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雀翎书院。
徐瑶曦坚持要来雅集，顾月觉得一味阻止不如见机行事，便跟着一起过来了。
反正不管如何，徐瑶曦对沈诚的念头，她是一定要好好打消的。
因为徐瑶曦怕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并没有在寻常给夫人小姐们安排的地方坐着，而是带着顾月跑到了自己事先打探好的一处离得较远的高地上，两个人偷偷蹲着往下看。
雀翎书院坐落于城郊的孔雀山上，建筑高低错落，是以有许多视野受限之处，可以供人躲藏。
“你快看快看，那人长得真好看呀，你认不认识？”徐瑶曦在山顶上趴好，目光炯炯地看向底下来来往往的人，在看到了某个形容出众的人后，忽然激动地推了推顾月。
顾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不其然看见了站在下方，正侃侃而谈的沈诚。
其实沈诚之所以会在云京名声大噪，除了他本身的才学之外，和他的外形条件也是密不可分的。
从古至今，没人不喜欢好看的人。
沈诚也的确是有着这般受人推崇的条件，的确是沈腰潘鬓，貌若潘安，加上他谦谦如玉的君子气质，不知道俘获了云京城多少姑娘的芳心。
想来九公主会喜欢沈诚，和他这具有欺骗性的外表也是分不开关系的。
“那就是沈诚。”顾月平静地指认了来人身份，沉思片刻，觉得既然已经见到人了，倒不妨就在此时和徐瑶曦将事情说明，叫她可以再用另一种眼光重新审视此人，“但——”
“啊，他就是沈诚？”然而徐瑶曦只听到顾月的前半句，便已经眼前一亮地惊呼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他长得好好看呀。”徐瑶曦从来只在旁人的议论中听过沈诚，还是第一回见到真容，情窦初开的姑娘便有些心动起来了，“可是你怎么会一眼就认出他呀，你们之前见过吗？他是哪家的公子？”
虽说她家皇兄长得也是顶顶好看的那种，但是气质完全不同，自己又天天都看早没了新鲜感，因而此时的沈诚便显得格外耀眼。
徐瑶曦的心里悄没声地正在种下一颗情窦初开的种子。
若是沈诚值得托付也就罢了，可是根据顾月前世的经验，很显然，并非如此。
眼见着徐瑶曦真对沈诚升起了兴趣，顾月定定地看着她兴奋的侧脸，忽而伸手握住了徐瑶曦的手。
“对不住，瑶曦妹妹，有件事我先前没有和你坦白。”
徐瑶曦闻言，愣了一下，但见顾月一脸严肃的神情，她也暂且放下了关注沈诚的心思，摸了摸顾月冰凉的手，疑惑地问：“……什么事呀？”
“其实沈诚，是我的表哥。”
在徐瑶曦惊讶的目光之中，顾月定了定心神，继续道：
“小曦，先前我没有将这件事情讲与你听，是因为我并不想和沈公子攀什么关系。可是你是我的朋友，我不想让你受到伤害，所以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当把这些事情讲给你听。”
徐瑶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见她没有表现出排斥，顾月复杂的情绪平静了一些，今生头一回主动提起了她与沈诚之间的事，“其实五年之前，沈诚曾在私下里与我说过，待我及笄之后便要前来迎娶。”
“……啊？”
这句话之中包含的信息量太大，徐瑶曦反应过来之后，倏地瞪圆了眼睛。
这话的意思，岂非就是他们之间已有婚约？
“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早没告诉我？”惊讶之后，徐瑶曦脑袋瞬间冷静下来，逐渐懊恼起来，“要是早知道他是你的未婚夫，我怎么会……”
“不是的，小曦。”
怕徐瑶曦误会，顾月立即打断了她。
