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里斯在道格拉斯公爵府邸能活动的范围很有限。

不光是她，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的佩佩也被限制着活动范围，要么是所谓的小姐准则，要么是害怕本来就很冷淡的父亲对她失望。

所以即便对整个府邸结构都烂熟于心，然而真正能去的地方并不多。

能走完整个府邸的只有德维特和公爵，威廉姆拿着所有钥匙但至少不能去女仆的住所，那边是安娜负责管理。

现在，为了不浪费米克莱特的才能，德维特特许对方可以按照他受教育的内容进行选择性学习，佩里斯问了问，和佩佩一对，发现除了贵族基本常识和政治相关，米克莱特全都要学，这么一算，米克莱特的活动范围几乎涵盖了所有佩里斯不能去的地方，虽说只是在那里短暂地停留一下。

佩里斯满意地点头，指着湖面上细藤支撑出来的公爵府邸立体图，给米克莱特逐一讲解。

“从大门开始，一马平川修剪整齐的草坪，主干道两侧各屹立两排靠魔法阵维持的常青树，沿着主干道往前，临近主楼正门，主干道两侧各一座六边形喷泉。你已经见过了。

“主楼主体有六层，一楼主要用于接待来宾，有图书室之类的，连接厨房，二楼和一楼功能差不多，属于公共区域，客人来了主要住在这里，你应该也会被安排在这儿。

“再往上就是私人区域了，现在公爵一家三口都在三楼住，之前德维特住六楼，公爵在五楼住，东西很多，估计书房之类的不会搬依旧维持原状。

“主楼西北方向两座小楼是仆人住所，一座女仆一座男仆，西北区域主要是马场和亲卫骑士的练兵场，道格拉斯父子俩在那边都有办公地点，结构和军营那边大致相似。

“主楼正北方是庭院草坪，偶尔会在这里开露天宴会。

“草坪不远处是府邸大花园，有玻璃花房之类的，重点是里面成片的郁金香。哦，也是魔法阵维持着郁金香的状态，家族之花嘛。

“去掉观赏性质的花园之外，庭院主要是平原和小坡，草坪会按时修剪，但树林是任其发展，最北方有最大的密林连着山脉，那片密林就是边界。

“然后是东边，”佩里斯的立体模型换了个方位，“自然形成的大湖，有河流汇入，河流从庄园外部汇入又向极东流走，有巡逻队和防御魔法阵在附近定点巡逻，那里同样有一片密林，就在主楼东边。”

“我需要你去的是这两个区域：一个，西北方向，亲卫骑士营与仆人居住区；另一个，主楼，公爵和小公爵的私人领域，还有四楼禁区。”

前者到还好，后者的话，米克莱特有些迟疑：“主楼吗……”

【诶？为什么不自己查主楼？】

【你不是不和我说话？】

【……哼！】

【因为摆烂啊，而且万一被发现直接把他丢出去不就行？】

【真残酷。】

【比他在地牢里捅你一刀还残酷？】

【……】

佩里斯毫不在意地说：“主楼内部具体结构和每层的仆人值班室之类的你可以自己摸索。虽然魔法不能用，但你军事训练后应该知道怎么爬楼，可以爬上去看看，我会给你一些砸玻璃的好东西，保证砸完就能复原。”

米克莱特：……

佩佩叹为观止：【啧，没想到你的美发魔法咒印还能这么用。】

佩里斯又指着主楼楼顶突出的一块：“这个位置，是主楼主人居住区域置物的阁楼，我现在住的地方，也是整个公爵府里唯一一处没有魔力检测阵的地方，我在那里放了一个传输魔法阵，可以传送两立方米以内的东西，为了防止被其他人发现，我会给你一个小玩意儿，有什么东西你可以借助它传递。”

米克莱特意会地点头，却没发现对方给自己布置了什么具体的任务：“那您需要我找到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你会发现什么，”佩里斯相当二五仔，她摊手，“也许是密室？或者地下室？甚至女巫诅咒？

“你先上课，然后从身边人，不拘于仆人还是德维特，套出一些信息来，比如不可以随便提起的事，被藏起来的东西，一些行迹怪异的人。总之你都可以汇报给我，如果能找到一些间谍暗探之类的那就更好了。

“关于每个人，我会告诉你他们的性格与偏好，然后由你的眼睛去判断，去甄别，找出叛徒，找出隐藏的东西。”

米克莱特有些惊惶：“每一个人？”

“对，每一个人，”佩里斯眯眼看他，深紫的眼眸在湖光中闪烁异彩，“甚至是朱利安。”

佩里斯耗费一整个下午将信息都塞进米克莱特的脑子里。

要么说是战神呢，脑子真不错，居然说一遍就能记好，本来她已经做好了天黑才能搞定的准备，结果黄昏都没到就能坐着马车回家了。

她进了门，正要直接回阁楼，神出鬼没的威廉姆出现在她身后，面色阴沉：“小姐请您与米克莱特先生一同用晚餐。”

她疑惑地转身：“谁？请谁？”

“小姐请你们。”

