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好了爱琴，二月心里的石头总算放下了。

此外，她还找了一位竖琴老师，每天指导她练琴。

一开始是理论知识，读谱和每根弦代表的音节，不同颜色的弦代表的又是什么，基本功里姿势手势的矫正、手型矫正和手指节奏练习，再升阶的要双音的音阶序进、分解和弦、滑奏、泛音等等技巧。

短时间内要吸收大量有关于竖琴的知识，好在有二月引以为豪的记忆力，让她不那么手忙脚乱。

她的学习速度一向很快，掌握了竖琴的弹奏方式，剩下的就是通过练习让身体记住怎么弹。

勤恳练习了几天，倒能像模像样地弹奏出几首简单的曲子。

……现在终于可以自信地告诉别人她主攻竖琴了。

幸运的是竖琴并非那么冷门，学校提供的练习室中，有几个还是配备了47弦竖琴的。

然而，因为二月不够充分了解练习室的抢手程度，完全忘记提前预约了。

真是不容易。

她提着包，从一个个练习室门口走过，透过门中心的一小片透明玻璃，专注而虔诚的一张张脸庞在她面前一闪而过。

大家似乎是真心热爱音乐的。

走着走着，便在一间练习室中看到了月森莲。

他闭着双眼，拉着手上的金色小提琴，虽然谱架上一丝不苟地放着乐谱，但他似乎已经将乐谱熟记于心，拉动琴弓的姿势优美，没有一丝赘余的动作。

整个人好像在发光。

二月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他身上。

忽然间，月森莲好似感觉到了什么，睁开了双眼，不期然对上少女纯黑的眼眸。

她吓了一跳，犹如一只被惊动了的小动物，一下子弹开，跑走了。

她也是来练习的？

月森莲还记得二月春转学的那一天，连主攻乐器都没有的音乐新手，彼时他只将她当作是是拿音乐当玩乐的富家女。

连乐器都是现想现买，学习音乐的态度都不端正。

想到几天前的单独谈话，又觉得这个人多事。

尽管月森承认二月真的很美，但得出的结论是她有些讨厌。

撇开评价新同学的杂绪，月森莲闭上眼，心无旁骛地演奏着手中的小提琴。

二月从月森莲的练习室外走开，心想今天大概是没机会摸到练习室的竖琴了，刚走到音乐楼的门口，正好迎面碰见进来的火原。

“小二月！”

“火原学长。”

“咦？现在就练习完回去了吗？”

“不，我没约到练习室。”

“诶？我记得小二月主攻竖琴吧。”火原想了想，粲然一笑，“正好我约的那间练习室里有放竖琴，就让给你吧。”

“这怎么好意思。”她摆手拒绝，已经打定主意回家练琴了。

没成想火原直接拉起她的手腕，“好啦，不要客气嘛！顺便让我看看你最近的练习成果啊。”

浅草色头发的少年朝她爽朗一笑，便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回到了音乐楼。

来到预约好的练习室，火原关上练习室的门，放下乐器包，双眼亮晶晶地看向二月。

“隔音效果很好，就算弹成车祸现场也没关系。”

也是，才练了几天，不可能马上弹得十分出彩吧。

二月叹气，盛情难却。

她顺从地来到高高的竖琴前，拨动每一根弦，又花了点时间调音，才坐上凳子，摆好弹琴的姿势。

“……献丑了。”

脑海中浮现出最近练习曲的曲谱，指下的乐声如静静的河水般流淌，静静聆听，眼前仿佛出现了沐浴在阳光下的奥林匹亚城，天空晴朗，万里无云，历经千年的古城，依然坚定而沉稳地迎接平和的每一天。

“是巴赫的《C大调前奏曲和赋格》。”火原听着弹奏流畅的乐声，不由得一笑，“的确很适合用来作练习曲。”

“短短几天就能够弹得这么好，小二月真是了不起！”热情开朗的火原和树，夸起人来也是不遗余力，“竖琴真的好优雅啊！感觉弹竖琴的都是仙女！”

“哪有那么厉害。”二月被夸的有些脸红，绷不住冷淡的神色。

她双颊绯红，眸光如星，樱唇带笑的模样看得火原一愣，心跳如鼓。

鬼使神差地，他说：“小二月笑起来真好看。”

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火原涨红了脸，嘴笨地解释：“不是说不笑的时候不好看的意思！平时也很好看，只是外表看起来太不食人间烟火了，好有距离感。”

“嗯，我知道。”二月抿唇，展露微微笑意，“谢谢火原学长。”

她只是，不喜欢再随时随地准备好对他们微笑了。

偶尔，做一回真实的二月，才不会迷失在扮演的假象中。

“火原学长，待会儿有时间吗？”

火原瞪着一双圆圆的狗狗眼，回答：“唔，没有吧。”

虽然原本是来练习小号的。

“那可不可以指点一下我。”少女有些羞赧的低头，她好像并不太擅长请求别人帮忙，白玉般的脸颊上染上一丝红色，青葱般修长纤细的手指收握拳内，“曲子的完成度上还存在一些问题。”

火原的笑容如同太阳一般温暖热烈，“当然可以！我很高兴能够帮助到你！”

之后的时间便在练习中度过，二月的指法愈发娴熟，转音时的一些不畅感也渐渐消失，直到拨弦的指尖传来不可忽视的痛感，二月才停了下来，怔怔地瞧着指腹上一道道琴弦的深刻痕迹。

“弦乐器就是这样啦。”火原凑过来看了眼她红肿的指腹，“以后练成厚茧，就不会再痛了。今天已经练习很久啦，不如明天再练吧。”