“我从未将他当做未婚夫，只因他虽未曾与我明言毁约，却也未按照承诺将此事禀明长辈，甚至也在遵从着家中父母嘱托，与旁人相看……”顾月语气忧虑，“我和你说这些，便是想提醒你擦亮眼睛，莫要因他的容貌便去轻易交心。旁人我或许不能轻易评价，但至少我以为沈诚，他并非你的良人。”
从一开始接近徐瑶曦的时候，顾月曾打定的主意便是破坏掉后来沈家打算尚公主的计划。
但是时至今日，针对沈诚的报复已经排在其次，对于徐瑶曦的担心，才是最主要的。
即便传言纷纷，但九公主是个很好的姑娘，她不希望她被沈诚所耽误。
但倘若徐瑶曦还是坚持喜欢沈诚……顾月也没有办法。
然而此时的徐瑶曦，早已忘记什么貌若潘安，什么春心萌动，关注的重点全然放在了顾月话中的含义上。
“什么？他竟然是一个这样毫无担当之人？”徐瑶曦痛心疾首，又很气愤，“亏我还觉得他长得极好，哪成想却是人面兽心——你和我说说看，他正相看的是哪家女子，回头我便替你出了这口恶气！”
徐瑶曦的反应比顾月想象中的激烈，虽说她这样的用词过激了些，但却是让顾月松了口气，失笑起来。
对啊，如今已经不是前世，她与九公主陌路不识。
这辈子她和徐瑶曦是朋友，明明该了解她就是这样的性子，先前怎么还会为了她可能对此事做出的反应而感到担忧呢？
无论如何，只要她别再惦记着沈诚，便是最好的结果。
除此之外，她也须得让徐瑶曦知道沈家背后不轨的心思。
“出气什么的便不必了。”顾月的语气变得轻松了些，“那姑娘身份显赫，你没必要为了替我出这样的头而去招惹，万一被迁怒便不好了，我更希望你可以平平安安的。”
一听顾月这话，徐瑶曦顿时来了鼓反劲。
“什么？这世上还没有本姑娘不敢招惹的人，你只管说是谁，我还非要给你把这个公道讨回来不可了！”
她定要让母后去把那个姑娘的长辈招来，好好聊聊沈诚其人，让沈诚那些见不得光的打算通通落空！
见她激动，顾月叹了口气。
虽然自己心中知道徐瑶曦的真实身份，其实不好这样说，但为了引出接下来的话，顾月也只能道：“你有没有听说，今日雅集，九公主也过来了？”
徐瑶曦：？
她僵硬地转过头：“啊？”
什么情况，月姐姐说什么？九公主？是在暗示什么吗？
徐瑶曦的心都开始颤抖，大脑一片空白，什么沈诚、张诚一下子都抛飞到了九霄云外。
顾月看着她和徐元信如出一辙的心虚表情，无奈摇了摇头，只作不觉，抬手往下方一处傍山而建的小榭指了指，“你看见了吗，那边便是雀翎书院平日招待贵客的地方，听闻今日宫中太子、晋王与九公主都来观看大比了，妹妹不妨猜猜，沈诚是为了谁而来？”
为了谁而来……
“该不会是……”为了她吧？
徐瑶曦讪笑了一下。
吓死她了，刚才那一瞬间她还以为，是自己的身份被发现了呢。
其实这么多年过来，徐瑶曦也并非没有想过将自己的身份与顾月坦白。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假戏越做越真，她舍不得自己作为一个普通人身份时与顾月相处的感觉，害怕她一旦说出自己的身份，顾月对她的态度便要变了。
越是珍视，越是不敢轻易尝试，因为害怕坦白的结果是失去。
但这也就导致了，这一刻的徐瑶曦十分心虚。
“喔，原来是这样啊……”虽然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消息，但她的确是来雅集了，还真的看上了沈诚，要不是顾月及时将背后的事情告知于她，这个后果她还真难想象。
险些办错了事。
“可是，他们为什么看上的是九公主？”徐瑶曦转眼便疑惑了，“京中谁人不闻九公主任性刁蛮的名声，据我所知，可没有听说过上京哪家公子想尚九公主的。”
徐瑶曦对自己还是有着很清楚的认知的，这样问也只是出于单纯好奇。
可是令她没想到的是，顾月闻言，神情却忽然认真起来，“妹妹，你不能这么说九公主。”
徐瑶曦愣了一下，“什么？”
旋即又问：“为什么？”
