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蜃楼之都”。
鉴于本体学园都市的变化,“海市蜃楼之都”里也出现了新鲜事物。
虽然依旧是静止的实物,但总归比原本的一成不变要好。
“谢谢你们让我看到这些,”风斩冰华从绿化带上摘下一朵异色的蔷薇,其上沾染的“一个月纪念”彩带随着她的动作从花瓣上滑落,丝滑的落在地面上,重归于静止态。
“是我们才要谢谢你,”香取梦见微笑着,脸上满是真诚的感激,“要不是你帮忙,‘行动计划’也不会进展得这样顺利,这一切都多亏了你。”
就在亚雷斯塔想要打开学园都市的关隘,给始终暗中窥伺的魔法界创造机会得紧要关头,是风斩冰华突然出现,背刺了他。
“没有我你也能够拦截他发出的讯号。”但是风斩冰华并不这样认为,她觉得自己没有做什么。
“不是这样的,”香取梦见拉住她握着蔷薇的手,“没有你我需要花费百倍的气力才能做到这些,我还会因此被反噬受伤——因为我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风斩冰华偏过头,耳后微红:“因为我们是朋友。”
“你说过的,‘朋友就是要互相帮助的’、‘不需要说谢谢’。”她别别扭扭的。
“嗯!”香取梦见笑起来,“那我不说‘谢谢’了,冰华你也一样,不许再说‘谢谢’。”
和亚雷斯塔所设想的一样,实体的“虚数学区”确实更好交涉和威逼,但是友谊是另一回事,自愿和威逼也是另一码事。
香取梦见通过亚雷斯塔“看见”了风斩冰华,风斩冰华也因此“看见”了她。
香取梦见正是因为她的“看见”,才没有被当场排斥出这个世界的。所以在短暂的修养后,香取梦见便去虚数学区找了风斩冰华。
两个同样游弋于人群之外的女孩子,一个活在梦境,一个活在无人能看到的虚数学区,她们的友谊同样在无人察觉的时刻生根发芽,然后开出了美丽的花儿。
而此时俩人掌心那朵蔷薇,恰好一半金黄一半黑茶。
“嗯,那就不要说这些了,接下来去哪里呢?”风斩冰华思索了两秒,“去哪里呢?”
“海市蜃楼之都”是个只存在于虚幻中的都市,是只为风斩冰华一个人而开放的世界,其中有花、有草、有街道、有大楼、有车辆,也有人潮。
但是这个世界风一吹就会发生波澜,像是蜡烛的火焰一样摇曳,又像是幕布一样晃个不停,其上的颜色和像素也会因此卡顿,呈现出视觉杂讯,那些人也都像是假人,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变化,比如从擦玻璃的便利店店员变成买东西的主妇和小孩子,又突然变成结账的店员,结完账,又变成了另一个购物的人,然后他推开门出去,走到街上,又变成了小孩子……
没有人干涉,目光所及的人们全部都是这样变来变去的“假人”。
如果风斩冰华上前询问,街道上被问到的人,不管是老人还是小孩,男人还是女人,立刻就会变成警员,不管是发言还是回复都是完全一模一样的空洞的套路。
反反复复都只是那几句话。
而如果是她想要去便利店购物呢,那么选东西的时候,就会有导购员,结账的时候,收银员就来了……那些“人”为了风斩冰华的需求而不断改变着身份、形象、角色,她感到自己仿佛是个发动机的齿轮,又或者是发条,一个人便带动了整个虚幻都市的运转,其他没有受到影响的地方、事物和存在则维持着一种相对的静止。
她在这样的世界里生活着,却感到十分害怕,只能看着真实的,无法触摸到的学园都市发呆,观察着学园都市的学生们微笑、交谈、插科打诨,甚至是肢体冲突。
她们没有一个能够看到她,她也无法触碰到对方,伸手也只会从人群里穿透。
学园都市的世界格外热闹,人头攒动,女孩子们手拉着手拎着购物袋说说笑笑,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只有一个人的世界,终究是寂寞的。
但是那一天,她看见了另一个女孩子。
她和自己一样,独自一人生活着。
于是在香取梦见伸出手时,她也朝着她伸出了手。
“想好了吗?”香取梦见问。
“可以一起去购物逛街吗?”风斩冰华迟迟疑疑,小心翼翼的询问,这是她所看到的,很多女孩子们都会一起结伴去做的事情。
“当然!”香取梦见拉着她便大步向前走,俩人掌心的蔷薇也因此摇曳着,“不过我不知道路,得交给冰华你来指路啦!”
“嗯!要往这边走,先从天梯上去才行,这边比较近。”
“小心,那上面有块砖瓦成像不稳定,对,就是那块异色的,欸?!你别踩上去啊!”
“真是的!”
“哈哈哈哈有什么关系嘛——”香取梦见拉着她躺倒在地面上,俩人从那样高的天桥上坠落,毫发无伤的同时给地面添上一大块凹陷,“不是很有意思吗?就像是‘大冒险’还是‘大探险’!”
