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里斯没发现在自己决定脱离剧情后整个人幼稚了百倍,而发现这一点的佩佩正在扶额,对两个干瞪眼的人深感无语。
她俩面对面瞪着对方已经有了几分钟,彼此毫不示弱,就像是自己小时候和克劳迪娅一同赌成绩一样,互不相让,眼冒火花。
最终,相对而言更稳重的公主殿下发话了,她轻咳一声:“咳,你,能让佩里斯出来和我说话吗?”
佩里斯挑眉。
“作为交换,我给你确认印记在不在。”
佩里斯勾起嘴角:“呵,我不。”
克劳迪娅额角青筋直跳:“你不?”
佩里斯得意洋洋:“我就不!”
你还记得你想和她搭上线吗佩里斯?佩佩在心里吐槽,却有些幸灾乐祸式的喜闻乐见。
克劳迪娅挤出一个微笑:“好笑,说得好像我有多在乎这件事似的,是你需要我帮你确认印记在不在,不是我要求你!”
佩里斯嘴角一僵。确实如此。
啧,情绪一上头竟然忘了。这不对劲。
【你才发现不对劲吗?】佩佩无语,【从那晚跑出来后你好像就不太对劲了。哦,比起说是不对劲,更像是,放飞自我?】
佩里斯:【……】
“之前的合作还是取消,投诚依旧作废,我做的那些东西,你们只能原价买。”
“呵,我像是缺那点钱?”克劳迪娅一只手指敲击桌面,“你往伊莎贝尔送东西不就是为了让我知道?”
“你别以为骗了我这事能翻篇。”
“你不也是从靠近我一开始存着其他心思?说什么效忠王室,宣誓用的都是假名。我还没问你你这外乡人搞这一出投靠是为了做什么呢!”
“……”好像确实是自己理亏。
佩里斯眼神飘移,瞥见桌子上被丽莎放的小吃,转移话题道:“呦,大名鼎鼎的帝国公主还吃路边摊啊,不怕有毒?”
“你都吃过了我才买的,要毒也是你先中毒。”
“……”那你还挺谨慎。
艾米丽小姐笑呵呵送上一盘炒得爆香的南瓜子,万种风情地说:“你们关系可真好。”
互相盯着对方的佩里斯和克劳迪娅一齐轻嗤,默契地别过脸。
呵,根本合不来。
克劳迪娅顺着那节光洁的手臂看上去,对上艾米丽小姐熟悉的一张脸,她倒吸一口气。
这不是高级魔法师金色魔女吗?!她怎么在这儿!
沉默之中,佩里斯瞥见克劳迪娅袖口和脖子上的红痕,在心里暗戳戳问佩佩:【她那怎么回事,帝国还有人敢虐待公主?】
【克劳迪娅对麻衣过敏,但这次为了出来穿了一身平民的衣服,外面的人说她穷奢极欲,其实只是身体不允许,但她自己跟自己较劲,隔一段时间都会悄悄穿一下平民的衣服,一穿就这样。】
佩里斯心情复杂,想到春狩,她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对方的脖颈,果不其然领口处一圈微红。
这是她上辈子根本没接触过的人,是佩佩一直没放下的好友,现在她活生生地坐在自己对面,根本不知道在这个故事里她的结局多么悲惨。
佩里斯忽然觉得自己往常将所有人看成纸片人的想法太过自大。
【不过现在一切变得都不一样啦,朱利安没有上辈子的声望,德维特那个破身体估计战功至少砍半,女王不用下罪己诏,克劳迪娅眼睛也被治好,她未来不会是那个结局了吧?】
佩里斯沉默不语,微蹙眉头。
克劳迪娅根本没注意到佩里斯的神色,她看向金色魔女,丝毫不收敛自己的震惊,艾米丽朝她俏皮地眨眼。
克劳迪娅深呼吸,扭头看了眼埋着脑袋的佩里斯,又看向艾米丽,艾米丽点点头。
这才几天!为什么这家伙居然和高级魔法师混到一起了!她知道自己住的是帝国最大的魔具提供者兼任高级魔法师首席的店吗!
这个异乡人的运气是不是太好了一点!这种家伙居然被对方承认还庇护了啊!
克劳迪娅觉得自己像是吃了一口柠檬,酸得羡慕嫉妒恨。
可恶!我可是给首席送了十几年的礼都没被认可过!难道秘诀竟是隐姓埋名住她家旅店吗!
克劳迪娅心里咬着小手绢,瞪了一眼头顶示人的佩里斯,阖眼长长地呼出气,提起嘴角,瞬间变得心平气和又善解人意:“你选择在这里住,果然是因为这里是个好地方啊,我也搬过来和你一起怎么样?”
