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肩膀被人轻拍,尔卿回转过头,见一陌生女弟子提着兽皮水袋递到她面前,“跟你一起的人让我给你的。”
跟她一起的人?
怀修雨?
尔卿四下寻找,这才发现怀修雨竟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身影,略微犹豫,伸手接过水袋。
轻轻一拽,竟然没将水袋拽动。
尔卿疑惑看向那女弟子,冲她一笑,“谢谢。”
再次尝试将水袋收回,竟还是纹丝不动。
胡若烟与胡盼芙在一旁瞧着,心下暗自捏了把汗。
“这女弟子究竟在搞什么?快把水袋给尔卿啊!”
“你怎么了?”
对面女弟子浑身紧绷僵硬,拿着水袋的五指不住收紧,几乎要将那水袋捏爆,两眼却睁的浑圆,满是震惊恐惧之色。
尔卿蹙眉。
她这情形,像极了她当年被那些大妖控制身体取乐的模样。
这场中,谁能神不知鬼不觉控制一个女弟子?
尔卿眉心一跳,抬头朝高处审判台望去。
玉冥长身玉立,墨发与白袍随风舞动。
隔得很远,尔卿瞧不真切他面上神情,感觉他似乎冲她笑了一下。
果然是他!
“你放松,聚集灵力……”
尔卿还未说完破解傀儡术之法,就见眼前女弟子突然疯魔般将她一把推开,拔开水袋塞子,仰头往嘴里狂灌。
砰!
余乐安带人又进一球。
场中爆发出震耳欲聋喝彩声。
尔卿却好似听不到,看着眼前女子阔袖下指节分明的双手生出绒毛,原本算是婀娜的体型如吹气球般瞬间鼓胀,将弟子袍撑裂粉碎。
她低头看向变成蹄子的手,慌乱试图抓住尔卿衣摆,泪水从眼角滚落,“救救我、救救我、求你……”
最后一个字话音落下,活生生的人在尔卿面前不停生长,幻化一头高八米长十米、生着獠牙利齿剑豪猪妖兽。
身形拉出的巨大阴影,笼罩住半片操场。
嘈杂闹哄的古刹峰瞬间安静,无数双眼睛聚光灯似的朝这头望来,众人呼吸皆屏。
落针可闻。
片刻之后,惊叫声嘶喊声此起彼伏!
“妖兽!有妖兽!”
“快跑啊!”
聚集在古刹峰的,都是新入学的弟子,修为不高,也从未遇到如此突发状况,一时间如热锅蚂蚁,乱作一团。
那妖兽受惊,嘶鸣一声,高抬前蹄。
尔卿就在它脚下,似是被抽取魂魄,僵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妖兽铁蹄落下。
“尔卿!”余乐安大惊失色,从草场飞速朝尔卿奔来。
距离甚远,眼看着尔卿要死于妖兽蹄下,一抹惊鸿白影掠空飞来,一把揽住尔卿腰身,将她带离原地。
“玉冥师兄!玉冥师兄救命!”
“玉冥”二字一出,那妖兽更加惊慌失措,调转身子,朝着山下方向飞速奔去。
体型庞大,跑起来地面震动,心智完全被恐惧侵占,路上接连撞飞不少太阴宗弟子,哀嚎声此起彼伏。
“怎么回事?!”胡云瑶在混乱中寻到两个妹妹,将二人带至安全地方。
“我、我也不知道,只是让她递一下水,没想到她竟然喝了,还、还变成了妖兽……”
胡盼芙跟胡若烟已经被这突发状况吓傻了,唇瓣颤抖着,眼泪憋在眼眶中想落,落不下来。
眼下混乱,胡云瑶也不好训斥两个妹妹,紧握住二人双手。
“你们在这等着,我去收了那妖兽,以免伤到更多的人。”
“姐姐……”
胡若烟想拉住姐姐,胡云瑶却一个闪身到了妖兽前方。
手握三尺青锋长剑,容貌如霞艳丽,此刻却也透出几分飒爽英姿。
一张惊雷符抛出,正中妖兽后背,她两指并剑,口中低叱,“破!”