“真是的,好吧,那我们走这条路,这里的道路总是变来变去,要很小心哦!”为了避免香取梦见故意踩空,她立刻道,“掉下来的那个是‘输家’!”
“啊!那我可得小心点了,——可不能输过冰华!”
“什么啊!我才是!才不能输给梦见!”
“那比赛,看谁先到!”
“喂!你赖皮!你抢跑了!”
“略略略……”
……
那是风斩冰华第一次,对自己所在的世界,对于虚数学区,对于“海市蜃楼之都”,有了如此清晰的感知和认识。
原来这么久以来,对于这里的大街小巷、一草一木,自己都能说得上来。
她只是从未与另一个人说过,也从未这样细致的介绍过这里,把自己当作是导游,把自己当作是主人家,也就因此以为自己对这里全然没有好的记忆、没有更多的印象,也没有丝毫的留念。
也就因此,只把它当作是恐怖的怪异的地方,而不是,自己诞生之处,在这里生活多年的,“家”。
等彻底玩够了,香取梦见将她拉到了她所在的梦境间隙。
“这里是一个很危险的地方,那些泡泡代表着的就是梦境,一个泡泡就是一个梦,一个泡泡就是一个未来。”香取梦见指着远方不断浮现又碎裂的泡泡,告诉同坐一架秋千上的另一个女生。
“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应该说,我刚有意识不久的时候,因为看着它们好看,凑的太近了,被卷进一个小泡泡里,险些死掉。”
风斩冰华立刻害怕又担忧的投过来目光。
香取梦见笑了笑:“早就已经没事了哦,”
她抚摸着风斩冰华茶黑色的发,安抚她,告诉她:“我也曾经有一段时间害怕过我所诞生的地方,因为它并不美好,甚至很可怕,有可能会让我丧命——而我又必须得在这些泡泡里穿行,学习和查证什么样的梦境信息对应着什么样的真实信息,学习怎样才能从中获取我想要的信息,学习怎样引导梦境的发展,学习应该怎样挑选合适的正确的‘未来’。”
“我很害怕。而且没有人知晓我的成果——他们看不见我,我对他们来说是‘不存在的’,他们只能看见我的双生姐姐。”
“你能设想,我花费了巨大的努力、心血,在梦境中伤痕累累,才换来的情报,最终得到夸奖和表扬的却是什么也没有做的其他人的时候,我的心情是什么样的。”
“而且那个人还是我双生的姐姐。”
风斩冰华握住了她的手。
香取梦见回握住她的,笑了笑:“但我双生的姐姐不知道我的存在。”
“她什么也不知道,她是无辜的,我也不能让她知道,谁都不能知道,只有谁都不知道我到底存不存在,‘梦见’的准确性才最高。”香取梦见看着远处升腾起的泡泡,只有她一人能够如臂指使的行走其间的泡泡,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我谁也不能责怪。”
“但是,父亲大人告诉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我让天之群岛免于天灾,挽救了数万万人的性命。”
“我让天之群岛免于人祸,从根源处终结了动乱。”
“我选择了更好的未来,避免了天之群岛的彻底覆灭。”
“而且,并不是没有人知道这一切,祂会铭记我的功绩。”
香取梦见看着风斩冰华,眸光温润,“更重要的是,如果我能够活下去,我将会有足够的能力指引王前进的方向,直到寻回我们所有的家人。”
而风斩冰华知道,香取梦见现在就在寻找家人,返乡的道路上。
“我一点儿也不好,我也会怀疑自我,我也会愤世嫉俗,我也会嫉妒明明什么错也没有的双生姐姐,我也会想,‘为什么是我?’。”香取梦见笑得释然,“但是后来,我庆幸是我。”
“我也很庆幸,我有这个能力,能够指引大家回家。”
“所以,”香取梦见偏了偏头,看向风斩冰华,“作为虚数学区的钥匙的冰华你,也有着你想象不到的,你以为并不值得一提的能力,但实际上,它们真的会很有用,能够帮到很多人,能够有很大的价值。”
“就像是那天你出手帮了我们。”
慢慢的,风斩冰华的脸红了:“不是都说了不许说‘谢谢’了吗?!”
“这可不是‘谢谢’呀!”香取梦见眨了眨眼,一个wink。
“这、这、这没差好吧!”风斩冰华脸红得发烫,伸手捂住脸颊,“也不许再夸奖我!!!”
“好啊,那‘谢谢’!”香取梦见所维持的梦境消失了,她说完便跳上“海市蜃楼之都”的天桥,跑远了。
“啊——也不许说谢谢!”风斩冰华立刻就追了上去。
俩人你追我赶,撒下一片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不,我是真的想要谢谢你,香取梦见心想,不是之前说的那些理由,是你的存在让我不再害怕“能够触碰到我、能够看到我的存在”,因为并非所有这样的存在都会伤害我,也有会接纳我的那一部分。
而这,就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