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死寂,迷茫。
人群如炸开花的火星子,四散奔逃,爆.炸后的热浪一阵接一阵,灼烤余下的断壁残垣。
极致的高温后是空落落的死寂,周遭鲜活的一切在瞬间蒸发殆尽,眼睛仿佛突然失去了分辨色彩的能力,不然为何看到的所有东西都变成了空洞无意义的灰白色?
迷茫而不知所措地原地徘徊一圈,千木穗凭直觉找了个方向,逆着人流,朝前走。
她路过一辆汽车的残骸,看两眼——唉,应该又是宝可梦或者黑手党在对战。想走近一点详细勘察,但好像有堵墙在拦着自己,寸步难行。
还莫名有些眼眶濡湿。
认真地思考一下,千木穗发现自己的脑子有点晕乎乎,精神涣散,注意力难以集中,干脆继续走。
精英训练家的经验告诉她,如果把控不准当下的情况,那就先记一个“锚点”,再向前走总没错。
转过一个路口熟,熟悉的衣着扮相、熟悉的人终于让千木穗眼前一亮。
她快步跑过去,挥着手和那人打招呼,像往常一样,“乱步大人!”
慵懒斜扣的猎鹿帽,鸟雀翅膀般耷拢的小披风,不是江户川乱步又是谁?
好心建议被别人拒绝,他有些气愤和无奈,气呼呼叉腰站在那里,不懂为什么有人在明知会死的前提下去送死,太奇怪了。
算了,他只是好心提醒一句,言尽于此。“若合我意,一切皆好”,既然那人明确拒绝,名侦探也不会多管闲事,哼!
唉~织田君是个好人呢,可惜了。
只是江户川乱步好似没看见近在咫尺的千木穗,很快便悠悠然走开了,显然想在社长找到迷路的他之前多买两块粗点心吃。
他确认了一个方向便笃定地大步朝那里走,披风荡起柔软的波浪。千木穗却来了个急刹车——差点撞上随机挑拣方向的乱步大人。她记得那里没什么食品店铺,也没有便利店,乱步大人应该又走错方向了。
不过,江户川乱步与千木穗擦肩而过,荡漾的披风衣摆穿过千木穗的腰,依旧飘扬着,好似过客途径一缕微风,再不留痕迹地远去。
原来我在做梦啊,还是清醒梦。
被江户川乱步无视,千木穗反而松了一口气。
虽然想不起做梦前自己在做什么、什么时候睡着了,但既然是做梦,那就代表可以自由地到处探索!她的梦,她做主!
可是谁能教教她怎么恢复梦里的色盲啊?
再回首,已然不见江户川乱步的影踪。
乱步大人容易迷路,需要有人陪伴。千木穗不假思索向他消失的方向走去。实在不适满眼的灰白色,她禁不住低头小声念叨“视觉恢复”“色彩回来”......试了几遍,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不由憋屈抬头,却再次看见熟悉的人。
一道黑影从巷子里蹿出,奔命般朝前疾跑,黑色大衣的衣摆几乎变成了展开的羽翼。
那是讨厌鬼太宰!她绝对不会认错!
才不是因为那家伙欠钱不还又忽悠她借钱最后说工资被黑心上司克扣没办法只能继续赊着才对他记忆深刻,而是因为她看见了他手臂大幅度摆动时露出的白晃晃绷带才认出他——这段时间她也一直缠着绷带,对这东西很敏感。
她倒要看看讨厌鬼跑那么快是要干什么?可恶,她居然在自己的梦里都在追债。哪怕是织田,知道了这件事也会忍不住笑她吧?可谁让他们事务所的资金基本投入到地下信息网络基座建设中了,导致她也零用钱紧张呢?
所以讨厌鬼又是自杀的话她绝对会第一时间打断他:是入水的话,她就用宣传语号称能兜住暴鲤龙的大渔网捞他上岸;是上.吊的话,她就让虫系宝可梦用【十字剪】裁他麻绳。
总之,还清欠债前他别想安安心心实施爱好!
“记仇”的千木穗忘记了这是在做梦,也可能是清醒梦中的主角又失去了“意识”,重新融回“剧本”。女孩立即发挥出被夜蛾正道牌揍人咒骸追逐磨炼出来的速度,眨眼间便跟上了太宰治。
但对方跑得极快极快,千木穗发足马力也没能和他并肩。
风声呼呼,耳畔的碎发纷纷扬扬,有谁的呢喃在絮絮作语。萧瑟的长街空无一人,落叶回旋在寂寞的呼唤里,女孩的杏色披风翩翩飞舞,如蝴蝶穿越罅隙,牵引生命的琴弦。
似乎有人与她附耳,在轻声喟叹:“命运是因果线收束下的注定。”
疑惑的千木穗:谁在说话?
