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瞪大了双眼,一时间忘了分开。
——不是吧不是吧?师父作为一个常年练武的糙汉子,为何皮肤如此细腻?一点毛孔都看不见。
——为何她的唇如此柔软?为何她即使大汗淋漓依然香气四溢?方才便觉得这香味独特,即使在宫中,也不曾闻到过。
陈秋野的耳根红透,那色泽渐渐蔓延至两颊。
他慌忙退后,“对不——”
话还没说完,魏知夏毫不在意地抹了抹嘴,“师父,你叫我何事?”
陈秋野有些恼羞成怒,男女授受不亲,即使是师徒,也不该有如此亲密的举止。
可她为何可以如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般?她就如此不在乎自己的清白和名节吗?
也是,都说魏府二小姐娇蛮跋扈,行事荒唐,这样逗弄一个男子,也许对她来说只是惯常之事。
而自己,也只是被她利用,拿来消磨时间罢了。
彼此彼此,我不过也是假借利用你,在接近晋王罢了。
陈秋野声音冰冷,“无事。只是来告诉你莫要躺着。”
“莫要躺着……”魏知夏口中喃喃。
片刻后,她恍然大悟,严师出高徒,“师父,徒儿明白了,这就卷。”
魏知夏支起双腿,双手抱头,利用腹部力量将上半身抬起。
“师父,你是在说卷腹吗?这个我在行,中考考过。”
陈秋野早已没了兴致,他不知为何心烦得厉害,明明就是互相利用罢了,却有种被人耍了的感觉。
他挥挥手,“不用了,今日便到此结束吧。”
魏知夏似乎感觉到了陈秋野的不耐烦,小心翼翼问:“那师父你呢?”
“我还要继续习武,你自行下山吧。”
“那我等你,咱俩还要一同挖麦冬带给云婶呢。”
“不必等我,你走吧。
“可是——”
陈秋野闭上双眼,打断了魏知夏,只一句话,“下山!”
魏知夏:这人怎么突然变脸了呢?说话不算数。
简直莫名其妙!
魏知夏有些委屈,什么隐疾,分明就是性子太差找不到女朋友!
“走就走。”她也不欲再多说,转身便下了山。
回到庄子里,明珠一眼便见着了魏知夏脖子上的一点红晕。
“二小姐,你和人打架了?”
“是啊。”魏知夏将脚上鞋子蹬开,便瘫在了床上。
我不仅打架,我还吵架了呢。
明珠着急地上前将魏知夏拉起,“二小姐别睡了!是哪户人家被你打伤了?咱们去赔罪。千万不能让老爷知道,不然这魏府是别想回去了。”
魏知夏气不打一处来,明明是原身犯下的错误,却要我这个倒霉蛋承担她的所作所为带来的后果。
“你都不问清楚,就断定是我伤了别人?”
“对不起,二小姐,是明珠说错话了。”明珠见魏知夏满脸的委屈,有些不知所措。
魏知夏自嘲一笑,罢了,也怪不得她。
原身是怎样一个人,自己再清楚不过。明珠又没有上帝视角,无从得知她的二小姐早就换了芯。
魏知夏想要倾诉,便拉住明珠将这两日发生之事告诉了她。当然,省去了一些不必要的情节。
“明珠,你说,我师父为何突然生我气?”
“也许……是因为二小姐不够勤勉?过去老爷教你习武,也常常生气。”
“可我明明按照师父的要求在练呀?”
“二小姐可还记得,小的时候,你非要老爷教你习武,却又老想着偷懒时,老爷曾说过的话?”
魏知夏:……自然是不记得的。
“老爷说,你若是并非发乎内心喜爱这件事、想要坚持这件事,而是靠他人推着你、用剑指着你逼你成长,是永远都出不了师的。若如此,不如放过自己,放过他人。”
“逼着我成长……”魏知夏喃喃自语。
她想了一整夜,似乎明白了师父为何气恼。
当初拜师的本意并非是真的想练武,只是觊觎师父的美色罢了。
昨日练武,总是喊苦喊累,若没有师父在一旁督促,怕是坚持不下去。
也许就如明珠所说,师父在气恼自己不上进。
既然拜了师,便要好好练习。不管原身的功底还在不在,我魏知夏,定要尽全力学出些名堂来!
