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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金色琴弦(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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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了个懒觉。

昨天有些胡闹过头了。

二月起床的时候,日夜香穗子和冬海笙子都已不见了踪影,天已大亮,日头升得老高。

从床头柜上摸了手机看,已经快十一点了。

二月换好衣服出门,正巧碰见土浦梁太郎。

“居然睡到这种时候啊。” 一上午没看见她人,听冬海说她还在睡,看起来很累的样子,便没忍心喊她起来。

“我太懒了真是抱歉。”

土浦梁太郎摸了摸她的头,柔声说:“金泽老师他们去购买晚饭材料了,现在就剩我们五个人在,我去喊柚木学长和火原学长吃饭,你先去厨房。”

二月点点头,慢慢走进厨房,发现了一脸苦手,正准备将手中那一盘剩菜放入烤箱的月森莲。

“……等等!”

听见她的声音,月森莲先是一愣,然后很不自在地看向了她。

“怎么了。”

“热菜要放进微波炉,你面前那个是烤箱。”二月扶额,走过去从他手里解救了那盘菜,月森莲依然很抗拒和她的接触,她一靠近,便踉跄地退后了几步,保持在一个安全距离。

二月叹气,将剩菜放进微波炉,定好时间按下启动键。

“为什么最近一直躲着我。”

月森莲白着脸,低声说:“……没有。”

分明就是有,嘴硬什么。

二月伸手拉住月森莲的手,他瑟缩着,却甩不掉。

“是之前,我那样对你,你才不高兴吗?”

深入骨髓的记忆袭来,月森莲面上浮现痛苦之色,呼吸有些凌乱,“不,我……”

二月掌上他瘦白的脸颊,“莲,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好吗?”

月森莲低头:“……你在,我会分心。”

脑海中总是不由自主地一遍遍回想那一晚的场景。

练琴的时候,分心了,手就不稳,手不稳,音乐就会变味。

“傻瓜。”二月说,“感情和音乐不是水火不容的,试着把感情融入到音乐中去呀。”

“融合?”

月森莲咀嚼着这两个字,不等二月回答,土浦梁太郎等三个人就过来了。

“吃饭吃饭!”

火原苍蝇搓手,有些迫不及待。

柚木梓马跟在火原身后,笑容优雅温柔,瞥见厨房只有二月和月森莲时,眸中闪过一道暗光。

二月只好默默放下了手。

微波炉已经加热完毕,她又如法炮制将其他菜热好,端上了餐桌。

正吃着饭,柚木梓马忽然说:“事到如今,土浦君会参加比赛仍然让我大吃一惊呢。不过你从小就开始弹钢琴了吧?”

话题切换得有些快,土浦梁太郎有点摸不着头脑。

“啊,是的。”

“说到钢琴,我曾经去听过月森母亲的演奏会。”

“家母的?”突然被提及的月森莲面露困惑。

“月森的母亲?”

柚木梓马笑着抛出炸弹:“就是钢琴家滨井美沙女士啊。”

“滨井美沙!真的假的?”土浦梁太郎显然对这个名字相当熟悉,他转头问月森莲,“你们原来是母子啊?”

月森莲点头,但表情却算不上愉快。

“她的琴声音色柔和,情感丰富,和月森拉出的音乐给人的氛围感受完全不同。”

土浦梁太郎感叹着,全然没能注意到月森莲越来越黑的脸色。

“能不能不要再谈论我家人的事了。单纯出于好奇来向我打探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是我失礼了。”土浦梁太郎站起身,脸色也不好看,“我去倒杯茶。”

“我也去我也去!”火原和树真是天然系的,尴尬的气氛根本影响不了他。

二月正坐在月森莲的对面,想出声安慰他,但桌上还有个柚木梓马,很是不方便。

柚木梓马将她脸上的担忧尽收眼底,不紧不慢地放火:“令堂真是一位出色的钢琴家呢。”

人家刚才都说不希望再提起家人了。

柚木是不是在针对月森。

“感谢你的夸奖。”月森莲面无表情地道谢。

补的一手好刀。

没过多久,采购材料的几个人就回来了。

二月跟着帮忙将车上的购物袋搬了回来 ,低头瞅见好几袋肉串。

“怎么买了这么多?”

“对呀,今晚吃烧烤,可不得多买点肉。”

下午照例是练琴,二月练了一小时便觉得无什么可练了,看着窗外开始发呆。

“二月学姐,打扰了。”志水桂一忽然推门而入。

“志水君。”

“刚才我在门外听学姐的琴声,但是,琴声停了。”

“嗯?”