“而你是既定因果线之外必然的‘偶然’。”
继续疑惑的千木穗: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独一无二的你。”
嫌弃的千木穗:你好中二哦。
“......”
鄙夷的千木穗:说话含糊不清,故弄玄虚,喜欢解谜的新一都肯定不稀罕你这种故作高深却没什么实际内容的哑谜。
“......”
自豪的千木穗:人定胜天,命运虚无缥缈,掌握当下最重要。如果一味忧愁未知的明天,那连唯一能掌控的今天也会荒废了。此外,我们都是独一无二的,我们都有各自的明天未来,没有谁是“大命运因果”中的可有可无,我们都很重要——哼,说不出话了吧,我可是一次性回答了你两个谜语呢。
“你长大了,我很高兴。”
那道声音忽然有了笑意,不再是无悲无喜的过耳风声,“你一直在兴趣阅读华国文学,有一句出自《周易》的话作为你回答的谢礼,很合适。”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看似‘偶然’,实则‘必然’。穗,去吧,去书写你自己的冒险故事,去自由地书写——这是我最衷心的祝福。”
莫名其妙,你说话怎么令人摸不着头脑啊,像才学会说话就迫不及待和别人交流的小孩子一样,想表达的思维逻辑本身没有问题,但付诸言语时就显得颠三倒四令人疑惑。
想不通就别想了,当下最重要,千木穗一直这样认为,也始终将言行贯彻一致。
风声远去,千木穗终于追上了太宰治。
她喘着粗气,深以为被强大且神出鬼没的幽灵系宝可梦追击也不过如此了,更加惊疑太宰讨厌鬼究竟碰上了什么大事。
幽魂般游走过鲜血,她对遍地尸体视若无睹,走到一座教堂的大门前。
茫然看着背对她跪坐在地的太宰治。
一朵鲜红的花怒放在血泊里。
一朵铁锈的花凋零在斜阳里。
“太宰?”
千木穗迈步往里走,茫然询问。视野里一片灰白,她只看见太宰治深深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好像......在哭?
有风从教堂外吹入,拂起女孩的长发。
她的声音被风吹散,也无人回应。
良久,亦或许不过转瞬,千木穗才再度提起步子。
一双鸢色的眸子朝这边看来,寂寥如深秋的枯井,残叶铺掩水面,波澜不兴。
彩画墙壁如被人揉皱的纸张,团做不规则的色块,向内塌陷,穹顶的白鸽被天光啄碎,片片白羽在尘埃里旋舞,静谧无声。
千木穗的脚跟落地,所见一切都在塌陷。
在灰白的色彩被剥夺后,声音也逐渐远去。
万籁俱静。
“嘶——啦”
突兀一声纸张被撕碎的脆响。
人与物都归于虚无。
*
哗——啦~
海鸥的“咕嗷”声伴随一阵阵海浪声,手机闹铃响了,边不停振动边尽职尽责播放舒缓的海岸涛声。
千木穗从小书桌上弹起来,一脸懵然。
“穗姐姐,我正要叫你呢。”咲乐见千木穗醒来,笑嘻嘻地缩回手。
没几步远的克己和幸助条件反射后退一步,脸上是恶作剧未遂的心虚。
“唔——嗯。”伸个懒腰,千木穗站起来,才发现自己趴在桌子上午休,右手还放在一个雪白的书本上。
右利手就是这样,哪怕受伤了且还疼着也习惯性使用它做事。看样子有空可以学学用左手,以后如果再发生类似意外也能更适应。
千木穗捏了捏手,却是惊异地发现手心不疼了。
她知道织田作之助劝慰她“不用太懂事”,不是认为她年龄青涩很多事弄不明白考虑不周到,而是希望她能轻松一点,不用整天忙碌本不是这个年龄该思虑的事情。
但是,孤身在外旅行的宝可梦训练家如果不“懂事独立”一点,也无法顺利度过历练,站在最后的对战大舞台上吧。何况从收拾行囊离开家的那一刻起,她就做好了面对各种挑战的准备。有宝可梦在,有朋友们在,有大家在,已经很好很好了。
这是客观原因,主观原因是她愿意,甘之若饴。
她喜欢大家,她想要为大家做很多力所能及的事,还有更多能让大家过得更好的事。一点所谓的“懂事”就能让大家都轻松快乐一点,为什么不去做呢?