轰的一声巨响,妖兽发出痛苦嘶鸣,身形晃荡倒地。
长满剑刺的后背,被威力强劲的惊雷符炸裂出大片血色。
血流汩汩,顷刻间在地面汇聚出血色池塘。
“云瑶师姐,那是云瑶师姐!”
“云瑶师姐救了我们……云瑶师姐好样的!”
“杀了这妖兽!杀了这妖兽!”
喊杀声震耳欲聋,所有目光汇聚在胡云瑶身上,她得意挑向玉冥所在方向,双臂一展,腾至高空。
手中长剑微光闪烁,暗聚灵力,朝着妖兽脖颈俯冲而下。
“住手……”尔卿从巨响中恍然回神,眼看胡云瑶朝妖兽激射而去,挣脱玉冥手臂,纵身疾掠,“师姐住手!”
她双臂横展,突兀横挡在妖兽面前。
胡云瑶面色惊变,慌忙止住身形,刺出长剑硬生生收回。
“你疯了吗!”
“师姐,此事有误会,它无意伤人,可否将它赶至山下……”
地上妖兽哀鸣,拖着重伤的身子尝试起身。
粗壮的四肢发颤,一次起身重重摔倒,咬紧牙关,第二次终于站稳。
背上伤口随动作涌出大片血色,踉跄前行一步,便落下大滩血迹。
它面色痛苦,强忍着疼痛与怒火,好似即将喷发的火山岩浆,正在酝酿沸腾。
尔卿意识到了什么,“不、不要,我会送你下山……”
话未说完,地上妖兽突然仰天长啸,背后剑刺虬起,兀的朝四面八方射去。
剑雨漫空,密密麻麻。
距离近者,被剑刺瞬间刺穿,当场咽气。
胡云瑶大怒,握起长剑直对尔卿,“看你干的好事,还不让开!”
惨叫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味愈发浓郁,令人作呕。
那妖兽后背紧弓,剑刺生出,蓄势待发。
“尔卿!”
看着悬在妖兽上空的尔卿,余乐安大惊失色,再次朝她奔来,手腕却被身后人蓦的拽住。
“过去找死啊!还不快跑!”
赵朔死死拽住他手腕,拉着他往远处逃离。
“放开!哪儿有爷们扔下小姑娘跑的道理!”
余乐安手臂用力一甩,险些将赵朔摔一个趔趄,逆着人流腾空而起,朝尔卿掠去。
“蠢货!”赵朔气恼一拳砸地,想追上去,被混乱奔逃的人流撞倒在地淹没,索性也顺着人流跑了。
妖兽怒吼,剑刺再次射发。
千钧一发之际,余乐安掠至高空,拽住尔卿手腕,一把将之拉入怀中,以背对妖兽,将尔卿遮掩的严严实实。
万箭齐发!
一支剑刺正中余乐安肩胛。
力道之大,冲击的他整个人浑身一震,下意识收紧双臂,将尔卿拥的更紧。
忽的,一道泛着淡蓝微光的光圈升起,将妖兽整个包裹在内。
所有飞射剑刺,在碰到光罩瞬间,如同撞到坚硬墙壁,折断掉落。
想象中的箭雨未曾落下,众人回头望。
空中悬浮一道身影,玉雪琼枝,宛若皓月当空。
甫一出现,便如强力定心剂,无头苍蝇式逃窜的众人立刻安静下来。
“不用怕了,玉冥师兄出手了!”
看到玉冥出现瞬间,妖兽瞳孔圆睁,满是惊恐慌乱之色,发疯似的拼命发射剑刺。
剑刺强劲,撞到光罩弹射回来,反刺穿了它自己身子。
口鼻流血,粗壮的四肢再也撑不住沉重的身子,重重倒在身下血池中,溅起一片血花。
周遭传来宽慰嘘声,以及镇定下来看到亲友逝去的恸哭声。
“没事了……”
余乐安无力松开尔卿,尔卿这才瞧见他被剑刺贯穿的肩头。
“你受伤了?!”