志水桂一蓝汪汪的瞳孔,静静地倒映着二月的面容。

“还想听学姐的琴声。”他说,“学姐的琴声中仿佛蕴含着浓浓生意,在技巧中糅合了自然的韵律,人琴一体。”

“谢谢你的夸奖啦。”二月笑着说,“上回你说过我的琴声中还缺了些什么,现在有什么头绪了吗?”

“啊,我确实是说过。”志水桂一细细回想了一下,才慢吞吞地回道,“听过日野学姐的演奏之后,我大概知道了。二月学姐的琴声中缺少了感情。”

“……感情?”

“嗯。”志水桂一点头,“音乐科的人大多从小接受音乐训练,将技巧练习得炉火纯青,但一味追求技巧,反而会忽略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情感上的共鸣。日野学姐虽然在技巧上还有很多缺陷,但她的琴声中有着充沛的感情。”

“原来如此。”二月拨动琴弦,弦音空灵悦耳,却同样空洞,如果是缺乏感情,那她只怕是改正不了了。

“对了,难得有机会,不如合奏一曲吧。”

“合奏。”志水桂一的眼睛亮了,他很喜欢大提琴与竖琴声的搭配,顿时语速都快了许多,“我马上去抱我的大提琴过来,请学姐稍等我一下。马上!”

志水桂一很快抱了琴来,两人坐定。

“圣桑的《天鹅》,如何?”

志水桂一神采奕奕,嘴角扬起笑意,金色的柔软发丝辉映着窗台倾泻而下的日光,宛若天使一般美好。

“那就麻烦学姐伴奏了。”

竖琴先起调,乐声中展现出阳光下波光粼粼的平静湖水,优雅的大提琴代表天鹅,琴声起伏好比天鹅的伸展,曲调中带着一点忧伤,却在曲末一改前时的忧愁,节奏变得欢快,有种意想不到的惊喜即将出现。

短暂的合奏。

“我果然很喜欢学姐的琴声。”志水桂一说,“琴声中有自然和广袤的天地。”

或许在抒情方面依然存在问题,但瑕不掩瑜。

“还想再听学姐的琴声。”

谁能拒绝得了可爱的小天使。

“想听什么?”

“只要学姐弹的我都很喜欢。”

二月低头眯着眼睛轻笑,想了会儿,“那就弹一首最近很喜欢的曲子吧,名为《Last Fallen Leaf》。”

最后一片落叶。

这是一首寂寞又安静的曲子,既是坚守,离去,又是新的开始。

落叶萧条,来年新芽发枝上,便是新的轮回,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一曲结束,志水桂一不知什么时候眯着眼睛睡着了,微卷的金发垂了几丝在眼前,露出漂亮的下半张脸,像个可爱的欧洲洋娃娃。

真是个爱睡觉的孩子。

他坐在凳子上,低垂着头,双脚规规矩矩地放着,双手放在腹前,很是乖巧。

二月走到他面前半蹲着,凑上去一看,他睡得很香,瓷白的脸颊上晕了两坨绯红,大概是阳光将他整个人都照得暖洋洋的,这样一看,又很像慵懒的大猫。

小狮子。

有点像。

二月找到了满意的比喻。

她伸手触摸小狮子的小脸蛋,光滑软嫩。

他却不期然地睁开懵懂的睡眼,惺忪地望着二月,“……学姐。”

“嗯。”

小狮子慢慢揉了揉眼睛,嗓音还带着一丝沙哑,“对不起,我……睡着了。昨天练琴到很晚……”

“没关系啦。”二月说。

“对不起……难得学姐专门为我弹奏。”志水桂一神情中夹杂了几分自责,委屈难过的小狮子也惹人怜爱。

“不用道歉啦,我原谅你了。”

二月再三强调自己不生气,志水桂一才释然,红着脸低声道:“嗯……谢谢学姐……我最喜欢学姐了。”

“我也最喜欢志水君了。”

“学姐,喊我桂一,就可以了。”

“桂一?”

