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栋公寓住户的信箱集中安装在一楼。
打开写有“千木”二字的信箱,不出所料,里面空空如也,而信箱整洁干净,纤尘不染。日光斜来,游云的浅灰阴影从信箱盖上悠悠飘过,再从白墙的边际处溜走。
有意再摸一摸投信口,萩原研二感慨:“真是一点格外消息都没有呢。”
包含信箱在内,一点格外的痕迹都没有。除了之前某天在门口帮小穗收理一份匿名包裹后来她言明是中原君的伴手礼以外,一件信函都没有。仿佛标有“千木”的信箱只是个墙面装饰品,从一开始到现在,没有任何来自亲人的消息。
“除了每月准时送达的水电气通知单和不分对象随意投放的广告传单,我就没看见过别的东西。”松田阵平有些好笑地啧一声,顿了顿,语气却是黯沉了下来,“什么正规途径送来的信都没有。”
萩原研二自我开解道:“或许那是穗特有的联系方式。”
“毕竟小穗是特殊的——过年时我们不也拿到了她母亲托小穗送来的礼物吗?”甚至还有将他们和敦一视同仁的压岁钱。
松田阵平缓缓深呼吸一口气:“......但愿如此。”但愿只是他们多虑了。
千木穗即将国中毕业,他们想找到登记在“千木”户籍上的那位直系亲属,让她参与千木穗人生中这个具有纪念意义的重要节点。
肯定能给小姑娘一个惊喜。
可是,俩警察竟然无论如何都联系不到那位理应存在于世界上某个地方的“养母”。或者说,结果摆明了是“查无此人”。
第一次遇见千木穗后他们便查询信息尝试联系那位正当监护人,未果;从那以来他们一直没有放弃对相关线索的关注,甚至在江户川乱步直言对方如果不是能“消除所有存在痕迹”的异能者咒术师就是“压根不存在的‘人’”后也没有气馁,依旧抱着某种希望。
因为他们发现小姑娘极偶尔时会偷偷注意身旁路过的母亲和孩子,发呆着,直到看见那一对母女经过自己,继而消失在视线里才迟钝反应回来。次数很少,几乎微不可查,但敏锐如他们,尤其是以卓越洞察力闻名于整个警视厅的萩原研二,自然不会错过那一刻的落寞。
即便只是一瞬间,也是没入土壤后便再难拧干的潮湿。
才十几岁的半大孩子,会什么掩饰情绪的能力?然而她转头收拾低落心情的速度极快,眨眼间又变回那个活泼跳脱的模样,快到令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都颇为咋舌。
就是这样才叫人担心,他们担心小姑娘是在犟着性子勉强自己。人往往越是表现风平浪静,积压的情绪反而越是深重,厉害如异能者和咒术师也不例外。偏偏千木穗骨子里好似柴犬一般的倔强和干脆比柴犬还坚定维护这份倔强的自主能力让人既好笑又无可奈何,心软舍不得戳破,更不知由哪里戳破。
但头铁的问题警察绝不轻言放弃。
想当初,在警校发现朋友诸伏景光的异样之后他们便集结起来暗中努力调查,将事实摆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方让看起来基本对谁都温和友善实际却竖立了隐藏心防压抑了真实情绪的诸伏景光松了口,不逞强着独自去涉险,同意他们几人加入自己的追索行动。在彼此的支持下,凶手伏法,沉积诸伏景光心底多年的创伤痼疾也一朝释然。最终,共历一场场有惊无险事件的几人也成为了彼此最要好的挚友。也正因那般,他们虽担心那两个一言不发就去卧底的家伙,但有江户川乱步的特意提醒和千木穗的情报确认,嘲笑过那两人的戏剧性局面,还是姑且忍耐住了职权之外的冲动。
而现在,即便不再如身处警校时光中那般青涩与冲动,他们也绝不会对千木穗早有表现的异常选择放任无视。
没有切实存在于社会的其他亲属痕迹,江户川乱步也推理不出户籍上那位心大放任孩子持金过闹市的“母亲”身在何方,只有千木穗拿着名为“洛托姆”的“手机”在单向给他们传达信息,和所谓寄收礼物——
和她的各种道具亦或特殊视角一样,都像是随主人心意而构建的“异能产物”,如同镜中花水中月,不似真实而具体的确切存在,通通无法用现实手段追迹。
明明那样活泼外向亦能独立出国游,倘若妈妈就在世上哪个地方等她回家,小姑娘又岂会黯然掩饰自己的想念,只是无声而歆羡地望一望身旁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母女行人?
