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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安格斯的镰刀骨就要接触到海曼的一瞬间,海曼消失了。
艾伦双腿脱力,几乎倒在地上,但下一刻他被扶住了。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然后听见辛迪激动的欢呼声。
艾伦回头看一眼扶他的两人。
辛迪双手握拳在不停地挥舞,而梅森不知何时已经移动到对面的角落里了。
他们都没有在扶他。
艾伦立刻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儿,他想触碰那只轻轻按在他后背上的手,但是最终忍住。他慌乱地用袖子抹一把脸上,因为力气太大而刮得脸颊生疼。可他一点儿也不在乎,他想笑,不为别的,只为他在这些越来越绝望的斗争中争取到了那一点微弱的希望。
“不,不,不能这样……”安格斯一直泰然自若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道裂缝,他开始为刚才有点儿过分自信的自己感到懊恼。
“谁都可以不死,但是你不行。”安格斯的言语之间依旧带着那种轻蔑与不齿,0210号与他曾经是竞争关系,现在是敌对关系,无论哪种,安格斯都很不喜欢。
非常不喜欢。
安格斯有点恼怒地举起右手,朝剩下的人类走去。
随着他一步一步地靠近,他的左手开始了飞快的变异。肌肤与血肉迅速枯萎,取而代之的是越伸越长最终刺破那一切的镰刀状白骨。
“艾伦,我们还有活路吗?”辛迪快哭出来了。
艾伦半躬起身躯,护住身后的辛迪,像一头伺机待发的豹子一样,紧盯着来人:“你要干什么?”
安格斯诡异的复眼在近距离时显示出无数张艾伦的脸。那眉心三点并不是痣,而是额外的三只黑珍珠似的单眼!
“艾伦,艾伦,艾伦……”他语调轻柔地在唇齿间反复拿捏着这个名字,“说实在的,你真的应该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现在的情况。海曼不是一个好的实验体,他只会把你置身于更危险的境地。考虑一下我吧?怎么样?我会比他更优秀,而且更尽职。“
还未等艾伦回应,他突然一个闪身移动到对面的角落,梅森的面前。接下来的一切在艾伦眼里却变成了慢动作。不同于之前完全看不清的虚晃的身影,他的胳膊以一种非常适应人类眼球捕捉的速度指着梅森慢慢下滑。
“在事情结束前,我不喜欢有人逃跑。那是把我当傻瓜糊弄。”
梅森被·干脆利落地剖腹了。
一些红的白的五花八门的脏器从他身上像流水一样倾泻而下。
他发出一种痛不欲生的惨叫,那声音实在太过于毛骨悚然,视觉效果也太过于血腥恐怖,以至于辛迪差点晕倒过去——幸好艾伦使劲把她拽回过神来。
她一边哭一边剧烈呕吐着。
这一团混乱恶心的局面中,艾伦维持着仍然一息尚存的理智,趁机推了一把身后看不见的家伙。海曼没有动,他还在那儿,艾伦知道他现在很虚弱,他也不肯把自己留在这里独自逃跑。但这样下去真的不太妙,待在这里,他迟早会被安格斯发现。
他们的活路在被慢慢堵死。
梅森像一棵在冰箱里放久了的西芹那样软绵绵地倒下了,甚至连半句遗言都来不及说。他的眼睛仍旧不甘心地瞪着眼前的安格斯,面容扭曲。
鲜血像优美的喷泉那样喷射在安格斯的白大褂上。
他轻轻舔了一口袖口沾上的温热血滴。第一次与人类如此亲密的接触让他目眩神迷。那是有点不同于生化材料的美妙口感。那种融化于舌尖的滋味让他接近高潮。
感染者与人类还是有本质的区别的,不论在任何方面。
“反正他已经在转化过程中了,我打赌你们肯定不希望带他在身边成为累赘的。”在自嗨过后,安格斯轻描淡写地叹了口气,回过头来,“我说的是吗,艾伦?”
对梅森会变异或死他们是有准备的。只是这个方式还是出乎意料。但凡死亡,从来不是一件让人觉得快乐的事。哪怕对象是梅森。
安格斯没有从艾伦脸上读到他期待的表情,比方说开心、愉悦、赞扬、幸福。相反,他看到的一张紧绷、重负、悲伤、担忧的脸。和从前一样,他的弱点依旧是没办法很好地理解人类的感情。那是毕林达所说的“人性”。
可我明明是在帮助他们呀。
安格斯一面困惑着,一面再度逼近他们。他的运动鞋在地上留下了一串鲜艳的血脚印。随着他一步步靠近,艾伦和辛迪的身体越来越僵硬。他们皱着眉头,他们一脸警惕地看着他,如临大敌。
“你到底想要什么,安格斯?你要杀掉我们所有人,然后把我的尸体带走,还是只需要我作为一个活着的人跟你走?”
