可一年三熟。”
“目前我需要百亩良田,老农二十,最好再有三五个读书人辅助我。”裴素眼皮都不眨一下的列出了一串要求。
裴芸也眨眨眼,凑过来:“我需要一套实验容器,玻璃的最好,没有玻璃那就要青白玉的,我还需要高浓度酒精,这个你只用提供酒就行,我会提纯酒精。”
李长安:“……”
这听着不像是十两黄金能打发的事情啊。
“再穷不能穷科研啊。”裴芸拍拍李长安的肩膀,意味深长道。
李长安露出了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
“不就是百亩良田吗,我赚钱了就买。田地会有的,人手会有的,白玉的培养皿和烧杯会有的……”
“现在最要紧的事是先把茶叶炒出来,卖了茶叶我才有钱买田地和玉料。”李长安苦涩道。
裴素面上露出了笑意:“若是好好追肥浇灌,亩产干茶五十斤不难。”
李长安却摇了摇头,看着面前的三十亩茶树露出了阴测测的笑容。
“不,现在我缺钱缺的厉害,这些茶树是我下金蛋的母鸡,就不能只一味追求产量了。”
她有一个更能劫富济贫的主意。
卖茶叶才能赚几个钱,卖奢侈品才能赚大钱!
“老师,你这两个月可否多邀一些友人来此茶田周遭踏青吟诗作赋?”李长安对沈初道。
沈初虽不知李长安要做什么,可还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李长安又对裴素裴芸道:“两位老师我亦另有安排……”
第二日天微微亮,西郊这片原本属于大慈恩寺,现在属于神秘买家的茶田上迎来了它的新耕种者。
足足三十六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穿着粗布麻衣,挎着柳条变成的花篮,花篮中还放着数个崭新的竹筒来到了茶田边,裴芸将注意事项告诉她们之后,小姑娘们就一涌而散,拿着竹筒开始漫山遍野地收集露水。
直到天完全亮,草叶上的露水都消失之后,这些小姑娘才又回到茶田边,将竹筒中收集的露水都倒入茶田中。
到了午后,又有几位身穿白袍的读书人骑马来此,就着山间微风和满山刚发芽的草木,吟诗作赋,甚至还有书生带着琴箫,在茶田一侧的桃树下调琴弄萧,高雅至极。
西郊本就是长安人平日惯去的踏青地,一二月又恰逢踏青的好时候,一来二去,这片茶田上发生的这些奇异事情自然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赵程就是一个对这片茶田十分好奇的人,他家中经商,富裕是富裕,家财万贯都是说少了,可地位上就不太高了,他平日也就只能依附着权贵子弟给他们当当狗腿子,指望着他们日后能提携一下自己,只是他自己也没什么才华,想要讨好权贵就只能砸钱,所以他对于搜罗稀奇玩意十分上心。
三日前他和家眷一同踏青,路过这处茶田,正好撞到那些小姑娘往竹筒里收集露水,出于好奇,赵程打发了家眷去踏青,他自己则一直站在茶田边上看这伙人是在忙活什么。
老农种地不稀奇,可这么些个水灵灵的小姑娘一起种地他可是头一回见到。
如此他又一连来了三日,直到第四日,才终于等到了一个像是能做主的娘子过来,出于商人的某些直觉,赵程觉得他应该去和那个娘子搭搭话。
裴芸正颠颠围着茶田视察情况——她阿姊不愿沾惹俗事,一心只在她的科研上,好在她倒是不介意做这些事,先前院里缺人手的时候她偶尔也会兼一些行政事务。
她早就注意到了不远处有一个贼头贼脑的家伙一大早就蹲在那里偷看她们,只是李长安早就告诉过她肯定会有人围观,让她别管,任他们看就行。
只是现在那个贼头贼脑的家伙正往她这边走,看着像是想从她这里打听事情。
裴芸嘴角略微上扬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好在李长安也早有预料,已经提前将话术教给了她。
“某姓赵,是长安城内卖香烛的行商,敢问娘子贵姓啊?”赵程小心翼翼和裴芸攀谈着。
裴芸按照李长安的指点,并不正眼看人,只是斜着眼睛瞅赵程,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盛气凌人四个大字。
“你可唤我裴二娘子。”裴芸轻哼一声,挑剔地打量着赵程,赵程没错过裴芸眼中的轻蔑。
他却并没有觉得不满,而是态度愈加恭敬。
这副盛气凌人的姿态加上这个如雷贯耳的姓氏,十有八九是大名鼎鼎的河东裴氏。
河东裴氏可是仅次于五姓七望的世家大族,有傲气太正常了。
“这些茶树是裴二娘子种的?某想要买些茶团,不知可否?”赵程却也没有没眼色到当面问裴芸是不是河东裴家那个裴,总归不管是不是,他恭敬些总没坏处。
裴芸瞧了赵程一眼,淡淡道:“这些茶树是我一个小友从大慈恩寺买来的,乃是大慈恩寺的大师们亲手所种。我家浇茶树的水乃是豆蔻年华的少女用上好的青竹筒收集的露水,露水不沾泥泞,不染污秽,乃是天地凝结的净水。又时常有文人墨客在树侧吟诗作赋,交流音律,这些茶树便浸染了文气……”
赵程听裴芸这样说,顿时吸了口气,看着茶树的目光变得崇敬了起来。
大慈恩寺的大师们亲手栽种,豆蔻年华的少女采集天生地养不染尘埃的露水灌溉,还有文人骚客们的文气浸染,这哪是普通的茶树,这是一片宝树啊。
“我家小友说了,这些宝树产出的茶叶不是一般人配享用的。”裴芸最后用这句话终结了话题,便转身欲走。
赵程的脑瓜子迅速转了起来。
他连忙往前两步挡住裴芸的路,陪笑道:“我知晓娘子这样的人家不缺钱财,只是娘子家也定然吃不完这些多亩的茶,若是留到下岁岂不是浪费?我愿以一贯钱一两的价格买一些宝茶,还望娘子能通融一下。”
裴芸嗤笑一声:“一贯钱?此茶与金等重,你这商贾竟然觉得一贯钱就能买下?”