也不知师父气消了没,明日给师父认个错吧。
脑子里胡乱想着,魏知夏很快便阖了眼。
再度睁眼时,已是卯时。
洗漱得当,卯时三刻,魏知夏站在家门口,一边祈祷着今日师父消了气能来,一边练习着等会儿见到师父该如何认错。
“师父,我错了。”
“我知道你昨天应该是对我有些失望的。当初你答应收我为徒,不是因为我有多天赋异禀,而是希望我能逼自己一把,快速成长起来。做你的徒儿,不是每日把师父安排的任务练完就可以的,更不应该在师父的督促下去做这些事。习武既然是我自己要求的,就应该更加有主观能动性,而不是像个陀螺一样,师父抽一鞭子我动一下。”
“往后,我保证在每次习武后思考以下几个问题:我自己的核心竞争力在哪里?与他人的差异化在哪里?有没有沉淀出属于我自己的一套体系?我一定会对标武林高手,为自己赋能,不再让师父为我操心!”
魏知夏长吁了一口气,“背得不错,我都要被自己感动了。”
“感动吗?”
耳畔气流忽然动了起来,清冷低沉的声音传来,带来阵阵木质香气。
魏知夏心脏骤地一停,微微侧脸,余光便看到陈秋野在自己耳旁俯身,歪着头一脸疑惑地看向自己,好似靠在肩上等着谁来垂怜。
她与他的距离,近到可以清楚看见他脸上的绒毛。
突然魏知夏脑子里想起了昨日那个唇上的触碰。
当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忆起,唇上冰凉的触感穿越过时间和空间,又清晰地再现在自己的双唇上。
魏知夏整个人僵在哪里,嘴唇嚅动,“不……不敢动。”
陈秋野直起身子,长臂一伸,揽着魏知夏的肩往前走了几步,又不动声色放下。
“走吧。”
“师父,你刚才什么时候到的啊?我说的那些话,你都听了多少?”魏知夏加快步伐,稍稍跟上。
“都听见了。”
“那师父是不生气,原谅我了?”
“嗯。”
“这么多年第一次觉得这狗屁复盘还是有点用的。”魏知夏嘿嘿笑着,低头自言自语。
“哎哟!”话音刚落,魏知夏只觉得鼻子一酸,抬头便发现陈秋野不知为何停下了脚步,而自己来不及刹车,撞上了他坚实的背脊。
虽然但是,还是挺有弹性的。
“师父,你这急刹也太突然了吧?”
陈秋野转身,“你方才说的‘复盘’是为何物?”
魏知夏揉着鼻梁骨,眼中因为酸涩浮上一层水汽。
她抬头,有些嗔怪地看着陈秋野,解释道:“就是指代我刚才站在家门口说的那些话。”
“哦?为师其实没听明白,你方才到底说的都是些什么意思。何为主观能动性?何为核心竞争力?何为对标?何为赋能?徒儿可否说点人话?”
魏知夏:??
“你才不是人——”魏知夏住了口,讪笑道:“不是,我的意思是,师父既然没听明白,怎么就不生我气原谅我了?”
我师父这么好哄的吗?
“为师何时生你气了?”陈秋野双眼从魏知夏脸上移开,看向地面,伸手触了触眉尾又轻咳了两声。
“昨天啊,练完你不是赶我——”
话没说完,陈秋野打断了她,“好了,快上山吧。今日也不得偷懒。”
没生气?没生气还不耐烦赶我下山?
方才明明就在撒谎,那小动作多的,手都快不知道放在哪了。
师父也太容易被人看穿了吧?