“因为……虽然京中常传九公主任性的名头，但我却从未听闻她真的做出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见她表示疑问，顾月想了想，慢慢道，“她身为宫中备受宠爱的公主，本就有着许多旁人不及的优渥地位，正是这种地位让她可以活得比寻常人家的女子潇洒恣意一些，不必顾及他人的眼光，其实是很惹人羡慕的。”
“可是一旦行事不去顾及他人的眼光，只活自己想要的样子，便很容易受人诟病，成为旁人口中的异类，也不会符合寻常人家对女子贤良淑德的要求。”
“毕竟在一般人的眼中，娶了妇人回家便是为了操持家务、侍奉公婆、绵延子嗣，而不是为了娶一尊大佛回家供着，这才使得寻常人家都生不出尚九公主的念头。这是因为他们自己的观念不及，而并不是因为九公主不好。”
“说到底，九公主能有着不按世俗约定行事的底气，我当真是极羡慕的，也觉得不应当对此有什么偏见。”
一番话说完，顾月看着徐瑶曦有些复杂的表情，才意识到自己语气比平时起伏了些。
“抱歉，我说的似乎有些多了。”
但这些也的确是她的真心之言。
和徐瑶曦面对面相处过这么久，对于旁人的言论，她也是反复深思过多回的。
说到底，人言可畏。
事实真相是什么样的，不应当听风便是雨，还是要自己亲眼观察，真正了解，才好去做出判断。
除了自己的家人之外，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和徐瑶曦说，她的“任性”并不是一种错误。
徐瑶曦心中有种莫名的情绪涌动，面上向来明媚的表情略有些挂不住，抿了抿唇没说话。
“其实要说起来，沈家是为了能够提升自家的地位，这才有意忍着不喜向九公主示好。”顾月见她不语，便重新又暗示道，“九公主殿下不知道自己感兴趣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万一真的下嫁到沈家，也是当真有些可惜的。”
沉默了半晌，徐瑶曦小声接了一句：“是挺可惜的。”
于是顾月便明白她听进去了。
放下心来后，顾月轻轻叹息一声：“只是这世上无能为力的事情太多，我们的力量也微薄，你千万莫要冲动，不要为了帮我而去做什么不值当的事。”
这句话的意思是提醒徐瑶曦不要冲动之下跑去惹怒了“公主”。
既然已经假装自己不知道徐瑶曦的身份了，目的已经达到，当然也要结束得有头有尾。
“哎，好。”
知道顾月是为着自己好，徐瑶曦很干脆地应了。
反正她九公主现在已经知道了这些背后的腌臜。
至于沈诚和沈家——哼。
敢生出这种利用她的心思，且走着瞧吧！
“姚曦妹妹，你看那边那人，是不是元公子？”
顾月忽然出声，打断了徐瑶曦的思绪。
只因她方才目光一偏，竟隐约看到一个像是徐元信的人，从下面那个用以招待宫中贵客的小榭里走了出来。
小榭建得也高，若非是她们藏得更高，应当是看不见贵客出入的。
但是偏就是这般巧，让顾月给撞了个正着。
这倒是巧了。
她心中暗笑一下，心想正好可以调节一下稍显沉重的气氛，于是面上露出略有疑惑的神色，“小曦，为什么你表哥会从殿下们的房间里出来？”
那小榭今日是用来招待宫中贵人的。
按照他们自己的说法，徐元信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家公子，就算说是去拜访宫中贵客，凭“元公子”的身份，似乎也不太够……
徐瑶曦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眼认出自家皇兄，心脏便是一突。
——好家伙。
她皇兄还真是会给她拖后腿啊！
作者有话要说：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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