说罢头也不回就离开了,徒留下赵程一人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与金等重?”赵程很想骂人。
那个冤大头会用一两金子换一两茶团啊?茶叶虽昂贵,可也不能与黄金相比,茶树年年都长茶叶,说到底就是树叶子罢了,土生土养的东西再贵也不配和黄金挂钩啊。
可赵程看看茶树,又看看正在用露水浇灌茶树的清秀少女们。
这些少女都是李长安精挑细选出来的,容貌虽说不上美丽,可胜在每一个都是圆脸,看着就舒服。十二三岁,正是刚开始成长的时候,青涩少女拿着青绿竹筒往茶树下浇灌着露水……这些茶树还是精通佛法的大慈恩寺大师们亲手栽种的……不施肥料,不染污秽……
赵程忽然觉得一两黄金一两茶也不算贵。
罢了,过几日再来看看吧,总归现在才刚发芽,长成叶还需一段时间。
李长安却不在大明宫中,她如今正在咸宜公主府。
咸宜公主是目前唐玄宗最为宠爱的公主,就连公主的封户从五百户变成千户都是因为她,她的府邸自然富丽堂皇极了,府里哪怕是一个盘子也没有一贯钱往下的。
她不缺钱,再加上她的性子平淡安静,喜欢修道,所以对钱财并不热衷。
不过她对自己母妃认下的这个妹子还是存了一些情谊的,所以李长安登门邀请她一同做个小生意她也没有拒绝。
只当是陪李长安玩弄了,毕竟是自己名义上的同母妹子。
连带着答应了李长安在长安西郊组织一场踏青,顺便称赞一下茶树。
李长安才心满意足离开了咸宜公主府。
炒作第二步,名人效应,完成!
没过几日,咸宜公主的车架就连同另外几家贵妇的车架停在了长安西郊,咸宜公主虽不是高调的性格,可毕竟是如今玄宗皇帝最宠爱的公主,一举一动都有无数人盯着。
于是,在踏青的几日后,咸宜公主亲口称赞长安西郊那一片茶树有“清净之气”的事情就传遍了长安的顶级权贵圈,连带着这些茶树是大慈恩寺大师亲手种下,日日用露水浇灌,时常沾染文人墨客之气的消息也在权贵之中迅速流传着。
等赵程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坐在家中的厅堂里,哈哈大笑。
多亏他知情识趣,那天和裴二娘子聊完了之后他寻思半日觉得这茶叶用来送礼再合适不过,第二日就拿着自己能掏出来的所有现钱去预定了八两茶叶,第三日他又去了一趟,拿着自己从几个好友处借到的十两金子想要再买十两,可裴二娘子却说不卖了,每家限购十两茶叶……
赵程便觉得自己买对了,这茶叶得多珍惜啊,竟然多了还不卖,这才是有价无市的宝物啊。这样的宝物无论是自己谈生意拿出来充场面,还是当做礼物往外送,都十分适合。
想到这里,赵程还轻叹了一声,原本他觉得十两茶叶已经不少了,可如今这仔细盘算一番,竟发现处处都用得着,可惜再多他也买不着了。
这就是唐朝人的天真之处了,可怜的赵程,根本不知道他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踏入了“饥饿营销”的陷阱中,只知道自己买到了限量版的茶叶,却不知道这个限量的概念本身就是李长安弄出来骗钱的手段。
作者有话要说:长安:老师缺科研经费怎么办?当然是去找大唐权贵们“借”亿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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