不消片刻，就会自动恢复的。

所以不管二月怎么练习，最终都不会变成茧子。

但时间的确已经不早了。

“嗯。”她接受了火原的建议，站起身来，面露歉意，“耽误了学长的练习时间，真是对不起。”

“怎么会，今天能够欣赏到开朗祥和的竖琴演奏，我很高兴。”

外头天色微暗，再不走，可能就要被所在音乐楼里了。

其他练习室里的人也走的差不多了，大概他们是最后的了。

长长的过道，几乎所有练习室的灯光都已熄灭了，显得尤为寂静。

尽管平时也那么安静。

但有一盏灯始终亮着。

“这个点了还不走，也太勤奋了吧。让我看看你小子是谁。”

火原蹑手蹑脚地走到那间依然亮着灯光的练习室，趴在门玻璃上往里看。

“啊，原来是月森啊。”

如果是他，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月森同学经常练习到这么晚吗？”二月问。

经常什么的，火原挠了挠头发，仔细想想，这么说好像并不贴切。

“月森在音乐科还蛮有名的，出身于音乐世家，从小就拿遍音乐比赛的各大奖项，是个名副其实的天才。但是天才并不意味着不刻苦。”

连天才都那么刻苦了，普通人又该怎么办。

好在乐天派的火原总是往积极的方面去思考，“看来我也要好好努力啦！”

“说起来，我记得小二月和月森是同班同学吧。”

“嗯，是的。”

火原顿时来了兴趣，悄咪咪地靠近二月，刻意压低了声音询问：“我听说月森在女生中人气很高，是真的吗？”

二月想到月森莲抽屉里那一堆情书，点了点头。

“诶，更酷一点会受女孩子欢迎吗？”火原看起来有些苦恼，“我要不要试试变酷一点。”

酷一点？

二月想象了一下目光冷峻，面无表情的火原，冷冷地说“碍事”的样子。

很有违和感。

“……火原学长保持现在的风格就可以了。”二月说，“不需要为了受欢迎改变真实的自己，总有一天会有人发现学长的闪光点的。”

“小二月——”火原和树十分感动地望着二月。

“而且，火原学长的性格很好相处啊，不仅在女生中，在男生中也很受欢迎的。相较而言，月森同学的性格堪称恶劣，人缘一定不太好吧。”

她接着补充道。

“我人缘不好不关你事。”

不知什么时候，练习室的门已经打开了，清冷又矜贵的男声在他们两人的头顶响起。

……糟糕，在背后说人家坏话被当场抓包了。

她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直起身，默默地注视着眼前清贵俊雅的少年。

“嗨～月森！”热场的就只剩下火原了。

“火原学长。”回应了火原的招呼，月森莲低头看向二月，“与其关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不如想想怎么提高自己，如果不打算认真对待音乐，那我劝你趁早放弃这条路。”

“我……”

“你挡路了。”

不等二月说些反驳的话，月森莲又冷漠地跟了一句。

算了，原本就是她有错在先。

辩解什么呢？

说她是认真地在学习，也从未想过敷衍了事。

事实胜于雄辩，不必逞口舌之快。

“……”二月让开了。

“小二月，没事吧。”火原见二月一脸冷色，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安慰道，“月森他只是嘴毒了点，没有坏心的。再说，我知道你是很努力很认真的。”

“所以，不要难过。”

少女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火原不禁自责起来，要不是他没有提起相关话题就好了。

现在背后议论他人的，其实是他。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还有点时间，立马拉着二月走进了月森莲刚才的练习室，关上了门。

打开乐器包，一把被擦拭得亮晶晶的小号，静静地躺在包里，等待主人的召唤。

火原爱怜地抚摸了下最爱的小号，将它拿起，“3年B班火原和树，开始演奏！”

活泼欢快的小号声在练习室哪响起，火原演奏的曲目节奏明快，乐声轻盈优雅，让人联想到闹市街头，人们自发地相聚在一起，在宽阔的广场上，自由地跳舞，不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平等地享受着舞蹈和音乐带来的快乐，叫人忍不住跟着轻快的音乐起舞。

欢乐的曲调驱走了不快，犹如一只可爱的快乐精灵，挥舞着魔法棒，吸走了所有负面情绪，阴霾被吹散，金色的阳光透过片片云彩，粼粼照下。

一曲终了，二月的心情已经好了许多。

“这是什么曲子。”

“《Gavotte》，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吹小号，听着欢快的曲调，享受音乐的美妙，心情就会马上变好。”

提起音乐，火原总是充满了热情。

“火原学长很了不起。”

二月从来不懂热爱，她只是为了获取别人的好感而被动地学习，她没有兴趣，没有热爱和信仰，甚至，有时候她没有自己。

这些总是把热爱的事物挂在嘴上，作为信仰的人，二月从一开始的嗤之以鼻，到可以接受，直到现在，甚至有一些些羡慕。

实现永生过后，她又该去追求什么呢？

……不想了。

……真有不为活命而发愁的那一天再说吧。

“同学，音乐楼要锁门了，你们快点收拾好东西哦。”

楼层管理员突然从外头拉开了门。

“是是！抱歉给您添麻烦啦！”

火原连声道歉，装好小号，拍了下二月的肩膀，“发什么呆，我们走吧。”

两人在校门口分别，二月本提出要送火原回家，以免他赶不上家里的晚饭，但他拒绝了。

“被女孩子送回家感觉怪怪的。”他哈哈笑了笑，转身骑上自行车。

互相道别后，二月坐上后座，司机替她关上了车门。

“大小姐，按规矩应该上柚木家拜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