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中打斗声止,淡淡的血腥味弥漫而出。
尔卿呼喘着粗气,抬手抹去脸上溅到的斑驳血迹,手持长剑,挑出妖丹,一颗服下,一颗装入瓷瓶。
身上血腥味太浓,尔卿去河边稍做清洗,御剑返回青竹轩。
与往日清幽不同,今日有古琴声起,胡云瑶在院落中伴随纷纷下落青竹叶翩翩起舞。
身若无骨,时而旋转,时而舒展腰肢。长裙翻飞,佳人噙笑,月光幽幽,怎一个美景了得。
尔卿闪身藏匿深处,盘膝打坐调整呼吸,两耳不闻窗外事。
如青竹般修长劲直的手按上琴弦,动人琴声倏然而止。
玉冥抬眼,轻拍双手,“云瑶师妹好舞姿。”
胡云瑶含笑冲玉冥一礼,“是师兄琴技好,衬的我舞好罢了。”
“我今日心情不爽利,有劳师兄为我弹琴解忧,”她抬脚上前,从收纳袋中取出一物,双手捧着递到玉冥面前,面颊升起粉云,“师兄如若不嫌弃,还请收下此物,当做谢礼。”
“这是……”
“我亲手做的衣袍,”胡云瑶当即抖开手中衣物,是件青色长袍,末尾与袖口处针脚细密的绣着青竹样式,“师兄不食五谷,我思来想去,阿娘曾教过我针线,便尝试给师兄做一件,如此,也不会有浊气入体,坏了师兄道行……”
玉冥连忙起身,满目惶恐之色,“衣袍如此耗时费力,实在是难为云瑶师妹,玉冥受之有愧,还是拿回去吧。”
“师兄有何受不得?我整日前来叨扰,若是不做些什么表达下谢意,我日后哪儿还有脸来?”胡云瑶急上前一步,将衣袍捧在玉冥面前,“师兄,你就收下吧,算我求你。”
玉冥垂下眼帘,遮掩过一闪而过的不耐,撩起眼皮瞬间,又恢复那张虚假和善的面容。
“如此……玉冥只能却之不恭了。”
他双手接过,容色虔诚谦恭,“做衣物劳神,师妹日后莫要再做了。”
胡云瑶双手负在身后,看着玉冥捧过的衣袍,面上红晕加深,“好,云瑶听师兄的。”
玉冥不可见的轻呼出口气。
“师兄,今日天色不早,云瑶先回去了,否则被戒律堂的人撞见就不好了。”
胡云瑶轻快的朝外跑出一段距离,回头扬笑朝玉冥挥手,“师兄!衣袍内另有玄机哦!”
说完似是想到什么,面露娇羞之色,再不停留,御剑腾空,夜幕下划出一道淡淡流光。
尔卿盘膝打坐徐徐睁眼,口中轻吐出浊气,拾剑起身,踏出竹林。
“师兄。”尔卿上前。
玉冥没有回话,一手提起那青竹衣袍反复观摩。
忽而眉梢一挑,他轻嗤出声。
尔卿闻声下意识抬眸望去。
月色清冷明亮,照着那衣袍衣领处,有细细黑线仔细绣成的“我心悦你”四字。
玉冥指腹在上摩挲而过,嘴角嗤笑加深,长眉高挑,“青丝一缕,相思情浓……呵。”
手中亮起微光,青色衣袍顷刻间化为灰烬。
他嫌弃的拍拍手上莫须有灰尘,坐在古琴前,手指勾起细弦,发出清脆一声响。
“你也来给我舞一曲。”
“嗯?”尔卿懵了,一时之间没回过神来。
玉冥手指拨弄琴弦,连贯音符倾泻而出,“我抚琴,你来舞。”
尔卿面上升起浓浓窘色,“师兄,我不会……”
玉冥掀了掀眼皮睨她,薄唇轻启,吐出个不容置喙的字眼。
“舞。”
“是……”
琴声悠扬而起,尔卿慌乱放下瓷瓶,站至场中。
试图学着刚才胡云瑶模样舞一曲,但四肢僵硬如死后多时僵硬的妖兽尸首,动作起来滑稽可笑。
玉冥琴声不停,她也不敢停,将滑稽搞笑进行到底。
“呵呵……”
在她扭转身子险些将自己绊倒时,玉冥那头发出愉悦的笑声。
应当是发自内心的笑声,手上拨弄的琴弦都因此乱了几分。
尔卿瞧见契机,索性直接以一个滑稽的姿势摔倒在地。
玉冥笑声愈加爽朗,停了手中琴,一手搭在屈起的长腿上,狭长黑眸染了点趣味光点望她。
“你这小妖,还是极有用处的,日后每日一舞,直到我腻了为止。”
日后还要舞?
