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家新贵回京举办的第一场宴会，云京能来凑热闹的，皆是早早过来捧场，彼此间最多议论的话题无非是那个才被褚家寻回来的神秘千金。

顾念自然也在，她站在人群里头，略显局促，却又竖着耳朵听着众人的议论，心里盘算着一会儿如何和褚小姐搭上话。

“听说褚家千金出落的倾城之色，有人先前已经见过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听说是真的，先前褚夫人带着褚姑娘去珠宝阁的时候不少百姓都瞧见了，口口相传的，应该不会有假。”

“平民百姓见识过什么绝色，该不会是褚家自己放出的消息吧？”

“嘘——你说什么呢，这话怎么好在这地方说？”

“其实我也觉得，褚大将军的确值得尊敬，但褚姑娘毕竟是褚家才从外边找回来的女儿，从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咱们也不知道，就算容貌出挑，说不得身上也要带些小家子气。褚家高兴寻回了女儿正常，只是有些太心急了，就这么叫人在世家面前亮相，万一没规没矩出了丑，往后可不好挽回。”

许多人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听她这么一说，即便不附和，也都不吱声了。

顾念听着众人这般议论，心情反倒从先前的紧张放松了些许。

她觉得自己和褚家千金是同类人，都是才从小地方来到云京，即便她是真的她是假的，还不都是有同样的过往，褚家千金除了身份比她高些，旁的也未见得能比得过自己。

二人同病相怜，她自然是不会瞧不起褚姑娘的，褚姑娘发觉这点之后，心里自然会觉得同她亲近一些。

这从前是她的劣势，但如今在和褚明婵的交好上，却成了她比旁人优势之处。

沉默只持续了片刻，便被前头的一阵骚动惊醒。

“是褚姑娘出来了吗？”

有眼尖的立刻点头，“来了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在这一刻，全部聚集在了那道穿过月亮门缓缓走来的绯红身影身上。

随着那道身影仪态万方地走近，华如桃李的容颜显露，霎时将周围的绿肥红瘦衬得失了颜色。

“嘶——”

骤然安静的花园中，响起了几道突兀的吸气之声。

但却没有一个人觉得不合时宜。

“这，褚家千金……也太美了吧？”有小小的议论声络绎不绝地响起。

顾念也被这美貌的冲击给惊呆了。

她这辈子，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伴随着震惊袭来的，是一阵又一阵难以压制的羡嫉。

凭什么，同为才被寻回家中的“真千金”，褚明婵却除了更高的出身，还有这般仙姿绝俗的容貌？

还有那通身的气质，直接将她甩出了十万八千里，是她学了这么久都没学到精髓的东西，哪里像是一个乡野出身的千金该有的样子？

许多人也同样有此疑惑。

但这并不耽误众人争先恐后想要上前巴结的心思。

甚至正因为如此，许多人原先心中预备自降身份、容忍乡下丫头粗鄙的不适心理都烟消云散，反而更加一心一意地想要去结交这位褚家千金了。

一时之间，顾月身边挤满了人。

顾念虽然在别的方面不如世家千金，但在抢位置这件事上，却是别的千金比不过她这个乡野出身的了。

于是顾月便惊讶地看见顾念越过了重重人墙阻碍，在身边诸位贵女难以评说的目光之中，努力保持着端庄的姿态挤到了自己的面前。

顾月都要以为她是太过激动之下要冲上来打人了，正要皱眉斥责，却见顾念踟蹰一下，主动开口介绍自己，面上神情分明是纯纯的卖好之意。

“褚姑娘，我叫顾念，家父是户部侍郎顾兴为。”顾念略有些紧张，但还是坚持说道，“褚姑娘刚来云京，想必对云京风物还不太熟悉，日后若是有需，我可以陪褚姑娘一同逛云京。”

这是……根本没认出她来 ？

顾月深深地看了顾念一眼。

其实倒也不算很难理解。

顾念总共就见过从前的“顾月”两三面，那时她还蓄着发帘，刻意掩藏自己的容貌。

如今她做回了褚明婵，因背靠父母，不再担忧将自己的容貌显露人前，今日又是特意被杨氏盛装打扮过的，顾念会认不出来，其实才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喔……原来是顾姑娘。”顾月轻轻笑了一下，惹得边上有人微微失神。

但也有人因为听见了顾念的自我介绍而小声议论的。

“顾念？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想起来了，也是顾尚书家新找回来的那个千金吧？听说为了这个女儿，顾家直接将先前定给另一个女儿的婚事给退了，还把那个女儿直接打发去了庄子上，这也太荒谬了。”

“你有所不知了吧，顾家和褚家可不一样，先前那个顾家千金是个假的，据说这个顾念才是真千金，所以是晋王殿下主动提的退婚。”