“无妨,一点、小伤……”余乐安艰难说完,痛到晕厥过去。
“余乐安?!余乐安!”尔卿心急如焚,回头望了眼倒下的妖兽,咬紧朱唇,扭头先带余乐安返回弟子院。
前脚刚走,几道剑光由远飞速及近。
玄诚子与无为子御剑落地。
“这是怎么回事?”扫见遍地惨状,玄诚子直指玉冥,“玉冥?!你来解释一下!”
玉冥瞥了眼尔卿离去方向,敛起眼底神色,举步上前,冲着玄诚子二人一礼。
“玉冥见过二位长老,如二位所见,古刹峰混进来了妖兽,已被玉冥诛杀……”
……
弟子院,剑光滑落,尔卿扶着余乐安小心将之平放在榻。
那妖兽剑刺十分坚硬,贯穿余乐安肩胛,尔卿试图将之拔下,却怕伤及其血脉,沉吟片刻,从收纳袋中取出仙草,摘下一片花瓣,送入余乐安口中。
“拔去剑刺才能为你疗伤,你忍着点。”
凑在余乐安耳边说完,尔卿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剑刺,闭上眼,用出浑身力气,将剑刺猛地拔出。
“噗嗤”一声,鲜血喷溅她满脸。
余乐安身形痛到弓起,闷哼一声,脑袋偏倒一侧,没了动静。
尔卿急忙伸手探其鼻息。
幸好,呼吸微弱,但还算平稳,只是痛晕厥了。
平日里她囤积了不少药草,各式各样的都有,一顿捣鼓后,帮余乐安清洗了伤口,上药包扎。
确认其体征平稳,尔卿才无力的瘫坐在床头。
脑海中不由自主又想起先前那女弟子化身前绝望惊恐的泪眼,心头仿佛被什么刺痛,放在膝上的双手紧紧攥起。
“玉冥……”她眸光微冷,口中喃喃,被过往风声吞没。
暮色霭霭,命星晦涩。
尔卿御剑停在青竹轩前,抬手叩门。
“进来。”里面的人语调轻松随意,还夹带几分慵懒。
尔卿推门而入,从怀中摸出瓷瓶,放在桌案上,一言不发冲着玉冥一礼,转身便走。
玉冥躺在摇椅上看书,余光挂在她身上,见此一幕,翻书一页,嗤笑出声。
“你这是在同我耍脾气?”
尔卿唇角上翘,摆着往日标准微笑,“师兄在说什么?我哪儿敢?毕竟……小小妖兽,师兄想杀就杀了。”
玉冥翻书的手指蓦的一顿,将书倒扣在摇椅上起身,朝尔卿踱步而来。
尔卿面带微笑,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他朝自己踱步走来。
蓦的,下颌一紧,仿佛被强有力的钳子摄住,颌骨将要碎裂。
玉冥眯眼凝着她,“你觉得,是我杀了那只妖兽?”
“我小小妖兽一只……师兄、何须跟我说明……”
她强忍疼痛挤出笑来,令人万分火大。
玉冥眼底燃起火光,手上猛地用力,将她掷飞出去,身形一闪,紧接跟上,居高临下冷凝着她嘴角溢血的痛苦模样。
“你应当庆幸你是一只瑞兽,否则我不屑插手,今日当众化形成妖的,便是你!”
他缓缓蹲下身子,捏着尔卿下巴,强迫她对上自己视线。
“你不是求一条小命在就好吗?所以多日对我佯装顺从、笑意逢迎,有其他妖兽代你去死,你不是应当感到无比庆幸?也应当感激我、感谢我?是我,看在你瑞兽身份上,救了你一命……”
狠狠甩开尔卿,他顺势起身,面色如霜。
“摆正自己的位置身份,你不过是我打发无聊时间的玩物罢了……你极有经验,应当知晓。顺从,是你存活唯一之法。”
冷风穿过,他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
尔卿挣扎起身,浑身钝痛不已。
行至山头,她忽而苍凉发笑。
“顺从,是我生存唯一之法?”
作者有话要说:月月亲笔:进入第二卷,祝各位看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