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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伦的嘴巴突然被两片温热的唇吻住，他的声音立刻消失了。
艾伦睁大的双眼对上了海曼晶亮亮的黑眼珠。他的身体像受惊炸毛的猫一样差点跳开，可是理智和肋骨的疼痛让他最终没有任何大动作。
冷静，艾伦。他对自己说，也许这件事不是你所想的那样龌龊……
一条柔软湿漉漉的舌头像蛇一样慢慢滑入嘴里，导致他的最后一根神经脱线了。他像块僵硬的木头那样一动不动地躺在海曼怀里。然而那条舌头并不嚣张，它温柔有礼（？），甚至友好地碰了碰艾伦的舌尖后就不再动弹了。
该死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艾伦品尝着舌尖的泥土有些发懵。
狂喜在这一刻变成了一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情绪，他使劲瞪着海曼，可眼珠子都快出来了也没见海曼有任何放开的倾向。那双如玛瑙一般通亮的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可惜艾伦根本读不懂里面到底在表达什么。
朦胧间，他感到海曼的块头像发酵的面包那样在慢慢变大。海曼飞快将他的头按入自己的胸膛，用宽阔的臂膀将他整个儿严实地包裹起来，像只河蚌轻轻闭上了它的壳。
艾伦感觉海曼再次跑起来，而且速度飞快。那种仿佛被人塞在跑车后备箱里的巨大震动感让他恐慌地想要大叫出来，可对于海曼他却有种直觉上的依赖。
时间在一点点地过去，在这个温暖的不断晃动的怀抱中，他渐渐变得有些昏昏沉沉。
当意识即将入眠，就是潜意识慢慢浮上水面的时刻。
……
印象里基斯的胳膊永远都显得那么脆弱，但当艾伦第一次看到他将袖子卷起来时，还是吓了一跳。基斯胳膊肘上的血管蜿蜒曲折，青紫凸出，看上去格外扭曲，像一条条蜈蚣似的疤痕。
那时他们都已14岁，基斯已经没有以前那样孱弱了，他开始变得又高又瘦。
“有人一直虐待你吗？”打完篮球的午后，艾伦迟疑着问，他无法不想起曾经在小巷子里的那一幕。
基斯摇摇头：“我不太能记得起了，艾伦，我一直以为这是胎记。”
“这看上去并不像胎记，你知道，胎记都是一块儿一块儿的。我家的小腌瓜肚皮上就有，像斑点。”
“也许是我更小时候发生的事，但我不记得了，我的记性一向不太好。爸爸说也许是用药太多的缘故。”基斯又将袖子仔细地拽下来，朝艾伦笑了笑。
“艾伦，你知道吗，其实我很高兴那一次你给我理由让我把鸟儿送给你。”他抬头看了看蔚蓝的天空，“如果给我，我不认为它还会活着……”
“我爷爷说蜂鸟确实不适合新手来养。”
“不，不是鸟的问题，是我的问题。”他低声说，“我照顾不好任何动物，为了不被那种强烈的愧疚感击垮，我宁愿先杀了它们。”
艾伦一怔，才吹了声口哨：“酷，那你岂不是无敌了！”
基斯没有笑，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困惑的表情。他似乎很不喜欢这样的谈话内容，很快，他将话题岔开了。
“艾伦，我想我得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昨天我去医院做检查回来的路上，我想我在我们的社区看见你爸了。他和一个怀了孕的女人站在车边，在一起。”
艾伦无所谓地晃着肩膀，手上比划着投篮动作：“所以呢？”
“我是说，在一起。我想你应该知道，艾伦。你爸在和那个女人接吻。”
艾伦轻松自在的笑容僵在脸上，他迅速低下头去，不想把脸上的表情暴露给任何人。包括基斯。
“所以你告诉我是来看我笑话的对吗，兄弟？”
基斯没有吭声，他不擅长吵架，艾伦早在认识他的最初就发现了。因为不擅长吵架，所以每次都在斗嘴时被艾伦占上风，他如今的沉默似乎是一件防止自己受伤的武器。
艾伦站起来，胡乱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基斯，我不是傻子，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还蒙在鼓里天天傻呵呵地笑吗？我知道，那又怎么样？那不是我的事，那是大人的事。”
