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逝?!”希伯莱闻言惊呼起来。
“是的,”修者一脸沉痛地说着,比了个安息的手势,“三位来得不是时候了,桑切尔神父昨晚就去世了,尸体今天早上被人发现,眼下正在筹备明天的葬礼。”
弥赛亚眉头微蹙,他们追寻着历史数据流一路查到这里,结果刚刚抵达教堂,就发现神父昨晚已经去世了,这一切难道不是有些太巧了吗?
他问:“请问神父的死因是?”
修者答:“是颅内芯片过热导致爆炸,我们发现他的尸体时,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爆炸……”希伯莱喉头滚了滚,难以置信地望向修者。
修者点了点头:“对,就是您想的那个样子,颅内爆炸……天呐,愿他安息……”
他抬起头望向教堂里那盏巨大的十字架以及受难的耶稣,在胸口默默比了个十字,真诚道:“可怜的桑切尔神父,连上帝都认可了他所承受的苦难,召唤他进入天国去了,愿他安息。”他回望面色沉重的三人,真诚道:“天色渐暗了,三位不妨就在此处歇下,明天就是桑切尔神父的葬礼,三位不如等到明天参加完他的葬礼再走吧?”
他语调中有一种淡淡的哀伤:“如你们所见的,我们这儿已经几乎没有人了,桑切尔神父身前曾帮助过不少的人,然而他们最终也都追寻他们的赛博梦去了,没有人最终留了下来,我想至少在桑切尔神父死后,让他知道还有人到来这片土地。”
“观灵。”他缓缓抬起双眼说:“您知道的。首先,神父愿一切真善美与你同在,其次,神父愿你与他同在。”
弥赛亚闻言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观灵,只望见他一个挺拔瘦削的背影。
毋庸置疑的是,观灵在费尔雯多大教堂有着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无上地位,这种地位甚至可能超越了桑切尔神父,然而究竟是什么呢?观灵明是桑切尔神父多年前在大街上捡到的流浪子,究竟是什么,才能在一个教堂内的地位甚至超越神父呢
——是神本身。
这个想法突然划过弥赛亚的脑海,使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然而仿生人并没有这个功能,他可能只是为这个想法一震,可是无论如何,事情绝不简单。
观灵闻言垂下头颅,此刻在他脸上流露出一种难得一见的哀伤感,他低垂着的眼眸被蒙上一层淡淡的忧伤,然而与旁人不同的是,他的垂眸似乎额外增添了一种圣洁的感觉,使他那哀伤之中都隐隐透出了一种悲悯众生之感,他纤长的睫毛被夕阳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垂眸之间,宛若神明。
“我们会的,修者,”观灵悲声道:“我们会的。”
修者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便去为三人准备歇脚的客房了,只余下三人坐在教堂正中央的长椅上,沉默地仰望着宏伟的十字架。他们之中并没有人信教,所以他们只是沉默地思考着各自脑中的问题。
良久,希伯莱出声道:“颅内芯片过热爆炸……”
他想象力太丰富,不由自主脑补出了那个画面,老神父的脑袋宛若一个爆裂的西瓜一般当场炸开,模糊的血肉中蹦出沸腾的脑.浆,哗啦一下当场四溅。
“嘶——”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理论上来说不是不可能,但是……”
“闻所未闻。”弥赛亚答。
希伯莱点点头:“首先植入式芯片,尤其是这种脑植入式芯片,都是要经过严格测试才能上市的,会出现这种意外事件的概率小到可以不计。其次哪怕是在很多科技公司的活体实验里,就算植入芯片会出现问题,也会保证植入者的生命安全。”
弥赛亚双眼微眯:“神父死的时间也很蹊跷,几乎就是我们刚登入BID内网的那个时间段,肯定有问题。”
观灵点点头:“必须接入尸体的终端看看他死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希伯莱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弥赛亚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他说让你接进神父尸体的终端调查。”