佩里斯:?
“这里,好地方?”佩里斯头顶问号,“你确定?”
克劳迪娅没接话,已经转头向丽莎嘱咐起来了:“你回王宫把我用的东西带过来,去问店家能不能包场,哦,瞧我说的,怎么可能呢,只需要订我一个人住的普通房间就好,最好是住在这位小姐的隔壁,我们闲了还可以把臂同游。”
佩里斯:??
“你就这么不放心,怕我跑?”
克劳迪娅温声细语:“哦,怎么会呢,诚实的小姐,我只是想和你好好相处一下,你可以给我讲讲你的故乡的事。”
佩里斯:???
“你疯了?”
这不解风情的混蛋!克劳迪娅嘴角抽搐,却还在维持风度,有些做作地说:“啊,真是我没体验过的生活,让我尝尝这里的美食吧!”
艾米丽小姐在不远处肩膀疯狂抖动,克劳迪娅这一出唱念做打颇有趣味,她也是许久没见这位时常在女王身边的公主殿下,没想到这孩子现在还是这么有趣。
话说回来弗洛尔的身份看来也不简单啊,先是昨天的小侯爵,又是今天的帝国公主,不过一个天才魔法师认识高阶贵族也不是没可能?
好怪,再看一眼。
朱利安在房间里眺望花园,她摩挲着佩里斯留下的粉钻戒指,日光下切割完美的粉钻像一滴玫瑰花露。
佩里斯可真是心软,居然还知道自己喜欢粉色,告别礼物甚至是个粉钻戒指。
不符合大众对圣女钟爱神圣的金白二色的认知,朱利安其实喜欢非常少女的粉色,淡粉,那种容易脏又可爱的颜色。
这喜欢像是一种对童年的补偿,这种粉只有上好的绸缎能调制出来,穿它的人一定健康富足,能吃饱穿暖,不担心衣服脏了旧了怎么办,还能享受精神快乐。
在她食不果腹的乞丐生涯里,她在街边远远地看见过,那个小姑娘银铃般的笑声还有两边牵着她手的慈爱父母,以及那张嘴里含的糖块,小小的撒娇,全部都是自己可望不可即的东西。
她在第一世回来不久的时候偷偷给自己留了一条淡粉的睡裙,混在五颜六色的衣服里,悄悄地穿上然后被佩里斯意外发现,她羞耻得语无伦次,说了什么随便穿的,太土了应该扔掉的话,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忍不住落泪。
佩里斯抱住她,沉默良久后轻轻地向她道歉:“对不起。”从此她总会给她收集不少淡粉的东西,安静地送到她手里,维持她刚刚进入上流社会的自尊心。
但这已经是很远的事了,久到她已经忘了自己喜欢这么淡雅温柔的颜色,只记得风雪和血,记得燃烧的黑火,记得寒冷刺骨,记得无处发泄的恨,还有无望的祈祷。
安道尔不知道和德维特说了些什么,他们急匆匆的出门了,俯视他们背影的朱利安长叹一口气,她将戒指放入抽屉深处,决定去见佩里斯。
时间已经差不多,再晚点魂印也许就要发动了。
金色魔女,那位声势浩大掘了约瑟夫叔叔坟的高级魔法师,谁能想得到她在中区开了家小酒馆?朱利安和佩里斯都曾在逃跑时偶尔受过她的照抚,如果佩里斯不是离开王都,那里是最好的藏身地点。
这也是缘分吗,光明神冕下?
安道尔带德维特到达小酒馆时,德维特看着熟悉的店门和熟悉的店家,竟顿在门口不敢进了。
这里可太熟悉了啊!这不是那位挖了约瑟夫叔叔坟的女魔法师的店吗!佩里斯居然住在这里吗!
德维特想到那时女魔法师身后燃烧着黄金火,一路焚秃了整个公爵府,一抬手从墓地里掘出来约瑟夫叔叔的棺材,扛了就跑,顺手还能把父亲打得半死不活,那模样实在骇人,让他一时间不敢迈动步子。
安道尔走了两步发现德维特还在原地,又退回来拽他胳膊,竟没拽动:“怎么不动了?”
“我缓一下。”
“就两步路。”
“我有些头晕。”
“那赶紧进去歇着啊。”
“我心口痛。”
“快进去给你倒点水喝。”
德维特抬头,深绿的眼瞳上演瞳孔地震,安道尔回视,浅绿的眼睛满是疑惑。
就在他们磨蹭的时候,坐在店内的佩里斯心有所感,扭头往门口一看,就是两个熟悉的身影。
【他们怎么回事!安道尔怎么这么不讲信用!】
她就知道安道尔根本不可信!