拉开门,两个临时——即便负责了半大孩子生活近两年也仍旧挂着“临时”名头的监护人换上属于他们的拖鞋,穿过玄关,走进客厅,准备去厨房放食材。
今天下班早,且难得两人的假期在明天重合了,他们原想带千木穗和中岛敦放学去吃烤肉换换口味,结果接到千木穗的电话,小姑娘报备说有个长期在国外旅行的朋友突然有事回高专,但只是短暂停留一小段时间,顺便找他们叙旧聊天,于是她叫上在帝丹小学乖巧等姐姐一起回家的弟弟就直接和乘飞行咒灵过来接他们的俩DK去咒术高专了,并在电话里保证十点前准时回家。
这个天骄阳灿烂,走大街上热浪滚滚,傍晚都暑气难散。或许也正因如此,居民们额外心浮气躁,从爆发冲突到痛下狠手近乎没有缓冲期,警视厅忙得像驴拉磨一样团团转,来回出警。
好不容易与咒术界心照不宣地分别出人力在各自领域内维护秩序,平息动乱,压下了报刊新闻为搏热度的不良报道,警视厅这才安排轮休调整。
结果现在,两个临时监护人莫名生出了一种诡异的留守长辈感。
俩孩子都不在,二人吃烤肉也不热闹,他们散了兴致,随意找家餐馆解决晚饭,干脆买些菜回“千木家”填充冰箱。
习惯性地照例检查信箱,确认没有信件或可能出现的新鲜痕迹,萩原研二才开了门。
回想初来乍到,千木穗的屋子空空荡荡,极度缺少生活气息,试图分析也毫无头绪。
不知不觉,这间公寓便承载了太多他们共同的回忆。
没什么事要做,于是懒洋洋为餐桌上的花瓶换个水,松田阵平拢一拢穿插在外围的满天星,让清澈的水沿瓷瓶细细流淌下去,不至于伤了细小繁密的紫色和白色小花。
只是外表看起来粗枝大叶,但松田阵平能在排.爆警察这一行里混得风生水起受顶头长官青睐倚重,少不了心细如发,侍弄花草自然不在话下。
伤了插花,小鬼肯定又闹又记仇,在菜盘子里垫青椒苦瓜报复他。
整理完千木穗坚信要好好照顾的冰箱,萩原研二走回客厅,坐到沙发上,看着窗明几净的屋子,神态安静,心绪却是说不出的复杂。
比起第一天进入这间屋子,现在的它到处充满了“后来”添置的温馨。
站起身,如走马观花,萩原研二走到电视墙前,一一看去上面挂着的成排相片——或单人,或多人,他们的回忆都被凝固在相框里。站在装饰成照片墙的电视墙前,他环视屋子——门口吸附鞋底尘土的卡通地毯,柜子上挨挤装点空余的布偶公仔,窗顶风一吹便会清脆叮啷的风铃,矮花架上鲜嫩旺盛的绿植小盆栽......这才是有人在认真生活的佐证。
而不是第一天进入这间屋子时,仿佛有人刻意展示给他们所看的“空荡荡”。
如果异能只是潜意识自我保护的伪装,“母亲”是有心人故意引导下产生的虚假安慰。
小穗会非常难过吧......
*
“哟,想我了没?”打扮时尚的黄发女子潇洒一挥手,笑呵呵道。
五条悟不屑:“嘁。”
夏油杰微笑:“呵呵。”
中岛敦回应地挥挥手:“九十九姐姐。”
千木穗递给九十九由基一瓶矿泉水,眼眸亮晶晶:“这是‘接风洗尘’水——还不知道九十九姐姐喜欢喝什么,一会儿我们去吃晚饭可以再买。”
“还是小穗和敦敦贴心。”九十九由基抚心,一副深受感动的表情。但在视线扫过两个瞬间面露嫌恶表情的男生后,她转而勾了勾唇,对千木穗笑道:“我都可以,还不怎么饿——这么久没见,带我在高专逛逛呗,我们边走边聊?”
“你突然跑回来到底要干什么?”他们之间又没什么大交情,还特地绕过他们把穗也邀请来。
五条悟闻言立即拉住千木穗的手,隔开九十九由基,态度明确,坚定要和好朋友凑一起不分开。
“穗,”夏油杰状似随意地将一张纸放进千木穗拿过冰镇饮品而略微潮湿的手心里,不动声色拨开了少女和五条悟自然拉住的手。“九十九小姐这次回来是和高专做的沟通。”无论她想做什么,不是高专人员的穗都不能被她牵扯进来。
丝毫不知夏油杰的小动作,千木穗谢谢他的纸巾,顺手拍拍远比弟弟还“活泼好动”的五条悟当安抚,转头拉起中岛敦的手,询问九十九由基:“九十九姐姐,你邀请我和弟弟过来不只是为了‘叙旧’吧。”
“有什么事要和我们几个人一起商量吗?”
“是,也不是。”九十九由基哈哈笑两声,摆摆手,“我主要是回来看看情况,和高层那些人没有任何关系——别那么严肃嘛。”
“你们两个也是,好歹在鹰国也算是认识一场,我一来就这么警惕,真让人难受。”
“老子对第一面就说些乱七八糟话挑拨别人的家伙没有丝毫好感。”五条悟不爽地哼哼,照旧想将脑袋搁千木穗肩上。
“既然是‘看情况’,那我们在这里似乎没什么意义。”夏油杰虚揽一把千木穗,把她往五条悟和九十九由基的反方向隔远一点,作势要离开,“穗,你和敦还没吃晚饭,应该饿了吧?我们先去食堂怎么样?”