“我不干。”希伯莱闻言倒吸一口冷气眼前一黑,格雷少爷天不怕地不怕,连死都不怕,就怕一些牛鬼蛇神和怪力乱神,要他接入尸体终端,不如直接把他变成尸体算了,“其他的我都可以干,上刀山下火海,就这个不行,观,就这个不行。”
观灵和弥赛亚互望一眼,弥赛亚微微点了个头,观灵会意。
夜半时分,月辉柔柔地撒进空旷的教堂里,客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只见观灵手持蜡烛从屋里走了出来,橙黄色跳跃着的火光照亮了幽黑的古建筑,烛光忽明忽灭,有光芒落在走廊两旁的雕像上,在号角天使的脸庞上倒映出阴森的阴影。
来到存放尸体的地方时,观灵伸手将烛台轻轻放在尸体一旁的桌子上。
桑切尔神父的死相太过惊悚,修者用一块布将尸体盖住,可纵使尸体的样貌能被掩盖,那一股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已经先一步要吓退来者,然而最令人困扰的是前赴后继的蝇虫正不约而同地赶赴这场饕餮盛宴。观灵丝毫未受影响,他择一块干净地方站着,从掩盖尸体的白布下摩挲着抽出神父的手,找到了手臂上的终端接口。
突然这时,不知哪儿来的一阵阴风将尸体一旁的烛台火光吹灭,室内唯一暖橙色的光芒骤时湮灭,唯一能算作光源的只有从狭窄玻璃缝隙中苟且渗入的月光,幽幽的白光照在惨白的裹尸布上,单薄的布料下,神父脖颈处的残.肢败肉隐约可见。
忽然,从高处房梁上掉落下一个人,轻巧地落在地上,悄无声息地站在观灵的身后,他一言不发,缓缓伸出一只手,月光照亮了他的那只手,他将手轻轻地覆上观灵的颈后——这简简单单的动作不知为什么,于他而言好像有什么别的意义,就好像很多年前,观灵也曾将手覆上自己的后颈一样……
“弥赛亚。”观灵突然出声,语调生硬。
“观灵,我们是不是,很多年以前就见过。”弥赛亚答非所问。
“五年前,我在性偶会所捡到你。”观灵答。
“不,不对。”弥赛亚摇摇头,“还要在那前面,好像几千年前,我就见过你。”
弥赛亚的手从观灵的脖颈处移开,轻轻挑起他的一缕长发,放在手中把玩,就在这一瞬间,不知为何一种深不见底的忧伤和愤怒将他狠狠地拖拽进去。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他不再质疑那些破碎记忆的真实性。但是如果,如果这些记忆确实为真
——那么你究竟为什么不愿存在于我的记忆?
——那么经历了上百次格式化的我,还要如何忘记你?
“弥赛亚。”观灵冰冷的声音传到他的耳朵里,他的完美克制让他声音中的颤栗闻不可闻:“这是你的程序出现问题了……我会让希伯莱帮你修复好的。”
“现在先搞定眼前的事情吧。”
弥赛亚痛苦地闭上眼,自嘲地勾了勾嘴角——至于为什么痛苦,他也全然不知,只是一种生理性的、精神的痛苦几乎是肆虐般的涌上他的心头,就好像他曾经生生世世都曾得到过同一个虚假的答案。
欺骗,永远欺骗。
抛弃,永远抛弃。
他努力摇摇脑袋,尽可能不被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所左右,他上前将自己的数据线从腕间抽出来,接入了神父的数据终端,于是海量的数据突然涌入到他的系统中,进一步跳转到他的眼前。
这些数码串,从主人的脑植入芯片进入大脑的那一刻起,就开始记录主人的一生,希伯莱曾戏谑道:到时候在坟头刻个二维码,和芯片连一起,我这一生扫码就能观看了,多牛。
然而非常戏谑的,神父的大脑芯片竟真成为了他离奇死亡的唯一突破口,弥赛亚扫描了桑切尔神父所有的数据代码,发现一处数码串结束得非常突兀,没有等到响应就匆匆关闭了程序。
弥赛亚皱了皱眉:“这里一串数据有点奇怪,你看,这组数据结束得太突然了。”
观灵说:“可以解析数据吗?”
“可以,不过得等等……”弥赛亚端详着那串数据,“这组数据不属于原始数据,被二次修改过,解析之后的数据量有一点大,需要等等。”
“二次修改?”观灵敏锐地捕捉到弥赛亚话里的信息:“有人在神父死后进入他的系统修改过数据?”
弥赛亚沉思了一会儿,摇摇头沉声说:“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有人在神父活着的时候就黑入了他的脑植入芯片,芯片过热导致的颅内爆炸只不过是掩盖非正常死亡的一种手段。”
不知从哪儿渗进来的风吹动着裹尸布飘飘荡荡,房间内一片寂静,观灵和弥赛亚互望一眼,窥见彼此的脸色都好不到哪里去。
就在此时,数据加载条显示100%,布满数码串的界面停滞了一秒,忽然弹出了一个视频。
作者有话要说:重感冒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