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南洵知道他吃的药对中的毒一点作用都没有,仅仅能让他疲惫僵冷的感觉略有缓解,他现在不宜过度劳累,却又不能睡。
骆凤辞已经跪了大半天,粒米未进,滴水未喝。
还真是够能忍的。
听着外面的风声一声紧似一声,宫南洵叫张德顺去瞧瞧。
张德顺撑着把伞,只觉凉风携裹着急雨似要把人卷走,冷意跗骨,冻得人直打哆嗦,而地上跪着的人纹丝不动,似是已经石化,任由雨水浇透了他的衣襟,鬓发湿漉漉贴在脸上,眼眸似是蒙了层雾气。
张德顺走上前,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吞咽了回去。
萧瑟风雨中,宫南洵便站在殿前静静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陛下……”回到殿里,张德顺冷得抖抖索索的,“太冷了,骆太傅不会冻死吧?”
宫南洵冷声一笑。要是能把骆凤辞冻死可太好了,只可惜他功力深不可测,他们看到的只是他表面的狼狈。
“张德顺,你盯好了,谁也不许管他。”
宫南洵吩咐完想去休息,乏力感让他像是漂浮在水中的树叶,没有支撑点,晃晃荡荡的。
一回头阿菟这个小尾巴却跟了过来,宫南洵顿时无语,“朕累了,你也去睡吧。”
阿菟说不出话,脸上的不高兴却明明白白的。
“快去吧。”宫南洵再三催促,阿菟才慢吞吞去了偏殿。
躺下来,双手枕在脑后,阿菟回想着今天的一切。
仙人哥哥好美,真想能时时刻刻看到他的脸,而不是一张丑陋的面具。
阿菟一点没觉得那张鬼面有什么恐怖的,虽然没有记忆,他却觉得他才像一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满手的血腥,杀人如麻。
他偏过头深深嗅了嗅,这个位置是他刚醒来时宫南洵躺过的。虽然并没有闻到什么,他还是近乎贪婪地去嗅闻,哪怕是一点点。
血液里有什么在蠢蠢欲动,阴暗扭曲地顺着脉络疯长。
阿菟知道他对某些东西的欲望很强烈,哪怕付出一切都在所不惜,他本就是个残暴疯狂的人,这是他的本性,不是打上透颅钉之后才这样的。
宫南洵对他一点一滴的好,他都铭刻在了心里。将他救出牢笼,为他拔除透颅钉,给他吃海味山珍,还细致地给他擦手……
当他的手被宫南洵一根根捏起时,其实他的指尖在微微发抖,心里却如有山呼海啸似的震动。
阿菟翻来覆去睡不着,好期待明天见到仙人哥哥。
一夜无梦,虽然今日不上朝,宫南洵还是醒得很早,听着外面雨声已停,一缕细微的月光透过窗棂碎银般洒落。
“张德顺。”
张德顺眼底下挂着一片沉重乌青,他已经两夜未合眼了,白天只能悄咪咪地打个盹。
“陛下,奴才在呢。”
宫南洵起身下榻,他要亲自去看看骆凤辞,随意披了件衣服在身上。
雨后气温骤降,有着仿佛回到了冬日的冷。隔着段距离,宫南洵便看到地上有个模糊的人形。
张德顺把灯笼移过来,昏黄的光照出骆凤辞苍白惨淡的脸,嘴唇呈青紫色,如蝶儿般在风中扑簌的睫毛下是双柔弱黯然的眼。
宫南洵很吃惊,骆凤辞竟然没有使用内力。
在骆凤辞的膝盖处有两片隐隐透出衣服的红色,那是被坚硬的地面磨出的血。
“陛下,臣已经跪了一天了,陛下可否满意?”
骆凤辞这个似在消融的冰雪开了口,声音虚弱地都能被风吹散。
宫南洵打量了骆凤辞几许,决定这事儿到此为止,骆凤辞不可能真的跪死,反正来日方长,有的是磋磨骆凤辞的机会。
他弯下腰,带着几分戏谑地凝视骆凤辞的眼睛,“太傅果然是一身傲骨,朕心悦诚服。那太傅今日便好生修养,明日起烦劳太傅多教朕一个学生。”
宫南洵说骆凤辞像常太傅,让他下跪考验诚心,其中深意便是如此。
“谢陛下。”骆凤辞并不推辞,跪得太久,浑身已然酸软无力,手撑着地面才晃晃悠悠站起来。
“这位公公,我的书?”倒不忘他如宝贝一样的书。
张德顺又回了趟殿里把书取来,骆凤辞拍拍手上泥土才接过。
“你去送送太傅。”宫南洵吩咐张德顺,然后看着骆凤辞渐行渐远的背影,目光从深邃到迷茫。
看不懂。
若是骆凤辞还是从前文文弱弱一心铺在学生学业上的太傅,他还敢相信他今日的行为,可骆凤辞是“暗月”首领,又何必委屈自己。
宫南洵在冷风里站了好久,却没察觉后面有
一双鹰隼般锐利的赤红眼眸。
阿菟站在一片斑驳暗影下,轮廓并不分明,只有一双眸子骇人得很。
他盯着的正是骆凤辞离开的方向。
仙人哥哥讨厌的人便是他的敌人……
杀念就像是饿疯的猛兽在瞬间冲破牢笼。
不过阿菟又清楚昨日仙人哥哥不让他动手今日也一样,那就不是时候,但他抑制不住体内那股仿佛百虫咬噬一般的难受。
在宫南洵转过身来时,阿菟闪到了一侧,目送着宫南洵进了殿,身形如纸鸢一样潜进了泠泠夜色中。
他只有一个目的杀人。
“啊……”一个瘦高太监看到月色下一晃而过一道鬼魅黑影,吓得混混沌沌的大脑瞬间清醒。
另一个微胖太监打个哈欠,不以为意道:“瞧你胆子小的,就是一只野猫。”
瘦高太监眨眨眼,仔细一瞧,确实没什么。
两人边走边闲聊着。
“陛下真疯了么?”
“都把太后娘娘气病了,还不疯。”
“哎吆吆,咱们这陛下本来就奇丑无比,这再疯疯癫癫了……”微胖太监咂舌嘲讽,“我感觉那嘴歪斜眼的张马夫都要比他顺眼了。”
“你可不好再乱说了,知道李公公为什么死么,便是看了陛下的容貌,咱们这话要传到陛下耳朵里,也得被……”瘦高太监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你怕什么呀,咱们在这说话,陛下的耳朵还能长到这里来?”微胖太监满不在乎,还讥笑道:“陛下杀李公公那说明他确是丑陋不堪,怕李公公讲出去会被贻笑大方,这才杀人灭口的。”
风声呜呜咽咽,四下里黢黑一片。两人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走着,假山旁突然黑影晃动,两人的惊叫声不及出口便卡在了喉咙里。
沉静的月光如铺陈在地上的寒霜,泛着冷意。阿菟看似瘦瘦的,却轻轻松松一手一个将两人举起,任他们怎么挣扎都没用。
随着“咯吱”脆响,两个脑袋无力地垂下,又软绵绵地掉到地上。阿菟被流淌的月光映亮的眸子里满是血腥凶残。
作者有话要说:阿菟是个小狼狗,现在是说不出话,是毒素未清的原因,等恢复记忆就会说话了,身份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