“知道了。”魏知夏撇撇嘴,小声道。
“师父,你既然没听明白,我便大白话给你解释解释。我的意思是,既然师父答应了收我为徒,我就一定会努力的,再也不偷懒了!”
“嗯,很好。”
“那今日咱们练什么?还是扎马步吗?”
“嗯。”
魏知夏垂下头,忍不住叹了口气,见到转眼看来的陈秋野,又慌忙露出笑脸,“没有说扎马步不好的意思。师父放心,徒儿一定完成任务。只是……”
“说。”
“只是能不能在扎马步后,教我些其他的?花拳绣腿,摆个架势也行。我知道习武是枯燥的,也能分得清主次,就是想要稍微调剂一下,过过瘾。”
见陈秋野不说话,她越说越小声,“师父我就是随口一提,不行就算了,你别生气。”
“可以。”
“当真?师父你真的是太好了!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师父!爱你哟!”魏知夏比了个心。
许是过于激动,魏知夏脚下一绊。
“当心脚下!”陈秋野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她。
“没事吧?脚可有扭到?”陈秋野一脸关切看向魏知夏,见她无碍才松了口气。
魏知夏觉得心里暖暖的,师父只是面冷,但心里还是关心自己的。
她看着陈秋野,嘴角上扬,眉眼弯弯。
天上月牙的光芒被旭日遮盖,可落入人间的月牙光芒却熠熠生辉,仿佛有勾人心魄的本事,让陈秋野移不开眼。
他似乎着了魔般,脱口而出,“你方才说的……爱……是什么意思?”
魏知夏的笑意僵住,“额……这个爱,表达了对师父的尊敬和钦佩之情。”
“嗯。”陈秋野淡淡回道。
他将魏知夏扶正,收回手,又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不知为何,魏知夏总觉得他的背影有些寂寥。
一路到山顶,魏知夏叽叽喳喳,嘴上便没停过。
陈秋野觉得自己变得有些奇怪,今日之前尚还觉得她聒噪,如今倒是觉得有她相伴,便不再枯燥寂寞。
陈秋野决定今夜去一趟晋王府,问清楚他究竟对魏知夏有何计划。
习惯有时候真的很可怕,他想趁自己还没有变得更加奇怪之前,趁着魏知夏还没有渗入到自己生活的方方面面之前,尽早完成计划,尽早抽身离开。
*
是夜,东吉城晋王府。
“秋野,这么晚了,找我何事?可是魏府二小姐那边有什么要事需要禀告?”晋王声音嘶哑。
他身形矮小,甚至有些佝偻,正眯着透着精光的双眼,看向陈秋野。
眼下的青黑,脸颊的凹陷,眼尾和嘴角皱起的褶子,很难让人相信,他不过四十,比淳安帝大不了几岁。
“回王爷,今日我来,是想问问王爷究竟有何计划?您将我派往莲舟村盯着魏知夏,却不告诉我后续计划,秋野不知该如何是好。”陈秋野单膝跪地,抱拳低头,缓缓说道。
“听说,近日你与魏知夏走得很近?”晋王并未回答陈秋野的问题,而是如此质问。
“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如今我与她走得近,不正是王爷您想看到的吗?”
“我虽让你多与她接触,消除她的戒心,但你需把握分寸,切莫失了自己的心。起来吧,至于计划,等时机成熟,我自然会告诉你。”晋王缓缓闭上眼,似乎不愿多说。
陈秋野有些气恼,他红着眼怒道:“是王爷告诉了我父亲之死的真相。若不是您,秋野此刻定还傻傻地在魏忠明那狗贼的手下帮他做事!我只是想亲手毁了魏忠明,拿回属于父亲的东西!我对魏忠明和霖安殿上那位的恨意,不比王爷少,又怎会为了一个女子而倒戈?您竟如此不信任我?连计划都不愿意告诉我?”
作者有话要说:魏知夏:师父我犯了个错。
陈秋野:什么错?
魏知夏:爱你我不知所措。
陈秋野os:学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