“啊？顾府从前那个顾四姑娘我见过，算是个知书达理的佳人，想不到竟然是个假的，有些可惜了。”

“说起来这个顾念虽是真千金，但看起来也不怎么样么。”

尤其是放在同为“真千金”的褚明婵跟前，这差距就显得更为明显了。

“难怪说是从乡下小地方寻回来的……”

“嘘！褚姑娘还在呢，你瞎说什么。”

在云京传言当中，褚明婵可也是被从乡下小地方寻回来的千金。

那被提醒的闺秀闻言，赶忙悄悄朝顾月的方向看了一眼，捏了捏帕子有些紧张。

她的本意可不是挤兑褚大姑娘，只是看不过顾念没规没矩的行事而已。

万一褚姑娘因此计较，她今日回去肯定会被父母骂死。

周围人瞬间安静下来，不论真心或假意，都提这个姑娘提了口气。

“……褚姑娘，我想她一定不是故意嘲讽你的出身的。”

顾念因为那些人言语中毫不顾忌她在场的议论和评价，心中很是发堵。

她期盼褚明婵能因为那人连带着对她的不恭敬而动怒，刚好也能替自己出一口气。

是以她明面上替褚明婵说了句话，实则是强调那个闺秀的不敬，想要刺激褚明婵发火。

但是很可惜，顾月只是并未在意地笑了一下。

“嗯……我当然知道了。”

在场的人同样以为她会生气的人都愣了一下。

“虽说小地方人情淳朴、心思平淡，也没什么不好的，但我并不是从小地方被父亲母亲找回来的，自然知道刘姑娘并不是在嘲讽我的出身。”她看向刚才说错话的姑娘，弯了弯眼睛，温和地问，“对吗？”

显然没有人想到褚千金会这么说。

被询问到的刘盈舒最没想到。

而更令她没想到的是，顾月竟然还记住了她姓什么。

她的脸迅速便涨红了，对着褚明婵一张如花映水的脸，期期艾艾地拼命点头，“对对，褚姑娘说的没错，我本也不是针对您的。”

不是针对褚明婵的，那就是针对顾念了。

站在一边的顾念，脸刷地一下就白了。

她没想到褚明婵竟然会是这样的反应。

她说什么，说她不是从小地方出来的？

这是什么意思？

但说出这话的是褚家千金，她也只能强笑着道：“是，自然是这样。”

“褚姑娘出身高贵，人美心善，我自然是敬重万分的，”刘盈舒也不是吃素的，知道刚才顾念说的话刻意给自己拉了仇恨，顿时记恨上了她，目光讽刺，“可惜有些小地方出来的人没点家教，说话喜欢夹枪带棒、含沙射影，故作柔弱来博可怜，别管什么是真是假的，我还真就瞧不上眼。”

顾念死死咬住了唇，眼中盈起泪光，“可我并没说过什么针对你的话，刘姑娘你怎么这样……”

这倒是真的，她不过是推波助澜了一把。

两个人谁都不能说是无错。

到底这是还是在褚家，不好哪个让客人看起来被欺负得太过，免得传出去人家要说她褚家太过跋扈。

为了一个小小的顾念，不值得赔上褚家的名声。

于是顾月及时出面打断了争执：

“好了，今日宴会，本是高兴的事，何必闹得这般不愉？”她从始至终都保持着微笑，看向顾念，“顾念妹妹也不要太放在心上了，刘姑娘或许与你一样都是无心之言，便看在我的面子上，莫要斤斤计较了可好？”

顾月的话，让顾念一下子想起自己来参加宴会的目的。

“自然，我……并没放在心上的，褚姑娘放心吧，我都明白的。”

若是能因着此事与褚明婵拉进些距离，让她记住了自己，也不失为一个机会。

于是顾念立刻不再面露委屈了，一副对顾月的话听之信之的姿态，求全仰赖，能屈能伸得看得顾月都暗暗咋舌。

难怪无论前世还是这世，顾念都能哄得沈氏对她听之任之，实在是这番满心依赖的姿态做得太好，沈氏当局者迷，被忽悠得不轻罢。

然而既然身为主角的褚家千金都发话了，旁人自然也不好再就此事多做争论了。

场面总算是和平下来了一会儿。

趁着这个机会，顾月四下看看，没寻到自己想见的人，便转过头，特意向边上的人问了一句：

“九公主殿下可曾来了？我记得也曾下过帖子。”

边上的侍女闻言一怔，旋即向顾月附耳道：

“姑娘，九公主一向不怎么参加宫外的宴会，且听闻近日九公主心情不佳，是以并没有来赴宴。”

顾月闻言，微微颔首，眸光中流露出一丝复杂。

最近因为刚刚以褚明婵的身份回到云京，有些忙碌，本想着趁着这个机会刚好可以见个面的，却不想徐瑶曦还是没有过来。

心情不佳……大约便是为了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