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的血，宛若喷泉涌出，眨眼就湿透了怀修雨握着匕首的手。

一切发生的太快，怀修雨头脑发懵，直到听尔卿虚弱的闷哼一声，宛若霹雳在耳畔炸响，惊得他迅速撒手，身形踉跄后退，撞到深色的檀木椅子直跌坐在地。

“不、不是你……我不是要杀你的……”

一束暗沉黑芒锁链朝他袭来，如蟒蛇般将他浑身上下死死缠住，所有命门一并封锁。

玉冥无暇顾及他，将虚弱倒地的尔卿抱在怀中，一手精纯灵力不要钱似的往她胸前伤口内源源不断输送。

化神境精纯修为，灵力浩瀚，但尔卿胸前伤口却如无底洞般，如何都填不满。

血液不见止住，尔卿脸色也跟着逐渐灰败，似是一点点枯萎丧失生机的花，在他眼前开始凋零。

“不必……”

尔卿艰难虚弱的吐出两个字，吃力抬手按住他还在不断输送灵力的手，“不必为我这小妖怪浪费灵力了……”

大限将至，她已然气若游丝，简单说了一句话，呼吸便开始急促不稳。

“别说话！”玉冥厉喝，仿佛心头被狠狠挖了一块，是痛或是惊慌，输送灵力的手也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更甚至再次加大灵力输送。

他额上眨眼沁出豆大汗珠，顺着斧劈刀削般的径直面庞滑落，眉心紧锁，眼尾也绕了一圈红。

除却在太阴宗时，他身份被揭穿那日，尔卿还是头一回见他狼狈模样。

她精心备至的“仆人”，看来在他心里还是稍微有一点位置的。

不过尔卿不想要了。

血液流失过多，她身上穿着素白的长裙被大片洇染，身体逐渐发冷，呼吸也渐渐跟不上。

眼前亮光也被黑色飞速蚕食。

终于……

结束了。

她无力闭上眼，眼尾凝着一滴泪滑入鬓发中，握着玉冥手腕的手跟着垂落在地。

“……尔卿？”玉冥怔怔看着尔卿垂落的手，口中近乎呓语，“小妖？”

往日鲜活灵动的女子紧闭着双眼，唇色渐渐转灰白，没有动静。

玉冥双眸刹那猩红，眉心那一点似火似剑的印记仿佛燃烧起来，鲜红不可逼视。

他不信尔卿会就此逝去。

他乃天纵奇才，年纪轻轻踏破化神之境，不可能连一个小妖怪都救不了。

单手结印，刺破胸腔心头，直接引了心头血的精纯灵力往尔卿伤口处输送。

心头血，精元所汇，外溢的气息都极为纯净，金光星星点点，落在尔卿伤口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可那怀中人儿却仍未睁眼，素白衣裙上晕染开大片血色，似是被丢弃的破布娃娃。

精纯心头血即将耗尽，玉冥还未收势，体力不支，揽着尔卿直接倒地。

一次性耗干灵力，筋脉受挫，张口便吐出一口血来。

满头乌发由头顶开始向下，眨眼成雪色，印衬着眉心那印记愈发鲜红。

手腕传来异样，他垂眸看去，与尔卿所立的血誓如灰烬般逐渐燃尽，寻不到丁点踪影。

他急切拨开尔卿衣袖，血誓印记同样消失。

尔卿已死。

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尖刀般刺入他心脏，摁着他的脑袋让他认清事实。

心头仿佛被巨兽用利爪撕开，落下一把火，烧灼的他肺腑生疼，血液也跟着沸腾。

他体内似乎藏匿着不知名的黑暗，正在蛮横的冲撞囚禁的牢笼，欲破土而出。

玉冥头疼欲裂，眸子透出猩红的光几乎凝为实质。

脑海中与尔卿的过往似风吹书卷，哗啦啦翻开，一幅幅画面走马灯似的过的极快，快的他抓不住，就要随流水波涛一路东去。

他跟尔卿的记忆在消退，还有其他的什么也在偷偷逝去，隐约觉得是极其重要的东西，但无论他怎么做，那些东西就如指尖细沙，怎么抓也抓不住。

大殿中，风雪大作。

眨眼间将好端端的宫殿冻成一座冰雕城堡。

门口守着的魔兵不知发生什么，还未来得及回神，就被冰封冻在门前，永恒的守着大门。

玉冥口中发出嘶声力竭类如野兽般的怒吼，一手抚着即将炸裂开来的太阳穴，缓慢艰难的朝尔卿靠去，伸手颤抖着将她搂入怀中。

冷风肆意穿过他空荡荡的胸前，他紧拥着尔卿，用还残存的神志，凝冰成棺，将尔卿小心翼翼放了进去。

冰棺覆盖，他似是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身形晃荡，晕死在冰棺旁。

“尊上？尊上！”