佩里斯从威廉姆一张树皮般的脸上看出来几分咬牙切齿。

事实上，她早在马车上啃了从伊莎贝尔买的新品面包当晚餐，香浓的苹果酱和果碎夹心，喷香扑鼻的面包外壳，整整三块全进了肚子，根本不饿甚至有些撑。

她拒绝：“算了吧。”

威廉姆挤出来一个笑容：“您还是去吧，还有米克莱特先生。”

这张老脸更难看了，佩里斯想。

她颇为光棍地点头：“既然你诚心诚意地请了，那我给你这个面子。”

她步伐轻快地转向餐厅方向，米克莱特看着对方飞扬的绿发，想到在餐厅的那两位，心里有几分不怀好意。

果不其然，本来还在谈笑风生的兄妹俩看到那一头萤火虫绿的头发后，整个餐厅陷入死寂。

随即，德维特剧烈地咳嗽起来。

因为米克莱特和威廉姆的冷淡反应，佩里斯几乎要忘掉自己还顶着一头亮得发光的绿发，如今德维特的模样倒是贴合了她的期待。

她抱着胳膊幸灾乐祸地欣赏，实在压不住上扬的嘴角。

德维特咳得撕心裂肺，一张俊脸通红，时不时还瞪上几眼，好像被欺负了似的。

朱利安一时觉得好笑，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一笑，在一旁正愤愤不平的威廉姆都愣住了。

“吃什么？”

佩里斯从善如流坐好，一搭眼果然不是自己爱吃的菜。

很好，至少这次浪费不那么心疼了。

她抬头，这才认真观察坐在对面的命中宿敌——满级玛丽苏女主角，朱利安。

从前看小说的时候，佩里斯对朱利安的印象淡得可怜，主要是那本薄薄的万人迷故事里，朱利安的人设老套庸俗，甚至有几分可怜。

是的，她觉得对方可怜。

比如说当下，满桌子的食物没一个她喜欢的也就罢了，但居然有朱利安过敏的南瓜汤。

按理说一个玛丽苏女主不会这么逆来顺受，可惜这是个佩里斯用来杀时间的古早甜文，事业线全靠每支感情股，天赋异禀的女主角只会乖顺柔弱泪盈于睫，连反驳都是软糯的几声嘤咛。

佩里斯觉得，要不是玛丽苏光环，朱利安这种性格不可能在那么辛苦的底层社会还过得顺风顺水。

试想一下。

出生后被攻击家族的政敌抱走丢弃，幸亏被一个乞丐救活后有一口没一口喂大。

三岁因为长相可爱被奴隶贩子拐卖。

五岁窝点被端后开始跟着其他小孩流浪，流浪到首都附近已经八岁了，圣灵庆典上和同伴分开，和亲哥擦肩而过。

被年迈的神父抚养，没几年神父去世，少女又是孤身一人住在都城外的村庄上，而村庄距离公爵府仅仅五十里，但直到十八岁才因为与大主教偶遇被认回家。

坎坷挣扎的十八年，粗活琐事交织，农活比读书重要，比起成为一个菟丝花，朱利安本会是风中劲草或是铿锵玫瑰。

如果要说是角色属性带给了对方幸运，于是没让她改变在任何一场生活的无常中，那么这种幸运本身就很不幸。

被乞丐救活？她本来可以公爵府健康长大。

没被奴隶贩子虐待？她本来可以被父兄捧在手心。

和其他孩子相互扶持没有忍饥挨饿？她本来可以坐享全世界的珍馐。

被神父温柔地养大？她本是高贵的公爵小姐。

本可以。

在这个本可以里，成为一个娇弱乖顺地贵族小姐那么容易。

如今漂泊凄苦的十八年里能保持一颗坚定温柔的心都很艰难。

可是剧情开始于她回归之时，于是前置条件珞珞如石，娇柔如随意揉捏的花，必须刻在朱利安的骨子里。

从此她在剧情的暴风中被肆意冲刷，承担所有人的“爱”和反派的“恨”。

以爱之名，以恨之名，却一生身若浮萍，不曾奋力地抓过什么要过什么，温柔的朱利安，包容的朱利安，能宽恕一切的朱利安。

没有愤怒，没有怨恨，没有痛苦。

佩佩甚至敢修炼禁术来反抗发泄，她呢？她甚至没有提过要把佩佩送走。

佩里斯刚穿进来时，因为好奇问过佩佩为什么会针对朱利安，佩佩回答：【我没有。】

既然没有，那么剧情里是谁的视角呢？

佩里斯很粗鲁地用勺子敲了敲碟边，像是专门挑事：“请人吃饭上这种东西？不知道我最讨厌南瓜汤？”

朱利安的眼睛亮了，她对一旁的女仆说：“把南瓜汤都撤了吧……”

“我看谁敢撤！”德维特大喊，他恶狠狠看向佩里斯，“朱利安请你吃饭给你脸了？”

佩里斯咂嘴，啧，这个蠢驴。

朱利安弱弱地劝：“哥哥，撤了吧，只是一道汤。”

米克莱特看向朱利安，微微皱眉。

朱利安是这个性格吗？他怎么记得不是呢？

“我说德维特啊，”佩里斯交叉的手指撑着脸，优雅笑问，“你不知道吗？朱利安对南瓜过敏诶。”

一语既出，四下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