尔卿听完就感觉太阳穴跳痛无比,“师兄,可否等演武大会结束之后……”
玉冥嘴角笑意收敛,眯眼凝着她,再次启唇,“我说……每日一舞。”
“是。”尔卿躬身。
“退下吧。”
“是。”
尔卿抬脚离去,行出十几米外,玉冥的声音从身后幽幽飘来。
“好好修习,演武大会结束不久之后,随我再去加固封印……”
尔卿脚下步伐一滞,眼底神色变幻,点头应了声“是”。
日复一日,日夜交替。
尔卿白日修习授课,夜里狩猎给玉冥一舞。
多日过去,玉冥不见腻烦,她的舞技硬生生被提升了许多。
虽比胡云瑶要差许多,但总算是从不堪入目,到堪堪入眼转变了。
一舞毕,尔卿额上细汗滑落,冲着竹屋前盘膝坐在古琴前的男子微微一礼。
“师兄,明日便是演武大会了。”
“我知晓。”
尔卿提步上前,从收纳袋中取出三只瓷瓶放在桌前。
“演武大会戒律堂巡逻更紧,我怕无法准时前来,这是三日份的妖丹。”
玉冥扫了一眼瓷瓶,伸手拾起一支,拔开塞子轻嗅。
“妖气浓郁,你倒是一日比一日有用处了。”
“都是师兄教的好。”
玉冥轻笑,将瓷瓶放回原位,“明日演武,你不可用我的招式,可记下了?”
尔卿知晓他为何如此说,“是。”
“回去准备吧,明日我会随几位长老一同参观。”
“师兄早些休息。”
余光瞥见她离去背影,玉冥唇角勾起一抹邪肆,“演武大会结束之后,一日上交一颗妖丹,改为三颗。”
“什么?!”尔卿不敢置信回头,身形略微有些摇晃。
玉冥斜睨桌上三支瓷瓶,手撑着眉骨挑向尔卿,“我观你日渐有能耐,自然应当能者多劳,怎么?有异议?”
尔卿脸颊抽搐,恍若有虫子在脸上爬了一遍,“没、没有……”
“没有就下去吧,我要歇息了。”他潇洒拂袖起身,转身上台阶入木屋。
尔卿备受打击,双手无力垂在身侧。
好半晌才恢复点气力,强迫自己露出笑意。
什么实力就待在什么阶段。
等她成大妖那天,一起清算!
一条地道绕开戒律堂巡逻,直通弟子院中。
突的冒出头来,旁边传出一声惊呼。
劲风从头顶呼啸而过,尔卿急忙缩回脑袋,免了被斩首之惨祸。
“是我!余乐安是我!”她焦急的小声呐喊。
“尔卿?”
剑风停止,尔卿才探出脑袋,与凑上前的余乐安四目相对,“是我。”
余乐安面露尴尬之色,忙收起剑朝她伸手。
“早说嘛,我还以为是妖……”
尔卿:你倒是给我说话的机会啊……
查验尔卿并未受伤,余乐安才道,“明日就是演武大会,你上哪儿去了?”
“出去修习了下,你寻我?”
“对,”余乐安搔搔脑袋,“我怕明日演武大会与你碰上了……”
“无妨,与我碰上了只管使出真本事来,不必留手,我会让修雨也这样。”尔卿抬手拍他肩膀,“再说,你想的有些多了,演武大会可不止咱们雁回峰的,还有百兽峰丹阳峰的弟子,那些个符修阵修器修的,能人也在不少,咱们遇上的概率不大。”
“也是。”余乐安两眼亮晶晶的看她,“不如咱们打个赌,看谁进的名次高,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个条件,如何?”
“为何要赌?我身无长物,不赌。”尔卿立马攥紧了自己的收纳袋,防贼似的盯着余乐安。
余乐安被她模样逗笑,双手撑在石桌上看她,“我不要你财物,若我赢了,我想带你去高粱山看看,我们那边物饶丰富,山清水秀,鱼儿也很喜欢你,若你也喜欢,届时便带你家人一块来吧?我保证,在高粱山,无人敢欺负你们一家。”
看着他拍胸脯作保的样子,尔卿心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抿了抿唇。
“你……为何要做到这份上?”
在尔卿看来,他与她不过只是住在同一处院子里,他人不错,可以和气相处罢了。
他救了她一命,她心头记着,但如今他还在为她着想,让从小被利用压迫长大的尔卿心中十分不适,下意识的升起戒备心来。
“为何?”余乐安耸耸肩,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还能为何,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尔卿凝着他眉眼,仔仔细细,不放过丁点可疑痕迹。
很可惜,他眸眼清澈,如洗过的黑曜石,不含丝毫杂质,星辰般闪闪发光,坦率开朗。
许是他光芒太盛,似尔卿这般阴沟里摸爬滚打、惯用心计的人,一时之间不敢直视他眼,飞速错开视线,阔袖下的手紧攥到濡湿。
“不必对我这么好,我胆小怕事,日后你若有事需要我帮,我未必会出手相助……”
余乐安不以为然,手肘轻松随意压上她肩头。
“说什么呢,放轻松,我想帮你,不是让你同样回报于我,那样不叫朋友,应该叫……哎呀我也说不上来,朋友之间问心无愧就好。”
他捏了捏尔卿紧绷的脸颊,触手松软柔嫩,比剥壳鸡蛋还要嫩上几分,惊得他立马缩回手。
“那个……时辰不早,你早些歇息,明日演武大会上见。”说完,逃也是的回了屋。
作者有话要说:尔卿:大师兄,活呗,谁能活过你啊(流汗黄豆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