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被百越众挟持。
这个消息仅有少数几人知晓,若是被百姓们知晓储君被劫,只怕韩国会有大动乱。
原本韩非进宫,只是为了百越难民被屠一事,不成想屠人者自己便已按捺不住,向韩王乃至太子亮出了爪牙。
赤眉龙蛇,即百越前太子天泽,他的部属焰灵姬闯入皇宫大闹一场,又毫发无损地离开,无疑是对韩国王室的羞辱。
现今,他们竟胆大妄为到挟持韩国太子。
韩非出宫时领了个营救太子的任务回来,这可比调查百越难民之死要棘手得多。
若是成功解救出太子倒还好,若是太子在此次事件中一不小心伤了死了,那主持这一场营救的韩非可就难辞其咎了。
他的搭档还是老熟人,大将军姬无夜。
这两人势如水火,偏偏在韩王面前还得佯装出一副相处融洽的样子。
韩非一出宫便往紫兰轩来,得力可靠的张良早已遍阅有关百越太子的卷宗,紫女不咸不淡地嘲笑了下韩非,卫庄一如既往地摆着臭脸,也不知他昨晚是不是没睡好,眼下厚重的黑眼圈让卫庄的气质更加沉郁了。
他们一早分析出姬无夜与夜幕的算盘,当年囚禁天泽,如今又将他放出,点燃他的仇恨,引爆局势。
只是,目前未能想到破解之法。
“当务之急还是营救太子。”韩非道,“天泽手下能人异士不少,要想从他们手中抢人,便只能劳烦卫庄兄与我走一趟了。”
卫庄冷然点头。
“子房,你也来。”韩非看向张良。
“我!我也去!”二月举起手在韩非眼前晃了晃。
韩非一把揪住她两只手,摁了下去,“昨天才说过让你能避则避,你不能去。”
“抗议!”
韩非摇头,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头,“抗议无效。”
“你怎么也学得这么□□专断!”
真正的□□者忽而走至二月身边,沉声道:“别添乱。”
二月蹙眉,“我才不是添乱,我可以帮忙!”
再者,他们好不容易不再隐瞒她有关流沙与韩国的事了,她应该多多表现,让大家看到她的价值与能力才是。
最终结果自然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二月是那条细胳膊,卫庄是粗大腿。
韩非、卫庄与张良三人即刻赶往太子府,室内便骤然间只剩下二月、紫女与弄玉了。
弄玉已经把她的爱琴搬了出来,一会儿不是要弹琴便是保养琴弦,紫女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摞竹简,自顾自斟了茶,拿着笔,摊开竹简勾勾画画。
二月凑过去看了眼,上头密密麻麻的记数。
“无聊,看看账本解解乏。”紫女掩唇娇笑。
二月看着结余的一大笔款项陷入了沉思,这紫兰轩盈利恐怖如斯。
这一下,没事做的便只有她一人了。
她看了会儿弄玉抚琴,又怔怔发了会儿呆,紫女见她无事,便主动相邀:“我这儿还有好些记账竹简,新黛可有需要?”
并不需要谢谢。
这样无所事事的不得劲。
二月倏地一下站了起来,“不行,太无聊了,我还是出门走走吧。”
紫女听得这话,淡定地摊开下一份竹简,头也不抬地叮嘱道:“就近走走,你若走远了,有人可要担心的。”
“知道啦!”