如果可以,谁也不想早早“懂事”。成长懂事总是伴随着分离,而她只想大家都好好的。
午觉睡醒,念头通达,也可能因为由织田的话想得更清醒了,感觉手心都不疼了,千木穗随便翻两页当枕头垫着的书本,重整一会儿回侦探社的工作逻辑。
除非遇上紧急事件,侦探社的时间安排相当宽松,社员们都有午休和下午茶时间,她现在正常回去完全来得及。
话说,这是她在什么时候买的书?好奇怪啊,一片空白,封面扉页都是干干净净的雪白。
是纪念球那样的附赠品吗?她确实囤了一堆各式样的笔记手账本,可能在手机上成批下单时店员插了一本赠品进来吧。
“这是穗姐姐的画画练习册吗?”咲乐凑过来,歪脑袋,“那我送穗姐姐的本子可以拿来写日记!”
“穗姐姐的经历故事超级厉害,一定要写下来,我还想看。”
确实翻到了前不久的购买记录,看样子是附赠纪念球一样的售卖方式,还都是白色的,原来商家都那么喜欢白色啊。
千木穗抬手拿出那本印有粉兔子棕小熊的卡通笔记本,将白皮书本放到一边:“嗯,我在写,那叫日记体式小说,写好后咲乐就是第一个读者~”
咲乐眼神晶亮,到处翻找,好不容易才将一盒蜡笔完整凑满:“我可以配图!”把大家画上去!
反正还有时间,多陪妹妹玩一小会儿吧。
“好啊,那就用这个白皮本子当画册吧,纸张材质好像还不错。”千木穗放好卡通笔记本,随手拿回白皮书本,摩挲两下确认纸张的厚度与质感。
这本白皮书好像是用粘胶装订,里面严丝合缝,贸然扯几张下来可能会散架,现在手上也没有合适的其他白纸当画布,就先将就着涂个草稿吧。
让咲乐握住蜡笔,千木穗再握住咲乐小小的手,带妹妹熟悉手感再放她自由发挥。
“欸?”X2
怎么回事?怎么涂抹不了?
千木穗另拿一根蜡笔,打算在书本正中心杵一个点。
蜡笔移开,纸页干干净净,不染纤尘。仿佛不是一根显眼的红蜡笔点过它,而只是谁轻轻遥遥对它呵了一口气,连热意都没留下。
它难道和纪念球一样,大部分时间只是拿来做观赏当装饰吗?还是说需要购买配套的笔才能显形?
千木穗无奈,持家的这段时间她见够了某些商家的营销手段。“折扣”两个字听上去固然动人,也要考虑是不是需要品,不然囤一堆既浪费钱又占空间,像乱步大人那样不定点定时但定准清理柜子里的零食甜品存货反而是可以保持的好习惯。
她的笔够用了,不可能为了一个空白笔记本再买新笔获赠特制“纪念品水笔”。算了,回头手工做一个书皮或者封壳套它外面保护纸张,然后就把它放在腰包里做留恋吧。
咲乐在一旁看着,突然提出个建议:“穗姐姐,我们还有别的笔,挨个试一试怎么样?”
小孩子的好奇心上来,想看看这本奇怪的书会接受什么有“缘分”的笔,一点点试探,想想就很有趣。
继续试吗?
千木穗看看时间,勉强够用,陪咲乐再玩一小会儿,骑单车回去,时间刚刚好。
她点头,“好,那我们就从......”随处可拿的圆珠笔开始。
“等等,先生们,现在还没到营业时间,你们......”
“嘭!”
“滚开!”
楼下兀得一片混乱,有桌椅打翻的声音,有老板的惊呼声,还有强横陌生人的警告声。
咲乐被吓了一跳,刚要呼叫,千木穗猛捂住她的嘴,转头对最稳重的真嗣急声道:“不要下楼,锁好门窗!”
“我一会儿就回来。”
一群小孩子连连点头,捂紧自己的嘴。
是来砸店的黑手党吗?听起来对方人多势众,她必须去帮老板大叔才行。
咲乐他们都是比自己小的弟弟妹妹,遇上问题,当然要她这个长姐出面。
织田说她“不用太懂事”,这可不是她去找事做。
而有她在,无论是家里的弟弟敦敦,还是结交的咲乐他们,都不用早早“懂事”,织田他们也不用更“懂事”。
这就够了。
她在长大了,她早就在长大了。
没来由的,她想起这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看起来混乱却和穗崽身份有关的一章,俺都不知道信息量算不算大,读者小天使们别被穗崽的单方面视角骗了就行(暗戳戳点个书名,毕竟俺也不是什么标题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