艾伦干涸的嘴唇上有被他自己咬出的血印。他弧度温和的下垂眼里藏着夏日午后最美的天空,可是现在那双眼睛看着他,却满是痛苦和挣扎。
“如果是后者,你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浪费时间,我猜想我们这些人类对你而言也构不成任何威胁。”顿了顿,他说。
安格斯不情愿地伸了个懒腰:“为什么非要这么快就结束这个游戏呢?这可是我一年中难得的放松时间。”
“海曼,快出来,不要让我去找你。你的任务是虚假的,你的研究员也不是人类,你现在不过是一个叛逃的废弃品而已。身为废弃品,就只有被加工成食物的份儿,你怎么还不明白呢?”他开始像招呼小猫小狗那样轻轻地呼唤海曼的名字。
这个家伙会像餍足的猫儿那样,把他们当做没用的耗子一个一个残忍地玩儿死。他将左手悄悄背到身后,缓缓摸上海曼因为剧烈疼痛而不断发抖的仅剩的左手。
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艾伦以这种不易被察觉的姿态在海曼手背上写下两个单词:偷袭。
他不只是希望这样能够安抚到海曼,让他不至于听到一句杀死你们就发疯,更希望他能够懂他的意思。如果他能读懂,他就该知道怎样才是真正地解救危机的方法。
安格斯的视线突然落在艾伦身上,又越过他,落到身后。
艾伦屏住呼吸,止住动作。
安格斯停下话头,半眯起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特别好玩的东西。
理智如同一根被紧紧拉直的细线,绷得几乎再也没有弹性。如果下一刻海曼被发现那一切都会前功尽弃,可艾伦现在完全不敢动弹,如同在等待末日的审判。
安格斯踱步到辛迪身边,半蹲下。
“Hmmmmmm,这真是有趣。”他发现了靠着墙壁兀自昏迷的亚尔林,饶有兴味地勾起一个笑容,“这算什么?一个处于转换中期的初阶感染者,你们是准备等他苏醒过来后主动现身成为口粮吗?”
他用镰刀骨轻轻勾起亚尔林的下巴,仔细打量他。
“那不是感染者,那是一个同伴。”辛迪大着胆子对他怒目而视,“那是我们的队长。”
“关于这一点,我恐怕很难苟同。”安格斯笑着摇头,“这是一个将死之人。也是一个需要除掉的隐患。”
他将镰刀骨的尖端抵到亚尔林突出又脆弱的喉结上,柔软的皮肤一点点陷了下去。
“不,放开他!”艾伦和辛迪异口同声地喊起来,前者靠近了安格斯而后者靠近了亚尔林。
“你们会谢谢我……”
安格斯的话猛然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打断了。那股无形的力量将他的脖子死死捆住,有什么辛辣的液体从空中淋到他脖颈的肌肤上,让安格斯感到了一丝被蚊虫叮咬过的不适感。随之而来的窒息感持续困扰着他。
他不得不收回抵在亚尔林身上的镰刀骨,在自己周身挥舞抵抗,对此他不得不非常小心谨慎。因为他不想对自己造成任何误伤,特别是脆弱的喉咙附近。
抓住这个机会,艾伦连忙捡起地上的撬棍,准备找准一个脆弱的部位下手。
然而还没等他直起腰来辛迪已经按住电棍一把捅到安格斯身上。
电流打在肉上吱吱作响。
“海曼还在缠着他,快丢掉!”艾伦快急疯了。
“我的错!”辛迪慌忙退开。
然而安格斯和隐形的海曼谁也没有在意也没理会辛迪的小动作。此时安格斯的右手在控制下已经慢慢恢复了人手的形状,而左手的镰刀骨则在不断的试探下初见成效。
他割断了一些东西。在他割断的瞬间,一些还在扭动的触手凭空落在地上,鲜血从那些口子里汩汩流出。
而海曼的隐身技能在这种肢体创口暴露的情况下越来越无济于事。
安格斯刚感觉喘气不那么费劲儿,胳膊就再次被捆住。
又来……安格斯对于海曼的死缠烂打越发不耐烦,正欲使力挣脱就捕捉到艾伦奋不顾身地飞扑过来的身影。他手里握着一根撬棍,一脸坚定,在朝安格斯左侧硕大的复眼刺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愿为君司南的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