回应她的只有少女雀跃离去的背影。
抚琴的弄玉停手,面上有几分迟疑,“紫女姐姐,如此放任新黛姑娘乱跑可以吗?姬无夜那边……”
紫女慵懒地掀起眼皮,妩媚的双瞳涌上几分笑意,“姬无夜还在为太子的事头疼,此刻是顾不得她的。”
天泽虽说是姬无夜那边放出来的祸端,可真正掌控他的却另有其人。
那两个人是关心则乱罢了。
跑出房门呼吸到外头的新鲜空气,二月只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她一路溜达着,便来到了红莲一开始带她到过的锦绣阁。
说起来,好像很久没有购置新衣了。
在秦国时以黑为尊,总是穿着黯淡沉寂的颜色,她悄悄逃出来,为了多带点钱财,那些色彩鲜艳些的衣裳收拾得并不多。
女孩子嘛,衣橱里总是缺少一件衣裳的。
这样想着,二月便干脆拐进了锦绣阁。
门口迎客的伙计还在打盹儿,直到二月走到跟前,才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脑子里搜刮了遍关于这个漂亮姑娘的记忆,马上回想起这位是红莲公主的朋友。
“姑娘里边请!”他打起精神迎客,里头的掌柜的闻声看来,也认出了二月,立马走来殷勤迎客。
眼珠子一转,便知今日红莲公主不在,这位是独自前来挑选衣裳的。
“新黛姑娘今儿个来是想挑选什么样的衣裳?”
二月目光在店里头挂起的样衣上溜了一圈,并未瞧见喜欢的,便有些失望,“除了展示出来的这些,可还有别的样衣?”
“当然。”掌柜便招呼伙计去里头架出还未公布出来的几款新衣,“这些是下个月才出的预售款式,本是对外全然保密的,但姑娘是贵客,便请姑娘一观,可有中意的。”
还是没有。
二月摇头,“还有吗?”
掌柜犯了难,他挥手让伙计撤下了这些样衣,陪笑道:“不知姑娘喜欢什么样的衣裳?小店可以为您量身定做新衣。”
量身定做,倒也不错。
左右无事,拿这打发时间是个不错的选择。
“拿纸笔来。”
掌柜命伙计在阁中腾出一块地,搬来桌凳与文房四宝,并一些颜料,二月润了笔,蘸上色彩,当场作画。
上襦下裙,衣为白,衣边缀浅蓝色,两袖上大臂处绣以冰蓝色睡莲,于腕处以丝带束袖,以免妨碍行动,下裙为蓝,裙摆及地,并不赘余。
二月怎么说也像模像样地上了几节美术抑或绘画课,简单的绘图还是信手拈来的。
“下裙的材质要轻盈透气,不能有碍行动。”
“可以加一件披风,如果天冷就可以用上……”
她边画边说着,旁边便慢慢聚集了好些人。
这掌柜的也看得入神,后头来的贵客便等得不耐烦了。
比如说这名面部冷硬,身体绷得跟一根绳一样挺拔的男人。
“掌柜,取衣。”
没人理他,于是他只好用力拍了拍掌柜的肩,用更加雄厚的声音喊道:“掌柜!取衣!”
这下子大家都听到了。
二月停笔,歪头看向男人,阁中的其他人亦然。
猛然间被那么多人盯着看,男人的脸上浮现出几分羞色与尴尬。
“真是罪过,我看这位姑娘作画一时入神,怠慢了贵客,不知客人是哪位尊客府上?”掌柜赶忙道。
被问及身份与来处,男人抬头挺胸,神色傲然,“雪衣堡。”
“原来是侯爷的亲信。”掌柜立马表现得诚惶诚恐,他弓腰道,“侯爷订做的服饰已准备妥当,阿虎,去取来呈给这位大人。”
一名伙计应声往里间去了。
这会儿不过画完了一张,但待着这锦绣阁画不免碍人家做生意,二月想了想,抖了抖新画好的图纸,起身走到掌柜面前,“且先帮我做这一套衣裳,还有别的,我回去画完了再一道交给你。”
掌柜接过图纸,连声称是。
这两位,他都得罪不得,都得伏低做小,再说,锦绣阁一向只做达官贵人的生意,倒是早就习惯了左右逢源,夹起尾巴做生意。
“有趣的画。”
身周忽然变得彻寒无比,冷意顺着血管一点一滴入侵心脉,整个人都仿佛被冻得僵直,男人的声线矜贵优雅,又带着点藐视一切的自傲。
那是个穿着一身红衣,内衬软铠,身姿挺拔,气质凛然的男人,他头戴发冠,却奇异地以黑色花纹面罩结结实实地掩住了自己的面容,从依稀可见的脸部轮廓来看,应是个俊美之人。
先前来取衣的男人低头不敢直视他的身姿,颤声道:“侯爷!”