艾伦像只不安的猫那样来回走着，说出了自己曾在心里说服自己千百遍的话。他忽然发现这些话是如此的有气无力，根本说服不了任何人，他看到基斯那张微微皱眉的面孔。他看着他，就好像他已经把自己的心都看穿了似的——
“我能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呢？基斯？像你那样，照顾不好就杀掉他们吗！你不懂所以别装懂。”艾伦突然爆发了，他猛推了一把基斯，无视了路人纷纷发出的警告，“你就是个孤儿，你怎么能明白？毕竟你连个像样的父母都没有。”
艾伦露出气势汹汹的表情，然后扭头走掉了。
他觉得自己很酷，他觉得自己不去干涉大人们的感情生活，只为自己而活很酷。
他觉得干涉他的家庭隐私的基斯一点都不酷。
14岁的艾伦觉得，他做出了无比正确的决定。
艾伦没想到的是，那就像一根刺一样，自此缓缓地刺进了他的心底。哪怕多少次他咬着牙忍着血泪坚持说，我不后悔。在午夜梦回之际，他的潜意识仍像一只看守不住的叛逃的灵魂，带他回到曾经人生的这个节点。让他体会一遍那时做出决定的时刻。
好让他发现，他的内心是有多么痛彻地感到后悔。
……
“艾伦。”这声音依旧和从前一样美妙，甚至比之前说话更像人了。
艾伦流着泪醒来，第一眼就看到了海曼这张宛若天使的脸庞，他感到了一种无与伦比的治愈。
“哦，你活着真好。”
他忍不住微笑着摸摸他的脸。
老天，这真是这段时间发生的最好的事了。他一边想着一边替海曼抹去额头间的细灰。被擦干净的皮肤显示出一种健康的奶白色，艾伦在看到的同时甚至觉得眼眶又有些湿润——他可能太感性了。
然后他又得到了海曼一个大大的拥抱。也许是他的眼神太有欺骗性，总是像巨大又温柔的狗狗那样水汪汪又无辜地瞅着自己，艾伦觉得自己瞬间被治愈了（甚至无视了之前的某种冒犯举动）——直到这只忠犬又开始犯老毛病，跃跃欲试地舔他眼角的泪。
“好了，我觉得那真的是够了。”梅森感到这个镜头是在侮辱自己的眼睛，他不满地嘟囔着，“就算是电影里也可以稍微保留一些给你们自己，我不太愿意和你们分享这个。而且，我们现在不是很关键的时候吗？”
后面的辛迪突然探出头来，她穿着过于肥大的男装，亚尔林的那种越野迷彩风让她看上去嘻哈风味十足。艾伦看到她时险些大叫出声。
辛迪俏皮地眨了眨眼：“别害怕，我是真的那个！我好想你们！”她飞扑过来抱住艾伦和海曼，揽着他俩的脖子一人亲了一口。
“哇哦，辛迪。”虽然感觉自己不太对，但此时此刻艾伦的心简直要化了。这是今天的第二件好事，但这些就足以让人高兴一整天了。
“谢谢你救了我。”她真诚地对海曼说，眼里含着泪花。
“艾伦说过，我得保护你们。”
海曼低下头，有点不好意思地扭着自己的手指。
“你简直可爱死啦！”辛迪戳一下他的脸颊，随后转头，一点也不感到抱歉地对梅森说，“抱歉我可没法亲你，毕竟你已经被感染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梅森翻个无可救药的白眼。
热闹的气氛让艾伦的心情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在海曼的帮助下他坐了起来，发现他们目前在一间狭小的装满显示器和屏幕的房间里。
“这是一间调度室。在我之前发现的一段类似地铁的通道里。”辛迪道，“这是一段军用地下通道，我们都不知道它会通往哪儿。那家伙还在外面，我们只能暂时在这里躲避，不能拖太久。”
“那家伙？”艾伦立刻意识到了她指的是什么，“哦，那是谁？”
“实验体9757号。”海曼突然出声，“他会拟态，但他不知道我会隐身。”
“惊险万分，”梅森想起来仍心有余悸，“我们在电梯里遇到一只三阶感染者，它一直坚持不懈地跟着我们，海曼再晚几分钟我们恐怕就要被吃掉了……也幸好有它，绊住了那只追你们的实验体。”
艾伦恍然大悟。让他更加感到惊叹的是海曼居然头脑这么清晰，知道怎样去充分利用敌人的弱点和自己的优势来翻转局面。这哪里还是最开始那个连啃个初级感染者还笨手笨脚的小怪物？
他忍不住拍了拍海曼：“好样的，海曼。”
后者的眼睛简直快要燃烧起熊熊烈火。
在这样堪比浪漫爱情喜剧的情境下，一切都温馨美好到快要让人落泪。
那黑如曜石的瞳，恍惚间让艾伦想起基斯苍白阴婺的脸。明明一个像阳光孕育出来的精灵，而另一个就像隐藏在黑夜里的吸血鬼，他们的眼睛却何其相似。
相似到只要盖住海曼的下半边脸，他几乎就能看见基斯那种洞察一切的眼神。
——真奇怪，他从未见过阴云，那双眼睛却像在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