原本他做完任务随便买了饭团充饥,回高专才知道九十九由基莫名其妙回国跑过来,且告知了穗他们,得知他们答应后他乘虹龙特意去接穗和敦君,中途还加上了任务期间摸鱼吃饱点心坚持加入的悟。
“杰,先等一等。”千木穗没有顺从夏油杰的力道,而是拉开椅子,示意大家坐下好好谈话,还从腰包里掏一根美味棒给中岛敦,让弟弟先垫一垫肚子。
毕竟他们都认识,九十九由基也邀请他们一起来见面聊天,她不想让弟弟独自去食堂吃饭而失去了参与感。而且她和弟弟不属于高专人士,待在食堂聊天,人多口杂,作为侦探社专业调查员,她很有保密意识!
中岛敦撕开包装袋,却是掰成两截,乖巧递给千木穗:“姐姐也吃。”
千木穗没有拒绝弟弟的分享,和中岛敦靠在一起快乐吃粗点心,见九十九由基看过来,还给她拿了一根。
五条悟姿态自然地凑过去讨零食,说什么“瓜分小矮子零食粗点心气死他”。夏油杰把椅子挪到千木穗的斜背后,胳膊架在椅背上,笑眯眯看着少女的侧脸。
他们坐在空教室里,椅子并在一块,亲密无间。
两个男生是真不给面子啊。不过有这实力,自傲也正常。这么久了,还是这对姐弟让人舒心。
九十九由基摇摇头,坐到千木穗拉给她的椅子上,看清几人的互动,不由直起身,认真打量有一段时间未见的少女——
她长大了不少。
整天黏在一块儿,身边人往往不会发现一点一点发生的细小变化,可恰恰分别一段时间,这些堆积的细小变化在像她这般重新会面之人眼里尤其清晰。
少女的神采明媚依旧,明眸皓齿,柔发蛾眉,秀气的眼睛在长开后轮廓愈加分明的脸上更添了些许姝丽。
俨然是个亭亭玉立的姑娘了。
难怪五条悟和夏油杰总凑在她身边,第一次见面时自己问到那个问题就紧张不悦。
回忆当时,九十九由基也不点那个老问题,只是轻缓一笑:“我真的只是来找你们叙旧,也有感谢的意思。”
“你们,彻底解决了天元的问题......对吧?”
倏——
来自五条悟和夏油杰的咒力气息霎时间铺展开,他们面无表情盯着九十九由基。
千木穗和中岛敦皱眉看九十九由基,倒是没轻举妄动。
这件事情应该只有他们大家自己人知道才对。
“别紧张嘛,我的消息来源全是因为自己。”九十九由基表示无害地半举起手,“因为——”
“我也是星浆体,可以共鸣被同化的那些孩子们,就这样。”
哇——哦。
模仿绫辻行人的阴阳怪气口吻,简直可以说一句“那可真是太厉害了”。
堂堂一名特级咒术师,竟然也是星浆体。
合伙干了那件捅咒术界马蜂窝事件的三人闻言猛地一愣,然后其中两人条件反射般迅速聚焦另一个人。
亲手收服天元,此刻被聚焦的夏油杰: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笑不出来......
“放心吧,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全是藏不住表情的家伙,九十九由基忍俊不禁,但她还是在回想中逐渐低沉了语气,“能停止与‘主体’的不断进化,就此定格,她们的思想也在慢慢解脱......这值得我由衷感谢你们。”
“算我欠了你们人情,以后有需要,随时可以找我。”
五条悟:“哼。”说不定能帮他做出国跑腿的麻烦任务,勉为其难接受感谢。
夏油杰:“再说吧。”他们三个实力在线,用不用得上这人情都不一定,但也不是坏事,先应再说。
千木穗也放松下来:“那就好,理子一定也很高兴。”
原来是这件事,她还以为是有关鹰国旅行的朋友回忆聊天。但这件事和弟弟没关系,为什么要弟弟一起来?虽然和弟弟过来会面共同的朋友很开心就是了。
感谢结束,还有正事。
也不在意俩男生自傲的回应,九十九由基悠悠道:“我一直待在国外并不是漫无目标。”
“我一直在寻找一个疗法‘药方’,头绪很少,只能算个雏形。”
“但在看到你们和天元这件事以后,我所探究的‘原因疗法’也有了更多的眉目。”
两个咒术师,两个异能者,还参与了大事件,刚刚好。
九十九由基眨眨眼,开始阐述起自己所谓的“眉目”。
作者有话要说:在跳转柯南元年前填掉穗崽“离家太久会思念母亲”的坑。
说白了就是“割裂感”。
有特殊能力,有特殊视角滤镜,很难不让人怀疑穗崽的妈妈也是能力自主做出臆想,毕竟现实里“查无此人”。至于怀疑是否来自另一个世界,先不说本世界有咒术师和异能者已经足够魔幻,很暗直接天马行空想象联想来自另一个世界。除非物证“人证”都出来开诚公布,否则依靠理性思考的人肯定倾向于非科学侧家伙们的那些手段,马甲还能继续捂(小声BB更何况还有惯犯遮掩模糊了线索)
多的不能剧透,只能说有人“迪化”又没完全“迪化”~(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