如今在新郑,能被称之为侯爷的人屈指可数,喜着红衣,又是武将的,便只有近来入都城述职的血衣侯,白亦非而已。
这便是夜幕四凶将之首的皑皑血衣侯本人?
二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多可怕,只是那几乎可化为冰雪的寒意告诉她,血衣侯的实力强大到可怕的地步。
她无法拥有内力这东西,但却能够感知到,白亦非的内力,深不可测。
“侯爷大驾!小人惶恐!”掌柜抖着腿,弯着腰,几乎快要把头低到地面上,似乎想从那里找个缝将自己塞进去。
“美人正该享用华服。”白亦非清清冷冷地笑着,视线一寸一寸地侵略着二月外露的肌肤,包裹着一层寒意,“如斯美人,怎么一人在外。”
二月道:“你们给韩非他们扔了个大麻烦,他们顾不上我,我自然就落单了。”
“有趣。”白亦非对于韩非等人猜到天泽是夜幕放出一事,并不觉得有多奇怪。
对手不笨,才显得这盘棋局不会太过乏味。
“倒是我考虑不周,为向新黛姑娘赔罪,本候便于府中设宴款待姑娘,不知姑娘可否赏光。”
虽是巧遇,但既然遇上了,断没有放过的道理。
白亦非口中询问着二月能否赏光,语气却笃定沉稳,仿佛二月一定会去。
当然,她没有别的选择。
“侯爷盛情,新黛却之不恭。”
白亦非轻笑,侧身扬手,“请。”
这是直接将人带走的意思了。
二月抿唇,看来是非走不可了。
提步向前,将几人落于身后,只有白亦非的寒气如影随形,隐约听见白亦非的属下对掌柜吩咐道:“三日内,将这位姑娘图中的新衣做好。”
血衣侯竟如此霸道吗?
门外,雪衣堡的马车静静等候着。
坐上马车后,二月一言不发,垂眸看着脚面。
“你在怕我?”白亦非问,他的声音低沉优雅,不得不说非常悦耳诱人,不过越是诱人的东西背后,往往隐藏着更多的危险。
二月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怕你?”
她回答时淡淡地将目光投向他的脸,虽然白亦非依然没有把面罩摘下,但仅仅是在刀刻般的深邃轮廓,便叫人觉得赏心悦目了。
“恐惧源于被伤害的可能,你既然无法伤害我,我便也无需畏惧你。”
白亦非闻言,低低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无法伤害你?”
事实就是他无法伤害她,毕竟二月本人是不死的。
“既是设宴款待,难道还有让客人受伤的道理?”
“的确如此。”白亦非笑意渐深,望着坐在对面的少女,她似乎并不怎么畏惧他身上的寒冷内息,对她此行的生命安全也全无忧虑,笃定了他不会对她下手。
白亦非与姬无夜不同,他对女人一向有耐心又温柔,尤其对聪明又美丽的女人。
不知行驶了多久,马车减速至停止,“侯爷,到了。”
白亦非颔首,旋身下了马车,又撩开车帘,伸手至即将下车的二月面前,扶着她的手腕,接她下马车。
“小心。”
贴心极了。
侯府的大门以千年玄铁所制,高大威严,门两侧各有一名铁甲卫士,执矛提盾,很是严肃。
见白亦非下了马车,纷纷弯腰行礼,“侯爷。”
“一成,领新黛姑娘去如归堂。”
“是。”先前那冷面男人应道。
原来是叫作一成。
取名品味和韩非倒是不相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