“嗯。”志水桂一安静地笑着回应,“春学姐。”

今天的晚餐是烧烤。

几人比平常还要早地结束了练习,帮着富田太太将几个烧烤架从厨房搬到门前的大草坪上。

将鸡翅、排骨、香肠、牛羊肉、各种丸子、鱼类从包装袋里拿出,做必要地清洗。

金泽给烧烤架加了些炭火点燃,男生们便自发地拿起清洗完毕的肉类放上烧烤架,刷上油,翻面儿,等到肉香四溢,再撒上符合个人口味的调料。

蔬菜也是必不可少的,韭菜、土豆是必点的,茄子从中切开,撒上碎蒜,烤至软糯,再撒点调料,茄肉爽口又入味。

这时再喝上一口酸甜的冰镇果汁,别提有多舒爽了。

冬天太冷,夏天太热,春天正适合室外烤肉。

美食治愈人心。

“新鲜出炉的牛肉串。”微黑的大手托着盘碟举到二月面前,“发什么呆呢。”

是土浦梁太郎。

盘碟里盛放着被烤得恰到好处的肉串儿,上面撒了点孜然和辣椒粉,卖相和香气都很不错,让人不由食指大动。

“谢谢。”二月拿了一串,咬下肉丁,双眼放光,“好吃!”

“嗯哼。”土浦梁太郎耸耸肩,把盘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刚才在想什么呢。”

又来了,善解人意的土浦同学。

“只是觉得大家在一起玩的时光很快活。”二月笑着说。

“的确。”一群追求音乐梦想的少男少女们,能够因为音乐比赛聚在一起,没有龃龉与隔阂地相处着。

有一种单纯的快乐。

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吧。

“火原学长明早还要去山顶吹小号吗?”日野香穗子正同火原和树交谈着。

“嗯!去得早的话还可以看日出!”

“诶,这么早起吗?”日野香穗子咋舌,“火原学长果然很厉害。”

“日出?我也想看!”听见感兴趣的内容,二月忽然插入了两人的对话,“一般几点起可以呢?”

“五点起床,洗漱二十分钟内完成,再花二十分钟上山的话,刚好可以看到太阳初升。”

时间很充裕。

“那就约好啦。”

这话一出,几个人神情微变。

柚木梓马:“看日出倒是很有雅兴。不如加我一个。”

土浦梁太郎:“那我也……”

志水桂一:“我……”

金泽纮人:“咦?都去吗?那我作为老师岂不是要负责你们的安全?”

月森莲没有说话,默默地转身回了屋子。

“阿哈哈哈哈那大家今天早点睡,明天要早起嗷。”依然是什么都没发现的火原和树。

烧烤完的清洗工作不少,等做完这一切,已经到晚上九点了。

二月经过练习室,却发现一个在椅子上睡着的月森莲。

他的睡颜俊美如神祇,非要说像谁的话,大概是希腊神话中那一位爱上自己的水仙少年纳喀索斯。

不过从他紧皱的眉心来看,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二月蹲下,靠在他的腿上,在昏暗的练习室中,静静地感受着他生命的跳动。

直到缠绵的小提琴声于窗外响起。

是《Ave Maria》。

月森莲睁开了双眼,看见二月在他面前,有些错愕。

但他却好像没有那么抗拒二月的触碰了。

“你睡着了。”二月说。

“嗯。”月森莲还处在梦的余韵中,梦里他回到了小时候,听着周围大人们对他的称赞——几乎只是因为他的父母,而对他做出赞扬。

不愧是钢琴家的孩子,继承了父母的音乐天赋。

从未真正地关注他个人。

父母对他音乐的评价是“音乐是使自己和他人都感到快乐的存在,不能一味只依靠技术”。

而他们俩的音乐中,充满着对彼此的爱与感情。

月森莲很羡慕双亲的音乐与感情。

仔细想想,他们俩不就是把音乐与感情融合的范例吗?

那他,为什么不可以?

一直盘桓在脑海中的纠结与痛苦一瞬间烟消云散,无论是快感绝顶时无穷无尽的欲望,还是依偎相拥时的浓情蜜意,或是咫尺天涯的患得患失,都是他对她的感情。

与音乐并不冲突,就算在演奏时想起她,想起糟糕的画面,也不该抗拒,那也是他情感与灵感的来源。

接受它们,它们是音乐的一部分。

月森莲拿起琴弓,脸上浮现了这么久以来第一个可以称得上是可见性的笑容,比冬雪融化时的第一汪春水还要温柔,比柳树枝头第一朵抽枝的嫩芽还要可口。

“要一起合奏吗?”

他的眼中不由自主地流淌出情意,让人怦然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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