……

自此一日之后，常年灰蒙蒙布满浊气的幽冥地开始整年落雪，有了别样的风光。

魔宫上下，本如身处深渊，自此往后更如行走刀尖，只因那位冥尊突然变得残忍嗜杀，稍有不顺心意，便是灰飞烟灭。

有人开始四处搜刮女子小妖，企图再寻个相似体贴的仆人让冥尊息怒，但送来的，无一例外被杀，连带送人的人都被挫骨扬灰。

众人这才意识到，那位小妖姑娘对于冥尊而言是独一无二的，不再作妖，安安分分，以免再触怒冥尊惹来杀身之祸。

血幽池仍在，但只关押着一个人。

其余人在触怒玉冥后，都没了尸骨，无需关押。

厚重的门开启，风吹雪片涌入，玉冥穿着一袭烫金纹黑袍迈入。

墙头四处挂着幽绿色鬼火，映照出他此刻形容。

三千发丝尽成雪，一根竹簪高高挽起在脑后。眉梢似是挂着千年不化寒冰，一双血眸是淡漠苍生的冷与狠色。

短短几日，他又变了。

他目光平直望着前方，抬脚踩上血池，如履平地般行至中央。

此地打造了一个刑台，铁铸的十字架上，以铁索挂着一人。

靛色袍子破成丝丝缕缕，左右精瘦的臂膀上皆缺了一块肉，俊逸的面庞被凌乱发丝遮挡，难掩的虚弱。

尔卿入冰棺，玉冥清醒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将他的亲弟弟玉幽囚禁血幽池，挂在正中。

他每日来一次，削去他十片肉。

今日，第五日。

似是习惯这样的事，怀修雨虚弱抬头，眼底泛着嘲弄与冷意。

“你这样的魔头，绝无可能是我哥哥，尔卿不该死，该死的是你！”

玉冥面上没有丝毫波动，恍若凝成一座冰湖，只一点风吹雨打，根本不能引起他丝毫波澜。

“对，我确实不是你亲哥哥。”他说的十分平静，“你也不是玉幽。”

“你在说什么？”

“被褚熄蒙骗的孩子，真是可怜又可悲。”玉冥眼底泛起讥嘲，说出的话毫不留情撕开怀修雨的伤处，“不，你连‘孩子’都算不上，更甚至连一个人都算不得，怎么会有哥哥，会有亲人？”

“什么意思？”怀修雨愣怔望着眼前男人，被铁索捆住的双手绷紧，被冰冷的锁链磨得生疼。

“字面意思，你不是真正意义的‘人’，”玉冥抬脚上前，手指随意拨开他一根挡在额前的发丝，满是嘲讽，“我弟弟玉幽早死了，褚熄借着我弟弟玉幽的皮囊，随便塞入了一点杂七杂八妄念之类的东西在皮囊内，便是你——怀修雨。”

他收回拨开怀修雨发丝的手指，“我就说，若是玉幽我的亲弟弟，怎么可能对我下手？原来是个别人不要的垃圾……”

“你说……什么？”

怀修雨睁圆了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他不算真正意义上的“人”，只是一个魔头把不要的妄念等欲望，随便塞入了一副皮囊，方成了他？

什么意思？

他心中有正义，有善良，是有血有肉有温度、活生生的人！

“胡说！”

“我胡说？”玉冥低笑一声，如鬼魅般令人脊背发凉，“原先为你修补神魂的时候我确实觉得你是我亲弟弟，但这几日我对你深入研究之后，发现你体内，有个隐藏在深处的东西，现在……我打开来给你看看。”

玉冥抬手，一缕黑气从怀修雨眉心射入，手指回勾，怀修雨面前便显出一副如云似雾的屏障来，里面有光影晃动，是他被封印在深处的记忆。

暗红长袍晃动，褚熄出现在画面中，松松垮垮斜倚在椅子上，一脚踩着，随手从地上勾起衣袍样的东西，拉开一看，是张人皮。

“死的太早，咱们还没尽兴呢，好在留一张皮，”他咋咋舌，“得物尽其用啊……”

他沉吟片刻，张口吐出一团黑雾，塞入那张人皮中。

如此接二连三，空瘪的人皮似吹气球般逐渐鼓胀。

“得来点人血滋养我的杰作。”褚熄眯眼笑的邪魅诡异，松开已显出人形五官的人偶，换了个姿势重新坐定，“我想要个乖巧话少的奴仆，这样吧，去逮个乖巧话少的人来！”

外面魔兵应是，很快便传来凡人尖锐恐惧的叫声。

画面如云雾消散，怀修雨两眼已完全睁圆，魔怔般喃喃自语，“不可能……我是人，有血有肉，还有亲朋好友……”

玉冥不屑低笑出声，“人类都有爹娘父母，再不济，也有爹娘父母的记忆，你有吗？”

“我……”

他没有。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睁眼就在魔宫，褚熄就是他的顶头上司，吩咐什么，他就照做什么。

“你是褚熄肮脏的妄念罢了。”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玉冥笑的更加深邃，眼底是料峭寒冰，“尔卿被本不该存在于世上的人所杀，我自然不能让他整日过的太过舒坦……”

他瞄了眼怀修雨被削去皮肉的臂膀，“折磨你的皮肉太过无趣，我要让你遁入虚无……垃圾，好好享受一下今后的每一日吧。”

玉冥转身离去，白色发丝被风吹得拂起，手指轻抬，两片光芒朝怀修雨飞掠而去，又照例削去他几片皮肉。

这次没有撕心裂肺的喊叫，但却令他无比愉悦。

接下来，是褚熄……

作者有话要说：哦哦哦！尔卿宝宝死遁噜！大魔头你自己一个人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