【安道尔的信用全是给贵族男人的!咱们两个平民算什么小馒头!】佩里斯气得心里直骂,【这狗东西,我以为他至少能等个一两天,都和艾米丽小姐说好了注意点他,结果他前嘴一说后手就违约!垃圾玩意儿怪不得斯图尔特家最后完蛋!继承人这么没药救,斯图尔特侯爵怕是时不时要抱着亡妻墓碑哭到晕头!】
“好骂!”克劳迪娅拍手,她也早看不惯安道尔那家伙,什么东西就敢和我王兄并称帝国双星!
佩里斯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讲心里话说出口,僵笑着问:“你怎么还不走?”
克劳迪娅顺着她方才的视线转过身:“哦,原来是小公爵来抓你了啊,厉害了啊,原来是离家出走?”
“说得好像你没离家出走过似的!”
这提的又是童年的事了,这一代王室成员,哪个没离家出走过啊。
克劳迪娅不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却好心地说:“担心什么?我要和你住这里,德维特能把谁管住?”
佩里斯立马换了一张谄媚的脸,凑过去给公主殿下捏肩捶背:“那就拜托您了啊!”
德维特最终迈步,佩里斯狐假虎威地站在克劳迪娅身后,两人才发现原来公主也在。
安道尔下意识想要行礼,却看到公主穿着一身不匹配的平民衣裳,一下子想到大约是隐藏身份出来玩,于是又打直背,只是冲着对方点了点头。
克劳迪娅抬着下巴开口:“二位前来有何贵干?总不可能是来喝酒的吧?”
德维特正欲开口,就见本眉飞色舞的佩里斯忽然捂住心口。
佩里斯在德维特靠近时,心跳忽然加快,浑身血液如同倒流,胸口凝滞,呼吸被横空切断,窒息感袭来,整个人像是被投入幽深的海渊,口鼻间只有浓稠冰冷的寒流,紧接着四肢冰冷发麻,手脚僵硬,额角冷汗直流,眼前发黑,脑中如有针扎。
佩里斯捏着克劳迪娅肩膀的手忽然松动,克劳迪娅感到身后不对,扭头就见佩里斯大张着口却呼吸不来。
“佩里斯!”
她急切地去扶住佩里斯,佩里斯还是直直瘫倒在地上,心跳的频率怪异,样子似疼似闷,脸涨得通红。
佩里斯的心口浮动出深紫的魔法阵,像是体表外的心脏一般急剧地缩张,艾米丽与丽莎都主动上前查看,却齐齐被魔法阵弹得后摔,克劳迪娅张开真相之瞳,将佩里斯的状态稳定在原样,看清那魔法阵后勃然大怒:“你们竟敢对她用奴隶魂印!”
安道尔大惊失色,难以置信地看向德维特。
克劳迪娅仰头逼视慌张的德维特,黄金的魔法阵悬在德维特头顶,德维特被钉在原地,迫于黄金法阵咚的一声双腿跪地。
压迫感紧逼,德维特吐出一口血,声音微弱地解释:“我们有难言之隐。”
“难言之隐?好一个难言之隐!”克劳迪娅站起身,每走一步,法阵施加的压力愈发强大,酒馆的客人早已作鸟兽散,陈列的东西随着空中魔力的汹涌而震颤,“帝国下令废除奴隶魂印已经数百年,道格拉斯家不仅还留存这一禁术,甚至把它用在自己养大的女儿身上!你们道格拉斯可知她是我王室的人!”
在无人发现的角度,佩里斯手环中钻出一丝浅金的光明神力,柔和地注入佩里斯心口的魔法阵中。淹没在窒息痛苦中的佩里斯头脑一昏,终于晕了过去。
德维特被压得俯趴在地,血吐得面色更白,有气无力地说:“救她,快救她……”
那声音细微不为人所听见,克劳迪娅怒火滔天,法阵叠加新的阵纹,那是这次眼睛治好后可以抽取灵魂的秘术。
艾米丽看得分明,白着脸上前阻止,而德维特已经被法阵带来的撕扯感痛到大叫。
安道尔赶忙上前跪下:“公主!现在的要务是救下佩里斯!她已经昏迷了!”
克劳迪娅回过神,撤开法阵,亲自抱起昏迷的佩里斯,与刚进门的朱利安四目而对:“你也要拦我?”
“佩里斯的魂印只能在道格拉斯解。”
克劳迪娅惊怒:“你也知道这件事!”
“公主,相信我,我不会害她。”
克劳迪娅紧抱住面色苍白的佩里斯,迟疑地看她。
“您也一同来吧,我向您解释您想知道的事。”朱利安平静地说,“您看到过的,没有人比我想让她过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